作者:天堂放逐者
“……”
曲鸿背着手,大热天的他半点汗也不出,神清气爽,凡是瞧见的人都对他心生敬意。曲鸿搓搓下巴的胡子,笑眯眯的掏出那本破三字经。
“性相近,习相远~~”
陈禾无话可说。
这世上当然不是谁都心存恶念。
即使小孩们讨厌石中火,但费劲去坑害胖墩这事,没人有兴致。石中火整天嘚瑟特别满足,小孩们也觉得顺利孤立了他,特别高兴。
坊间的这块地太小了,孩子的眼界窄,他们没见过可怕的事情,没听过恶毒的话语,幼童都像一张白纸,简单又容易染上墨迹。
陈禾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但换成别的地方别的人。就说不好了。
此时月明星稀,夜深人静,陈禾忽然决定与曲鸿说说曾经发生在云州的事。
池塘边的失足,永远停在三岁的记忆,染上血的那块石头,还有曾经焚尽云州的大火,重来一次被释沣抹去记忆的石中火。
曲鸿不知不觉的停下动作,神情肃穆。
许久,他才长长出了口气。
——早在初次看见陈禾眉后三颗红痣,又细看陈禾面相后,曲鸿便知道,这天上掉下来的小徒弟,身世过往必然沉重不堪。
可知道归知道,某些不幸的事,是怎么听也不会让人感到轻松的。
曲鸿缓缓抽着烟杆:“你的心结,便是因为石中火受天道恩惠,今生本是要来找你报仇?”
“不错。”
陈禾还有句话没说,他很清楚——石中火天性凶戾,难以改变。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师父想教我的,莫非是这个道理?”陈禾垂眸问,前世石中火是认主之后,就指使着陈禾一路逃亡,不得安宁,所见者多是满口大义的贪婪之辈,今生更甚,满是怨恨的待在陈家池塘里。
曲鸿听了却摇头:
“非也,橘生淮北,是橘的不幸。树是死的,人是活的。天地灵物也好,垂髫幼童也罢,性相近,习相远,世间有不同的善恶,有了恶习之后,人们的差距才会越来越大。我带着石中火捣乱,让它胡乱烤鱼,还惯着它嘚瑟显摆,它可有变本加厉,性情凶残为恶?”
陈禾一怔。
“因为我从未以恶念为意,教唆他看别人的痛苦为乐。”
曲鸿慢悠悠的说:“天地灵物,火为其天性,石中火在你手上,不是陈家。”
陈禾有些恍惚。
“小徒弟,你说,道是什么?”
道,天道吗?那就破。
是释沣,那就得。
陈禾差点脱口而出,还好忍住了,没在曲鸿面前说师兄就是道。
“山以之高,渊以之深,兽以之走,鸟以之飞,日月以之明,星历以之行,这便是道。”曲鸿盯着陈禾说,“你只得其中皮毛,只是与之相融,不解它们凭借什么存于世间,你现在所修的北玄功法,难以再进一步。”
陈禾彻底被惊得说不出话。
尽管前世走的是魔道路子,与正道功法修炼方向不同,但眼下他手握万劫无象澒冥元功的正确秘笈,南鸿子却在北玄秘法早已失传的时候,悟通的是北玄功法真正的意蕴?
难怪南鸿子两世皆能从凡人之身,得道通玄。
“多谢师父教诲。”陈禾恭恭敬敬的说。
“…释沣把你教得好,你虽不亲近凡人,但不鄙夷看轻他们。”
曲鸿出神的说,这也是他在听了薄九城临终所言后,还那么快接纳“小徒弟”的原因。
“为师见过太多的名门正宗弟子,他们只知修炼,不谙世事,与尘世格格不入。这样的人飞升倒快,可一旦被卡在瓶颈无望飞升,回头又来争名夺利时,过强的力量就使得他们无法正常接事待物,常人可以接受的失败挫折,他们认作耻辱,常人能谦虚认下的错误,他们要恼羞成怒——长此以往,怎能不走入歧途?”
陈禾听得出神,后面那些话,活脱脱的可以将聚合派拉出来套上。
“凡人做梦都想成仙,而能摸到仙路的修士呢?”
曲鸿啧啧两声,不屑的叹道,“为什么一个修士的心性,反而不如凡人?因为他们将成仙得道看做一条路,取巧占便宜只要管用都行,他们衡量自身的强大,是在比较别人的基础上。看看罢,修士不杀凡人,因为害怕背负因果,于是因果成为了他们的准则,有多少修士想过,他们本就不该屠戮凡人?”
曲鸿重重拍了下陈禾的肩:“跟我说说你前世。”
“……”
“是不是心性执拗,破天而行?”哪怕陈禾不说,曲鸿也能猜得出来,“你的功法已经练得非常好,隐隐能与世间万象融合,深得北玄奥妙。”
奈何盖不住无意间令人胆寒的目光,那种孤傲煞气的威势。
“古往今来,能成仙的修士千千万万,有走得容易的,也有行得艰难的。”
曲鸿隔着树荫看天上繁星,索性指指身边的躺椅,叫小徒弟陪他一起看,“我曾与释沣说过,不要想得那么深活得那么难,做师父的总不希望徒弟是修道路上,走得鲜血淋漓一身狼狈伤痛的人。”
他转头看陈禾:“你也是。”
陈禾沉默,他感到有什么哽在胸口。
除了在师兄面前,陈禾还是第一次感到这种心绪。
“那位离焰尊者,必然也是在旁人眼中风光无限,实则历过的苦更多的人罢。因为我从你的眼中看到,曾经的你性情偏执,执拗的人多半倒在天道前,零星那么几个熬过去的,过刚却没折,这付出的代价就大了。”
“师父…”
陈禾说不出口,他尽量隐瞒着讲了,可薄九城当日就戳穿了释沣费心掩饰的真相——释沣前世死得太早。
“我比你了解释沣。”
曲鸿平静的看着小徒弟,“为师猜得到他会做什么,如果他遇到那样的你。”
三昧真火焚烧云州,一个痴痴傻傻的孩子,一个——后来说倾慕释沣,两世用北玄派功法的人,而释沣那时心念俱灰。
“没有什么不能跟我提的,不是你害死的释沣,他也不是为你而死,他只是想早点去黄泉见故人,白教他这么多年。”
曲鸿不知释沣早就开解过陈禾了,他将满脸莫名纠结的陈禾揽在怀中,还拍着小徒弟的背帮着陈禾责骂释沣:“想死就死,还真是痛快,看我不找他算账!”
陈禾全身僵硬,他不习惯释沣之外的气息。
但毕竟是北玄一脉,也不至于排斥,只是无比尴尬。
“师兄不是——”
“不准帮他说话!”曲鸿怒斥。
“……”
陈禾放弃了。
他急于换个话题,不由自主的问:“我出门多日,该给师兄报个平安了。”
“这还用你提?为师就想不到?”
曲鸿愣是没松手,真把小徒弟当孩子哄了,这手感跟石中火差不多嘛,就是没石中火胖,南鸿子没子嗣,收释沣为徒时,释沣快要成年了,更不是会赖在师父身上的性格,南鸿子一辈子还没这种经历呢,特别新鲜。
尤其当他觉得小徒弟需要哄的时候。
——旁人只从陈禾身上看到离焰的影子,胆战心惊,而曲鸿看到的是艰难不幸。
既然这是小徒弟,就揽过来呗,曲鸿向来是想到就做的。
青石板,马头墙,苔藓顺着石缝长到墙边上,一簇簇黄花肆意生长。巷里的一棵棵榆树,遮住了幽幽月光。
释沣到的时候,恰好看到两人倚在竹制躺椅上,肩并肩亲密无间,还在悄声细语。
“……”
诡异的感觉冲上心头。
一个是师父,一个是师弟,该找哪个算账?
作者有话要说:南鸿子觉得哎呀小徒弟太不容易,来安慰安慰结果陈禾的性情,咳,是离焰从不觉得自己可怜可悲,所以南鸿子你就别想小徒弟抽抽噎噎在你怀里哭什么的了→_→【青石板,马头墙,
苔藓顺着石缝长到墙边上。
一簇簇黄花肆意生长。
巷里的一棵棵榆树,遮住了幽幽月光。
一个是师父,一个是师弟,该找哪个算账?】好烦,我写成了押韵的现代诗,笑哭,而且脑中响起的是小时候唱的调子,就是那个马兰花开二十一……唱了一遍o(╯□╰)o
第219章 夏夜
“师兄!”
“释沣!”
树荫下的两人骤然站起,什么月色如纱,流萤轻舞,悄声细语的画卷统统消失,只有满是惊喜的师弟,还有果断伸脚绊陈禾的师父。
陈禾往前走了一步,立刻察觉到不妙,蓦地后缩,侧过身来斜迈半步,试图避过这次突如其来的偷袭。
曲鸿也没打算一次奏效,绊倒小徒弟,陈禾下意识的躲避完全在他意料之中,紧跟着一抬脚,准准的对着陈禾膝弯踹去。
这下要是踢实了,陈禾估计就要“扑”向释沣了,还是横着倒。
陈禾哪会这么容易就让曲鸿暗算到,避无可避,就跃身而起,斜掠过窄墙,没用真元,只是在树干上借力踩了一脚。
曲鸿紧追不放,招招都打在陈禾即将落足的地方。
与其说这是料敌于先的本事,不如讲在这连绵不绝的攻击中,只留下一条空子允许对方闪避,使陈禾不得不随曲鸿意愿那样躲闪。
——凡招皆有破绽,曲鸿正是将这破绽控制在掌握内,利用得淋漓尽致。
陈禾见招拆招,跟着曲鸿把指掌拳法,分筋错骨擒拿整个轮换了一遭,兔起鹘落,眨眼就过了无数手,陈禾始终没有重新踏足到地上的机会,墙上青苔已经留下了一个个浅浅足印。
他眉头一皱,直撞进曲鸿杀招当中。
能将凡人拍得骨断吐血的一掌,充其量只能让陈禾微微后仰,真元自然流转,陈禾反手一抄,竟曲鸿挂在腰上的烟杆夺了去。
“喂!”
曲鸿停步,无奈的看着小徒弟拿了烟杆,飞快的窜到释沣身后。
陈禾借释沣挡住曲鸿视线的办法未能成功,释沣在师弟往自己背后缩时,本能的一捞,牢牢的揽住陈禾腰际,半拖半拽的把师弟揪出来。
“留书出走,玩得乐不思蜀?”
“师兄明鉴,我何曾来玩?”
陈禾故意摆出严肃的神情,一板一眼的说,“东海渊楼残党逃往中原,师兄与裂天尊者前往紫云岛无暇分身,我这是补漏追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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