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从音
君景行道:“谁爱去谁去,我不伺候了。”
说罢便怒气冲冲地跑了。
岁晏看着他气得这么厉害,和无愿对视了一眼,才道:“我一直以为他是个清冷的性子,没想到你……”
竟然能让这么稳重冷静的人气成炮仗,点哪炸哪,真的算是一种本事了。
不用骄傲,可以得意。
无愿不明所以。
岁晏无奈道:“你还是去瞧一瞧吧,别再打他,道个歉便好了,他很好哄的。”
无愿看了看君景行离去的方向,结合岁晏的话才知道那神医被气疯了,这才无措地在原地愣了一下,道:“是。”
说完也出去了。
岁晏站起身,看了看马上晌午的日头,将桌案上的小手炉重新捧起来。
他看了看烧得正旺的炭盆,伫立片刻,这才起身离开了。
自打开了春,京中长街两边的田圃已争先斗艳花团锦簇,花朝节很快就到,到处都是花枝编成的花球悬在树上,宛如五彩斑斓的灯笼。
岁晏披着大氅孤身一人走到护城河的岸边,手中还捏了根木签。
糖葫芦被他吃了差不多,此时正有一下没一下用木签的尖去拨弄脚下的花。
挽花楼近在眼前,岁晏弯腰在一旁摘下两支海棠花,打算等会去赠给说书的当做打赏。
只是还没走进挽花楼的长街,便迎面遇着了一个和尚。
更雪握着一串佛珠,正在低头看着衣摆扫过的花。
岁晏皱眉,趁着更雪没发现他转身便要换道。
据他所知,一遇着这和尚就准没好事。
上回是多管闲事来侯府算卦诉劫,上上回是抽签都是下下签,总而言之,没一件是好的。
岁晏心想:太不吉利了。
他一边说着自己不信神佛,一方面又极其迷信这些吉兆之说,偏偏自己并不觉得有丝毫违和。
和尚头亮眼也亮,岁晏才刚走一步,更雪的声音便在后面响起:“侯爷留步。”
岁晏不情不愿地停下,回头似笑非笑颔首一礼:“大师,真巧,在这里都能遇着。”
更雪回礼,笑道:“不巧不巧,贫僧在此处等候侯爷多时了。”
岁晏:“……”
啧,真不该出门的。
岁晏勉强道:“大师有何要事吗?”
更雪回手一指挽花楼,含笑道:“在这里说事未免太过引人注目,咱们进去边吃边说吧。”
岁晏:“……”
岁晏无语地看着更雪,幽幽道:“大师难道不觉得,一个和尚进花楼更加引人注目吗?”
作者有话要说: 岁晏:论吐槽,我最行了。【拍胸口】
第122章 糊涂
片刻后, 岁晏和更雪带着暗卫买来的斗笠,一个遮头, 一个遮脸,慢条斯理地进了挽花楼。
小厮在门口招呼客人,瞧见这气度不凡的二人并肩而来, 又看了看更雪的僧袍,迟疑道:“这位……大师?”
岁晏在挽花楼不招妓只吃馒头的举止早就被小厮列为京城奇葩之首了, 他不想让人认出来,将声音压低, 道:“不必惊奇,花朝节很快便到, 我这位朋友是在装扮花朝祈僧罢了。”
小厮顿时对奇装异服的更雪肃然起敬, 恭恭敬敬将两人迎进去了。
更雪:“……”
两人被引着刚跨进门槛,便瞧见大堂中央摆着个小桌子,无墨不知哪里弄来的一套蓝色长衫, 手里还拿了个扇子,瞧着还真是人模狗样的。
他正侃侃而谈地说道:“……皇太子窥知岁安候对自己的不轨之心后,勃然大怒, 直接甩手让宫人将岁安候送回了侯府, 并暗暗发誓再不相见……”
大堂里都坐满了人, 有些人瞧着就不是来寻花问柳的, 反而像是来茶馆喝茶听戏,全都盯着无墨喋喋不休。
岁晏细看之下,发现竟然还有几个女人。
岁晏:“……”
无墨:“那岁安候一腔真心如流水付诸东去, 自然黯然伤心,哭泣伤神之下竟然一病不起……”
众人嚯地感慨:“啧啧啧!”
“怪不得听说岁安候总是重病,敢情是这样的缘由啊。”
“痴情啊痴情。”
“可歌可泣,可歌可泣啊。”
岁晏:“……”
不知是挽花楼太奇葩,还是无墨真的有本事,竟然能将这寻欢作乐之所强行变成了听戏说书之处,小厮在一旁陪着笑,殷勤地上茶。
岁晏再一抬头,发现二楼处挽花楼的几个美貌姑娘倚栏往下看,竟然在认真地听无墨瞎掰。
更雪对岁晏的行踪未卜先知,但是看破红尘之人对这挽花楼便一窍不通了。
自从岁晏说起这里是花楼后,大师就像是被吓着了,一直但笑不语,宛如一尊精美的石佛。
岁晏饶有兴致地站在一旁听着无墨瞎嘚啵,更雪等了等,忍不住开口道:“侯爷。”
岁晏回头朝他嘘。
更雪:“……”
更雪无奈道:“侯爷,要事,我们还是去找个雅间细谈吧。”
无墨正说到“皇太子夜半三更翻墙进侯府偷偷看望”,岁晏听得啧啧称奇,乍一被打断,犹豫了一下,才不情愿地收回视线,跟着更雪上了二楼要了个雅间。
更雪关上门,将红尘喧哗挡在门外。
岁晏等着更雪过来,才坐下倒茶,道:“大师所说的要事,还是之前同我兄长所说的劫吗?”
他将一杯茶推给更雪。
更雪合十一礼,垂眸看着腾着白雾的茶水,淡淡道:“侯爷是个聪明人,行事张扬随心所欲,就算贫僧再无故劝说,你也定不会听的。”
岁晏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捏着瓷白的茶杯,轻笑一声:“大师既然知道,为何还要专门来一趟做这无用之功?”
更雪道:“你之前不信劫,现在却信了。”
岁晏的手一顿,茶水险些洒出来。
他将杯子放下,神色已然冷淡。
“我不信。”
更雪却笑了:“侯爷,黄粱一梦,红尘喧嚣,是非虚幻您当真分得清吗?”
岁晏呼吸一顿,不自觉地去抚手腕上的佛珠,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我……”
他眸子微颤,捏着佛珠的指节泛出青白之色。
自从前几日时,岁晏已经察觉出了自己似乎哪里有些不太对,明明五感痛觉悉数都在,却总是恍惚觉得自己在做梦。
他不敢把这事告诉端明崇徒增他担忧,同君景行说更怕他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只好将此事掩了从来不提。
直到今早陡然清醒,记起了梦中场景。
更雪一语道破。
岁晏只是想起来了梦中些许片段,便有些怀疑真实和梦境之分,若是长此以往下去,他真的怀疑自己是否还能分得清楚何为梦何为现实。
岁晏沉默许久,更雪也不说话,安静地品茶。
片刻后,岁晏才有些茫然地轻声问道:“那我之后,会越来越糊涂吗?”
更雪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岁晏又道:“我会渐渐分不清前世和今生吗?”
前世他孤苦蹉跎一生,并无丝毫留恋。
而今世岁珣犹在,同太子两情相悦,这些东西在他看来,迟早有一日也要变成臆想之事吗?
更雪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岁晏认得这个眼神,前世他在相国寺问更雪“自戕之人是否会有惩罚”时,更雪便是用一模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都说神佛慈悲,看遍红尘凡世,渡人无数苦难。
在他看来,虚无神佛却从不会感同身受,只会高高在上地怜悯罢了。
岁晏从雅间出来时,脸色前所未有的苍白,他扶着木栏杆拾级而下,眼神有些涣散。
更雪跟在他身后,无情无感看着他。
岁晏一脚险些踏空,踉跄地扶住了栏杆,这才恍惚回了神。
他浑浑噩噩往下看了一眼,有些怔住了。
厅堂中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说书,中央的桌子翻到在地上,上面的葵花籽撒了一地,一旁正有两拨人相互推搡,嘴里骂骂咧咧着,似乎就要打起来了。
岁晏眼前有些花,定了定神看去,这才认出来其中一拨人的领头人,正是江恩和。
岁晏:“……”
江恩和被几个亲卫护着,气得满脸通红,怒气冲冲朝着对面几个锦衣公子骂道:“……你们才是不知羞耻的混账玩意,除了会仗着父母权势嚣张跋扈之外,还懂什么啊?”
对面几个锦衣公子也被家将护着,怒骂道:“江恩和你发什么疯?我们又没有谈论你,你至于上来就打吗?”
一个贵公子捂着脸恨恨瞪着江恩和,唇角还流了些血丝。
暴怒的江恩和咆哮:“你们……你们方才那说的是人话吗?当朝太子和岁安候也敢妄论,你们是不要命了吗?!我打你是好的,下回再见到你胡说八道,我就把你抓去刑部大牢!”
那几个锦衣公子大概也都是娇生惯养的,被这么指着鼻子骂,脸色都不太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