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从音
只是在回到东宫,瞥见那个长身玉立在海棠花丛中的少年时,被他短时间强行铸得冰冷的心突然软了一下,无边委屈和酸涩铺天盖地而来,让他控制不住地上前一把抱住了夕阳下言笑晏晏的少年。
似乎只有抱住他,才能知晓阳光的温暖。
端明崇心想:“我定要好好护着他。”
折腾了这么久,天色也暗了下来,两人并肩回了偏殿。
岁晏记挂着白日里端明崇承诺的甜汤,洗了个手便在桌子前坐等着,两手乖巧地扒在桌沿上,像是一只等待投喂的金丝熊,身体还不自觉地左右晃着。
很快,晚膳便被一一端了上来。
岁晏满怀期待地瞥了一眼,脸顿时绿了——一桌子全部都是难吃的要死的药膳,他面前还单独放了一碗熬得黑乎乎的药。
岁晏视线跟着布菜的宫人飘来飘去,直到众人都鱼贯而出,桌上依然没有他的甜汤。
岁晏着急地跺了跺脚,想问又觉得没面子,只好眼巴巴地等着。
很快,端明崇净了手走进偏殿,看见他满是期待的眼神,疑惑道:“怎么不吃?在等我?”
岁晏不好说在等甜汤,只好点点头。
端明崇笑了,反正他只要一见岁晏,无论再糟糕的心情都能瞬间温软欢愉起来。
他将手中的干巾放在一旁,走过来坐在了岁晏对面,道:“我来了,快吃吧。”
岁晏焦急得要死,手捧着药碗一直不肯下口。
岁晏每顿吃什么,端明崇便跟着他吃什么,那种对岁晏来说难吃的要死的药膳,端明崇吃起来却面不改色。
他疑惑道:“阿晏,你怎么了?”
岁晏将药碗放下,往前面推了推,小声道:“殿下,今晚的饭菜,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端明崇看了看,道:“没少啊。”
岁晏暗示半天,端明崇都没反应,他咬咬牙,道:“殿下晌午的时候说的……甜汤……”
端明崇仔细想了想,“哦”了一声,温柔笑道:“那我当时是如何说的?”
岁晏急忙重复道:“‘晚上咱们还能喝甜汤’,殿下说的,我一个字没记错!”
端明崇笑了笑:“还有呢?”
岁晏愣了一下,瞥见端明崇这个似笑非笑的眼神,身体顿时僵住。
“你乖乖的,晚上咱们还能喝甜汤,要不然……”
晚上没有甜汤,那便说明自己偷跑去五皇子殿的事被端明崇知道了。
岁晏顿时心虚地低下头。
端明崇道:“我还说了什么?还记得吗?”
岁晏低着头捏着腰间的香囊拨弄个不停,嘴里含糊着不知道在嘟囔什么。
端明崇:“嗯?”
岁晏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小声道:“您……您还夸我乖巧来着。”
端明崇:“……”
第53章 收尾
端明崇曲起指节轻轻敲了敲桌子。
岁晏心虚地低下头:“我……我只是想去瞧瞧, 其他的什么都没干。”
端明崇笑了笑,道:“先吃饭。”
岁晏不敢再要甜汤, 捧着碗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端明崇很快便放下了筷子,看着岁晏还在小口小口喝药,无奈道:“你怎么还委屈起来了?”
岁晏摇头:“我没有。”
端明崇又盯着他看了一会, 突然道:“你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再过几日我便派人送你回侯府。”
岁晏呛了一下, 将碗放下,诧异地看着他。
端明崇微微垂眸。
岁晏讷讷道:“我……我就只是去看个热闹, 殿下不用气到直接把我赶走吧,大、大不了之后我都不喝甜汤了。”
端明崇被气笑了:“我哪里说要赶你走了?你一天到晚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岁晏“哦”了一声, 闷声道:“那殿下方才说……”
“这一回五皇子当着江恩和的面对你出言不逊, 陛下看在眼里,自然是要做些什么的。”端明崇说到这里笑了笑,道, “虽然你今日那些话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是真的,但是为了堵住京中的流言,陛下这回可能会让你早一些时日袭爵。”
岁晏愣了一下:“袭爵……”
老侯爷戎马一生, 带着两个文武双全的儿子征战沙场, 为北岚争城掠地, 只有小儿子文不成武不就地被当成质子一般留在京城, 岁安候大概是怕他在京城受人其辱,便不顾旁人劝阻,要将爵位袭给了岁晏。
不过好在岁晏两个兄长对爵位并不在意, 皇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没有过问,这也方便了岁晏少时在京城仗着身份作天作地,就算闹翻了天也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
端明崇点点头:“我之前还在担忧父皇削爵,现在看来,倒是多此一举了。”
岁晏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药,才小声道:“我……我还没有问我二哥,能将这件事等到过年吗?”
端明崇:“这种事夜长梦多,陛下自然是不会等的,到时候旨意下来,你还能推辞不成?”
岁晏只好低下头,闷声称是。
端明崇道:“不要想太多了,万事有我在呢。”
岁晏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端明崇料得果然没错,不出三日,皇帝下旨令岁晏袭爵岁安候的消息便传到东宫,在别人看来这是天大的恩赐,岁晏却欢喜不起来。
原因无他……
“我在东宫住得好好的,有人护着有人养着,凭什么一道旨意下来就让我搬回侯府?”
岁晏抱着个兔子,坐在偏殿中的摇椅上晒太阳,不满地点着金丝熊的头喃喃自语。
整个东宫的宫人全都在帮他收拾回侯府的东西,来来回回的人络绎不绝,看着几乎要将东宫搬空。
金丝熊被他捉着尾巴不能跑,只能朝他叽叽。
岁晏自言自语上了瘾,一下又一下地戳着金丝熊的小脑袋,不满道:“小侯爷这个称呼倒是挺好的,显得多年轻啊,要把这个小字去掉,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像我爹那样是个满脸胡须的老顽固呢。”
金丝熊挣脱不得,伸爪子挠他。
不论岁晏多不情愿,三日后,端明崇还是将他送回了岁安侯府,连带着他那堆有的没的,整整拉了好几辆马车回去。
袭爵的旨意一下来,整个侯府热闹极了,听到岁晏回来,全都出来迎接。
岁晏扶着端明崇跳下马车,门口的下人忙拾级而下,恭敬行礼:“见过太子殿下、侯爷。”
岁晏抱着兔子不说话,端明崇道:“起吧,把这些东西都搬回侯爷的后院,小心着点别摔着了。”
“是。”
众人鱼贯而出,一点点将岁晏那些鸡零狗碎给搬进侯府。
岁晏和端明崇一起去了偏院,君景行正在树下抱着兔子喂草。
岁晏院子种了棵初美人樱,刚开春不久,满树的碎红。
君景行瞧见两人一同过来,吃了一惊,忙起身行礼。
岁晏摆了摆手,道:“殿下今日要在侯府用午膳,不要吩咐厨房做药膳——呐,殿下,是吧?”
端明崇:“……”
端明崇本没打算留在侯府吃饭,但既然岁晏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拂了好意,便含笑点点头。
君景行瞥着岁晏,一眼就看穿了他怕自己熬苦药害他的小算盘,心中无奈失笑,但表情面色恭敬有加,行了礼便退下了。
岁晏正要带着端明崇去自己房里坐一会,海棠突然匆匆跑进来,说皇上的赏赐到了,岁晏要前去接旨谢恩。
岁晏顿时不满,但是却也不得不去,便和端明崇叮嘱了一番,裹着披风气咻咻地去了前院。
端明崇在岁晏的卧房随意瞥了瞥,那书案书架上放着的全是坊间的小玩意,看来当真是个会玩的。
他正在翻书案上的一本戏本,房门突然被人敲了敲。
端明崇还以为岁晏回来了,回头一看,君景行正微微颔首站在门旁。
端明崇将手中的书一阖,淡淡道:“什么事?”
君景行低着头,恭敬道:“钱老昨日已经出了城回江南,多谢殿下。”
端明崇笑了笑,将书放在书案上,道:“各取所需罢了。”
君景行犹豫了一下,才道:“原本我和钱老已是存了死志,给皇子下药致其上瘾,很难全身而退,如若不是殿下……”
端明崇没有居功,道:“那位钱老,是你什么人?”
君景行道:“幼时尹家还在江南时,他是我的启蒙老师,那时家父常年在外奔波忙碌,我的医术大部分都是钱老教的。”
端明崇点了点头:“嗯。”
君景行瞧见端明崇似乎不欲多谈,恭敬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
不多时,岁晏颠颠地从前院跑回来,手中还折了一枝桃花,刚一进来便将花往端明崇怀里塞。
端明崇无奈地接下。
靠的近了,岁晏鼻子轻轻动了动,道:“方才君景行来过?”
端明崇:“嗯?你怎么知道?”
岁晏道:“他身上的药味极其特殊,只要同他待上片刻,那人身上定会残留一点药香,我一闻就闻出来了。”
端明崇若有所思地看着岁晏。
当时在东宫外,他派人将君景行请走时,为了遮人耳目便选了在御花园商讨事情,回去的时候岁晏的脸色似乎也有些异色,现在想想,原来那是他就知道自己同君景行见过面了。
岁晏并没有察觉,扯了扯他的袖子:“殿下殿下,走,咱们出去散步吧,我还没带你逛过侯府呢。”
端明崇无奈,只好道:“好。”
岁晏欢天喜地地拽着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