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泥蛋黄
“是。”殷寻问理直气壮地点头,他并不觉得自己先确认清楚,再开口询问阮昧知有什么不对。剥去阮昧知的衣衫,抚摸每一寸肌肤本就是他的特权不是吗?
可阮昧知并不这么认为,得到老子同意扒衣服那叫情趣,不经老子同意就扒衣服那就叫侵犯,阮昧知扯起唇角,笑得人心底生寒:“既然你这么希望我和居誉非有点什么,那我不爬爬墙岂不是很对不起你的期待?”
殷寻问沉了脸,冷冷道:“信不信,我真去杀了居誉非。”
“去吧去吧,只要你杀得了。”阮昧知冷笑。
殷寻问抽出飞剑便往外走,明显是真动了杀心。
“你脑子有病啊。”阮昧知一枕头砸在殷寻问肩上,止住了他的步伐:“凭着自己捏造的罪名胡乱杀人,你还敢再中二点吗?”
“那就解释给我听啊,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床上叫居誉非的名字!”殷寻问知道自己现在这矫情的模样一定很不堪,但那些被深压在心底的不满却是再藏不住:“你每次都是叫我信你,信你,可你自己却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可以无条件信你一回两回三回,可我要怎么才能站在空洞的底座上信你一辈子!”
“无条件信我,你信过吗?”阮昧知现在一肚子火,满心里都是被强迫检查了的屈辱感,根本没那个耐心去和殷寻问掰扯。他取过衣物迅速将自己裹紧,只想摔门而去,免得再看到殷寻问那张糟心的脸。总算穿戴整齐,阮昧知蹬上靴子起身愤然道:“我告诉你什么叫信任,信任就是全无防备地睡在某个疯子旁边,等被绑在床头扒光了才反应过来信错了人!”
不等殷寻问回答,阮昧知已是大步流星地摔门离开,驾着飞剑不知去向何处。
殷寻问看着那被狠狠甩上的木门,颓然地躺回地面,疲惫从骨头里一丝丝渗出来,令人绝望的无力感压得他呼吸艰难:我不过是脱去你的衣衫看了一眼而已,为什么你如此愤怒;我不过是想要你一个解释而已,为什么你如此回避?我们不是说好的么,若有不满便开诚布公地讲出来,为何我问了,你却总是不答。到底,是谁不信谁?
其实,情人间的吵架很多时候,都没有谁是真的错了,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
阮昧知漫无目的在盘龙山上找了个地头下了飞剑,化悲愤为食欲,准备残害几个小动物,将装了一肚子气的肚腹用食物填满。一炷香后,阮昧知碰上了一只双眼湿漉漉,看起来无比柔弱温顺的生物——阮尔踱。
阮昧知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身风尘略显狼狈的男人,岁月几乎没在这个男人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依旧是那副温润平和的模样,一言一行都散发着我很无害的气息。
“你是……”阮尔踱也愣住了,眼前的少年给他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那隐约的预感让他心口酸涩得几乎落下泪来。
“我是小知。”阮昧知勾起唇角,轻轻微笑:“承您吉言,我活下来了。”
“小知,小知……”阮尔踱跄踉着奔到阮昧知身前,却在即将触及时猛然缩回了手。这个被歉疚折磨了十多年的男人抱着头蹲在阮昧知脚边,泣不成声地一遍遍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阮昧知别开眼,眼眶发红,嗓音暗哑:“没事,反正我们分开的时候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你们不欠我什么。”
阮昧知这样一说,阮尔踱哭得更伤心了,将头深深埋在膝盖里,只觉得无颜见人。
阮昧知无奈地叹息一声,将阮尔踱强行架起,然后紧紧抱住:“就算我们已经不再是父子,之前的情分还是在的。”
“小知,我总算……找到你了。”阮尔踱回抱住阮昧知,哽咽着笑道。
“你一直在找我?”阮昧知轻轻拍着阮尔踱的背脊,柔声问道。
阮尔踱平复了一下情绪才缓缓道:“我一直都有找你,不过因为不能离开慕芳她们母女太久,所以一直都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又是这样,自己总是比不过那个女人的。阮昧知苦笑一声,想要松开手结束这个拥抱,却被阮尔踱抱得更紧,像是唯恐他就这样消失掉一般。阮昧知挣扎了一下就由他去了,虽然这个男人每次都把自己排在那个女人后头,可对自己的心意,却不是假的啊。只是遗憾,这世间有妥协而无双全罢了。
深情拥抱的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孤寒的身影正向这边飞来,赫然正是才因为吃醋黑化过一次的殷寻问少年。明晃晃的出墙场景正等着殷寻问见证,另一场更大的风暴于无声中悄然酝酿……
秋风寒凉,阮尔踱虽功力低微,衣衫单薄,但有子在怀,他只觉得如置春日,浑身煦暖。不过随着拥抱时间增加,阮尔踱渐渐还是感受到了凉秋的萧瑟冷意,而且,貌似有越来越冷的趋势……阮尔踱陡然直面不知缘起何处的寒风,忍不住瑟瑟发抖。
感觉到阮尔踱在微微发抖,阮昧知有些诧异地捏捏阮尔踱冰冷的手,关心道:“怎么了?”
“无事。”阮尔踱尴尬垂目,自己实力不济这种话,怎么能对儿子启齿。
阮昧知见阮尔踱有意隐瞒,于是也不再多问。虽然他的确感念小时候阮尔踱对自己的照顾,但两人的关系到底也没多亲密,问多了反而不好。阮昧知自玉玦中取出两个垫子,抛到地上,笑笑道:“坐吧。”
“你把它改挂手上了?想当初我给你戴上玉玦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孩,没想到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阮尔踱触景生情,摩挲着阮昧知手腕上的坠线:“这些年,你过得可还好?”话音刚落,便觉又一阵寒风袭来,冰冷刺骨。
殷寻问蹲在不远处的树上,咬牙切齿。敢情阮昧知从不离身的玉玦是这男人送的,而且还是趁着阮昧知年幼无知下的手。作为一个年幼无知时就被阮昧知勾搭预定的小攻,殷寻问表示危机感略重啊。
阮昧知顺势拉着阮尔踱在软垫上坐下,笑得轻松:“我过得挺好的,这玉玦我回头就还给你。”
“不……不用。”阮尔踱如触火星般猛然缩回手,沉默良久,才缓缓道:“我看得出,你现下修为已然胜我许多,想来这玉玦于你而言也已算不得什么好东西了……可我还是希望,你能留着它。我虽是个无用的男人,却也希望,能给你些什么,哪怕只是块小小的玉玦也好。”
阮昧知低眉敛目,笑容微涩:“好,这玉玦我戴了这么多年,受益不少。要真还给你,我还真挺舍不得的。”
阮尔踱面上顿时好看许多,笑道:“你不嫌弃就好。”
藏在树上的殷寻问用无比嫌弃的目光瞪着阮昧知手上的玉玦,琢磨着回头就把那玩意儿给偷偷弄坏,然后再送阮昧知一个更好的储物法宝,让他知道那破烂玉玦到底有多上不得台面!
“这软垫上的绣花挺精致的,是你买的,还是别人送的?”身为人父,自然是要关心子女的婚姻状况的,阮尔踱小心翼翼试探道:“小知,你可有心上人了?”
“你想多了,软垫是我自己买的。”阮昧知委婉否认。他和殷寻问之事目前可暴露不得,就算对象是阮尔踱也一样,况且,阮昧知也并不如何信任阮尔踱,毕竟这男人可是有前科的。
而隐在一旁的某人却是险些一个手抖将整颗树都给轰断,什么叫“你想多了”!阮昧知这是要有了新欢就立马抛弃旧爱吗?!
以防阮尔踱继续问东问西,阮昧知主动道:“你怎么会到盘龙山来,可是有事?”
“混元宗少主广下请帖,有意相看道侣,我便陪着慕芳过来了。”阮尔踱轻声解释道。
“我现在乃是混元宗的客卿,此次道侣选拔之事亦有我一份。”阮昧知抿着唇,唇角勾出几分笑模样,一双凤眼却是看定了阮尔踱,似有深意。
“混元宗客卿,向来是个尊位,你既是过得好,我也就安心了。”阮尔踱温和地笑笑,对阮昧知话中之意,却是理也不理。阮昧知为自己这一家已经付出得够多了,他有何颜面再强扯着那点本已不存在的关系,来拖累这个孩子。
见阮尔踱没有顺杆子往上爬,阮昧知面上笑容又真心许多,扯着阮尔踱的袖子道:“今日你我相逢,实乃一大喜事,我们一起去诚场喝一杯。”
阮尔踱面上却是露出几许为难之色。
“怎么,你不方便?”阮昧知善解人意地问道。
“我今日上山本是为了交名帖,没想到却是迷了路,耽搁到现在也没交成,所以……”阮尔踱越说越小声,水润润的眸子里满是歉意。
“没事,我带你去。”阮昧知起身抽出飞剑,示意阮尔踱上来。
于是两人共乘一剑,向着混元宗会客处飞去。而隐在暗处的某人却是先行一步,守株待兔去了。
到达目的地,阮昧知刚下地,就被混元宗门下弟子给包围了。阮昧知将阮尔踱护在身后,正想问他们想干嘛,却见弟子们对自己自己齐齐作了个揖,恭谨道:“见过阮仙君。”
太……太长脸了有木有!阮昧知将本欲高扬的唇角死命压下,矜持地微微颔首,朗声道:“众卿平身~”
弟子们茫然了,无措,找不着北了,阮仙君这是啥意思来着?
好在这时,相关负责人已是从殿内急急奔了出来,躬身问道:“阮仙君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事您只管用传讯符叫我上去便是,怎么好劳动您大驾?”
“兰夫子,好久不见。”阮昧知眯眯眼,不紧不慢道:“我不过是在山上闲逛时偶然遇见这位道友,发现他迷路了,于是顺手将他送来。”阮昧知无意给阮慕芳当垫脚石,自然也就不会在人前与阮尔踱挂钩联结。
阮尔踱心知阮昧知用意,并不介意,冁然一笑配合道:“的确如此,多亏阮仙君好意,鄙人才得以顺利到达。这是在下的名帖,还请兰真人验收。”
兰夫子接过名帖,却是对阮昧知道:“阮仙君,照例我需要问这位道友一些问题,会耽搁不少时间。不知您……”
“哦,你只管做你的事去,不必管我。我正准备去诚场好好玩玩,然后在啖煌阁大吃一顿呢。”阮昧知说着便踏上了飞剑,一会儿便飞得没影儿了。
兰夫子这才将头转向阮尔踱,有礼道:“这位道友请随我来。”
阮尔踱这只呆兔子就这么被人哄着踏入了殿中密室,而密室这颗树旁守着的,赫然是殷寻问这头凶兽。才和阮昧知就出墙问题吵了一架,这会儿再遇出墙嫌疑,殷寻问自然不会巴巴地跑去找阮昧知求证,惹得他不痛快。所以,他选择了围观偷听,然后再找另一位当事人来对质。他倒要看看,这位和阮昧知到底是什么关系,摸摸抱抱亲密至斯!
兰夫子按殷寻问的吩咐瞒着阮昧知将人送到,立马关门退下跑远,瞎子都能看出自家少主此刻心情很不好,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你叫什么?”俊逸非凡的少年端坐于阶上,眉目凛然,寒气四溢。
阮尔踱忍不住一个哆嗦,结巴道:“在……在下阮尔踱。”
“你女儿叫阮慕芳?”殷寻问拎着名帖就像拎着张破布。
“是。”阮尔踱垂首温顺道。
“你成了亲?”殷寻问乜斜着眼,轻蔑之意简直不要太明显。
“是。”面对着眼前人毫无收敛的气势,阮尔踱禁不住冷汗淋漓,可直到冷汗滑入眼睛,带起刺痒,他也没敢擦一下。
殷寻问神色阴沉,语气阴森:“你跟阮昧知什么关系?”
阮尔踱一愣,继而快速答道:“鄙人与阮仙君并无关系。”
殷寻问眼也不抬,淡淡道:“说实话。再敢说一句谎我就一掌拍死你,丢到阮昧知跟前。”
阮尔踱抖了两抖,就跟只被老鹰盯上的小鸡仔似的,恨不能将小脑袋都埋到翅膀下去,弱弱道:“在下与仙君现下确实已经再无关系。当初鄙人做下错事,负了阮仙君,仙君大人有大量,不计较在下过错,还念着当初那点情分,对小的多有照顾,但在下却是无颜再与阮仙君攀什么关系的。”
殷寻问综合手中信息,脑补片刻后道:“你的说的负了他,莫不是指你为了个女人抛弃了他?”
“您怎么知道……”阮尔踱愕然地看向殷寻问。
于是殷寻问的脸色更难看了,一想起阮昧知对这人的态度,更是火冒三丈,忍不住骂道:“你做下这等混账事,怎么还有脸出现在昧知面前!你怎么,怎么配……”
阮尔踱苦笑:“我确实不配。”
看着眼前这个窝囊弱小的男人,殷寻问真心为阮昧知不值,这种人,哪里值得阮昧知在被抛弃背叛后还时时戴着定情信物日日挂怀,哪里值得阮昧知再见面时不计较其已成婚生子不说,还依旧亲密缠绵事事照拂。这种人,连自己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阮昧知是瞎了吗,就算要爬墙也别找这种货色啊!
“你还喜欢阮昧知么?”殷寻问每个字都冷得像是能结出冰渣。
“我自然是喜欢他的。”阮尔踱眨巴眨巴眼,总觉得这话有点别扭啊。可怜阮尔踱这单纯的男人,从未想过男男之间也可能有不纯洁的关系。
殷寻问冷淡而傲慢地抬起下巴,慢慢道:“那他——喜欢你么?”
“在下不知……”阮尔踱叹息一声,似怅惘又似庆幸:“毕竟他从未说过。”
不知怎的,殷寻问忽而想起很久前自己与阮昧知的一段对话——
阮昧知:“东邪说,虽然我很喜欢她,但始终没有告诉她。因为我知道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
殷寻问:“如果今后你有了喜欢的人,你也会和东邪一样故意不告诉对方么?”
阮昧知:“也许吧。”
“最后是昧知主动离开你的是吗?”殷寻问听到自己干涩的嗓音在空荡荡的密室中回荡。
阮尔踱摸不准对方是谁,为何会对当初之事如此了解,只得老实点头道:“是,他主动断绝了我与他的关系,然后就用传送阵强送我离开。之后我与他便再没见过,直到今日方才重逢。”
殷寻问垂了眼,指甲深入掌心,当初的对话在脑中越见清晰——
阮昧知:“西毒说,从小我就懂得保护自己,我知道要想不被人拒绝,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拒绝别人。”
殷寻问:“那你呢?”
阮昧知:“我很赞同西毒的说法啊,如果自己不保护自己,还有谁保护你呢?”
……
阮昧知:“西毒说,有些事情你越想忘记,就会记得越牢。当有些事情你无法得到时,你惟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记。”
殷寻问:“若你无法得到,你会如何?”
阮昧知:“若是注定得不到,我会远远避开,然后努力忘掉。求不得这玩意儿,伤不起。”
原来……那人才是阮昧知的真爱吗?殷寻问恍惚间仿佛明白了什么。随即满含羡慕嫉妒恨的眼锁定了眼前之人,殷寻问满脑子都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杀!
所以说,乱教小孩是会有报应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另,子债父偿什么的,真心伤不起。
殷寻问掌心凝满真元,对准阮尔踱狠狠轰去。
阮尔踱反应迅速地……抱头蹲地发抖。
殷寻问对真元的操控已到达收发自如的境界,当即止住真元的去势,将其从三角状凝做球状,对着阮尔踱砸下。
以阮尔踱的实力,在殷寻问的攻击下自然只有躺平等死的份儿。然而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就在真元球即将轰击到阮尔踱身上时,阮尔踱身上忽而张开了一道防护罩,将攻击挡了下来。
“阮昧知对你还真好啊!”殷寻问很快认出,阮尔踱挂在腰际上的一块玉佩正是自己给阮昧知的,当初他曾用同一款的玉佩抵挡过陆潇汜的攻击,这法宝的威力自然无须赘述。
“什么时候……”阮尔踱也发现了腰间不知何时多出的一块玉佩,看着玉佩陡然绽放的光华,再联系殷寻问的话,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这多半是阮昧知趁着自己不注意,偷偷给挂上的。即使是在这样的绝境中,阮尔踱也禁不住为自家儿子的心意微微弯了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