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泥蛋黄
殷寻问张了张口,忽然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了,他想问那光怪陆离的人物是怎么回事,他想问之前那些暧昧淫猥的遭遇是因何发生,他更想问……昧知,你还难过吗?之前他只当那些种种不过是心魔在胡编乱造,现下恍悟那些被自己漫不经心看完的画面到底意味着些什么时,才忽觉心痛。
殷寻问抿紧了唇,静静地看着他,看他总是上挑的眉,永远明亮的眼,常常勾起的唇,恍惚间觉得有些模糊难辨,如果你微笑不代表你欣喜,那我又要从何得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对你是害是利?
被殷寻问这么默不作声地瞅着,阮昧知心下暗叫不妙。他敢押两张黄碟打赌,他和殷寻问之所以会进入对方回忆,肯定是居誉非那混蛋成心祸害的!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殷寻问到底看了自己多少老底。
“你在心魔幻境的前两阶段看到了些什么?”阮昧知半垂了眼,努力用镇定的声音压下心底那点小忐忑。
殷寻问欲言又止,眼神越加纠结,面色越加暗沉。
阮昧知的心也一点点随之一点点沉了下来,用随着低压的头颅垂下的发丝挡去所有表情:若是殷寻问觉得实在无法接受自己的过去,该如何是好……
是用身体暴力将他的身留下呢,还是用语言暴力将他的心留下呢?
看着阮昧知那深深垂下的头,殷寻问猝然想起了记忆中阮昧知因为卖黄碟被那女人鄙夷抛弃的场景,心中钝痛。他几乎有些慌张将阮昧知拽入怀中,急急解释道:“你别多想,我不是……我根本就不介意那些东西。我只是犹豫若说了会不会惹你不快。”
白皙的手顺着殷寻问的胸膛缓缓向上,最终软软勾住宽阔的肩头,带着无尽的温柔。阮昧知抬起头,笑容明澈:“不介意就好。”其实殷寻问若介意也无所谓,他完全可以将人弄昏了,把错推到心魔头上,回头再想办法将殷寻问的这段记忆洗去,或者把人偷偷掳走。
殷寻问搂紧阮昧知,心疼的感觉在心底绵绵地泛滥开,让他再一次深刻地认识到阮昧知是一个多么脆弱的人,并默默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呵护这个看似强大的倒霉孩子。殷寻问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刚刚才在小黑屋门口转了一圈幸运逃生……
阮昧知的好感度可不是那么好刷的,当不幸与此妖孽缔结情侣关系后,同志们便要格外小心了。一旦选错选项,便会立刻诱发此妖孽的黑化状态,并直接步入BD支线,轻则被忽悠洗脑,重则被囚禁反压,永不超生。
有些事,总是要说开才好,殷寻问避重就轻地选择了第一重心魔作为开:“心魔第一阶段时,我被居誉非,龙惊千和我自己痛骂了一顿。”
出于礼尚往来的原则,阮昧知低咳一声,也开了口:“第一重心魔时,我看到了居誉非龙惊千和我在玄明殿大厅里玩3P。”
“……”殷寻问耳根瞬间飚红,好不尴尬。虽然他目前最挂心的事的确是阮昧知爬墙,但心魔幻境也没必要表现得这么直白生动吧!
阮昧知继续道:“对了,顺便说一句,其实居誉非的身体不像你想象中那么干瘦,他身上还是很有料的。”
“你怎么知道的?”殷寻问条件反射下怒目而视,随即想起了阮昧知记忆里那悲催的卖身岁月,不由得赧颜汗下,后悔道:“抱歉,我不该又……”
“没事。”阮昧知打断了殷寻问未完的道歉,他曾经很烦殷寻问那动不动就吃醋的破毛病,但在看过殷寻问的记忆之后,他已经很难再因为这一点而不满了。
“小寻,你知道我在第二阶段的心魔幻境中看到了什么吗?”阮昧知贴着殷寻问的脸蹭了蹭,缓缓地开始了讲述……
话说那时,阮昧知在一个疑似书房的地方发觉自己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后,很快便定下了听之任之的行动方针,淡定看戏。但让他郁闷的是,接下来的节目简直无聊透顶,他被那身体绑架着反复做着同一件事——看书。看的还他妹的是阳性体质的教科书,对他本人一点价值都没有。
当看书看得想吐的阮昧知终于从那该死的书屋中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个小时,太阳都从东边溜了一圈,跑到西边去了。迎着残阳余晖,书房外殷函子伟岸的身影显得格外欠扁……
阮昧知这才惊觉,貌似自己的身高缩水了不少。或者说……这不是自己的身体。
“今晨吩咐你的都看完了么?”殷函子言语淡淡。
阮昧知听到自己的喉咙里发出稚嫩的嗓音:“回禀父亲,都看完了。”
“将这几本书的总纲一一背来。”殷函子吩咐道。
嘴巴自动开合着流泻出语言,流畅地背诵着之前所读的内容。
阮昧知此刻已经反映过来了,这是殷寻问的声音,他目前扮演的多半是殷寻问三四岁时候的状态。阮昧知忽然很有一种掏出镜子照照的冲动,很怀念当初那只小包子的事他会到处乱说吗?
“很好,现在,去练剑吧。”殷函子平平地夸奖了一句,下达了新的指令。
阮昧知愤愤埋怨着殷函子未免太过严苛,对一个三岁小孩居然要求这么高。但这具身体却是毫无异议地跟上殷函子,转头去了掌门练武专用的舞剑崖。
接下来的情节乏善可陈,不过就是练习同一个挥剑动作五百遍啊五百遍!阮昧知都快被这枯燥的学习日常给憋死了。当初他跟着龙惊千学劈挂拳的时候还能自由发挥呢,到了殷函子这里,却是连每一丝灵力运转都不能有半点误差。错了就要被训,再错就要被抽,殷函子教学的时候就是个鬼畜不解释。
直到手酸软得再抬不起,阮昧知才总算盼到了殷函子那一句:“今日就到这里,回去打坐一个时辰后便睡吧。”
当这具身体在聚灵阵中坐下时,阮昧知都快哭了,无聊死了有木有,没人聊天,没有娱乐,一整天居然除了修行还是修行,养成游戏都不带这么摧残儿童的。一个时辰总算过去,再开门时,门外只剩下了冰冷的建筑,没有半点人气。
穿行在这高大到空洞的大殿中,小小的身影被夜明珠照得一身清冷,仿佛整个世间,只剩下了自己一个。别说三岁幼童,阮昧知都觉得再也不会爱了。未免再被心魔摧残,阮昧知索性屏蔽了外感,沉浸入自己的内心世界,在碟片的海洋中畅游起来。
当阮昧知再次恢复对外界的感知时,已是深夜,身边翻卷起飞絮般的流云,脚心有被什么细长物事硌住的感觉,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是飞剑。很明显,在一个时辰的打坐结束后,幼年的殷寻问小朋友没有乖乖去睡觉,而是淘气地偷跑出来夜游玩耍了。
下方的景色很熟悉,是混元宗的山道,良好的夜视能力告诉他,山道上正走着三个核心弟子,这三个弟子七八岁的模样,虽然天资应该不错但受年龄限制修为尚不足,小脸涨红,气喘吁吁,走得颇为辛苦。
飞剑很快降了下去,阮昧知感觉到这身体的唇角微微地翘了起来:“你们在做什么?”
“见过少主。”就算没见过殷寻问,眼见这么个小小年纪便能御剑的豆丁,核心弟子要再猜不出对方身份那就太蠢了。“我们得师父吩咐,正要给掌事师叔送东西去。”
“你们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是一路走来的?”歪歪头,再次开口。
“是。”三个核心弟子点头。
“你们为什么不御剑呢。”听到嘴里跑出这种蠢问题,阮昧知忽而好想掩面,他就说为啥殷寻问在核心弟子中的人气这么低,感情这小子从小就给自己努力拉仇恨值了!
“我们不比少主,天生神识通达,无法御剑。”阮昧知发誓他听到了磨牙的声音。
“要不你们将东西给我,我替你们转交吧。”稚嫩的嗓音里带着一点忐忑,殷寻问小豆丁似乎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伤到别人自尊了,企图挽救中。
“怎敢劳动少主大驾。”结果自然是被小孩们拒绝了。
“那我陪你们去吧,这天黑路窄,我跟着你们也好照应一二。”殷寻问小朋友收起飞剑,努力扬起笑脸。
“这段路我们是走惯了的,不需少主您帮忙。”
再次被拒绝,殷寻问便是再傻也明白自己是没法跟这三个一起玩了,只得慢腾腾地重回飞剑,低声讪讪道:“哦,这样啊……那就只能祝你们一路顺利了。”
没有再听那三个小孩客套,回忆中的殷寻问便操纵着飞剑回到了云上。
下方传来隐约的对话声——
“哼,会御剑了不起么,还专程跑到咱们跟前炫耀一番,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天赋异禀。”
“是了不起啊,那可是掌门之子,生下来就该高高在上的。”
“不就是出身好,天资好么。什么都不用做便轻轻松松将我们都压到泥里去,真是不公平。”
……
感觉到小头颅一点点耷拉了下去,阮昧知无端地愤怒起来,什么叫不就是天资好,明明小寻付出的辛苦是普通弟子的百倍千倍,这帮熊孩子凭什么这么说他!
阮昧知却是不知道,这其实是殷寻问第一次尝试与父亲以外的人交往,彼时,他还不懂什么叫嫉妒,什么叫诋毁,什么叫伤害……他只是默默地想:也许是自己哪里没有做对吧。
场景慢慢消散,新的画面徐徐展开,阮昧知发现,自己再次出现在了空中,不过这回是白天。一阵风来,脚下的浮云如浪花般被推挤着涌到一边,露出下方的场景。
下面似乎是混元宗外门弟子们专用的演武场,场上有几个少年正在比划。飞剑和飞剑上的身躯绑架着阮昧知向下飞去,悄悄地停在了演武场的墙外。轻轻跃下飞剑,阮昧知看着眼前高大了许多的院墙,判断出自己的身高和之前基本一样,应该还处于小豆丁阶段。
不等多想,这个身体已是轻盈地翻过院墙,慢慢向着那几个少年走去。时机很巧,一场战斗刚刚落下帷幕。
在踟蹰了片刻后,殷寻问小朋友还是憋不住开口了:“刚刚你不该往后闪而该直接前冲的,他的施法速度很慢,你很容易便能在他施法时冲杀到其身边,然后一举制敌。”
“你是谁?”那落败的少年斜眼道。
“我也是混元宗的弟子。” 软软的声音,带着微微的不安:“那个……我可以和你们一起修炼吗?”
“你是内门的吧?年纪这么小就能入门,资质应该很了得啊。”那获胜的少年露出几分兴味的笑容,眼中带起了几许恶意:“既然你想参与,那就来吧,不过先说好,一会儿你要是被打痛了,可别哭。”
“不会。”
稚嫩的嗓音答得又快又急,阮昧知听出殷寻问这强装淡定的声音里很有几分欢喜,就像找到了玩伴的普通小孩一般。阮昧知不由得暗自叹息,对面那小子明显是在为之前那句“施法速度很慢”报仇呢,也许还带着一点外门对内门的嫉恨心理,这场演武游戏肯定得悲剧。
事情正如阮昧知所料,殷寻问开开心心地开战,然后认认真真地群挑,最终彻彻底底地把对面几个少年轰杀得连最后一点脸面都不剩。
“继续吗?”眼帘中映入的是少年们灰头土脸的倒霉模样,嘴中吐出的话语欢快得格外欠揍。阮昧知不得不承认,殷寻问这孩子有时候真心有点二。
“你到底是谁!”被个小孩落了面子,几个少年都很是不爽。
“我叫……殷寻问。”似乎是顾忌到上一次求勾搭的惨痛经验,殷寻问回答得格外犹豫。
“掌门是你……”一个少年皱眉道。
“是家父。”殷寻问垂着头,小小声道。
那被评价为“施法速度很慢”的少年扯起唇角,阴阳怪气道:“能得少主亲手指教,我们还真是三生有幸啊。”
少年那明目张胆的反讽口气听得阮昧知满心不快,但这具身体却并没有响应他的呼唤将这几个少年再揍一顿,而是直接踏上飞剑离开了。
泪奔而去的殷寻问小朋友找上了自家爹,童稚的嗓音里满是迷惘:“父亲,为什么他们都有伙伴,却没有人肯跟我玩?每次听说我的身份后他们都很讨厌我的样子,小寻到底哪里做错了。”
“小寻,你何时见过苍龙与爬虫为伍?”殷函子摸摸殷寻问的头,温和道:“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你天资卓绝,你身份尊崇,生来便是要俯视他们的,而不是和他们玩作一处。那些比你弱的家伙都是蝼蚁,而蝼蚁是不值得你屈尊去理会的。”
迷惘的问句中,已隐隐呈现出了心的方向:“他们,都是蝼蚁?”
“是啊,不过蝼蚁而已。”
阮昧知终于确认,他正在经历的,不是心魔,而是心理阴影。
很快,新的场景再度浮现……
第127章 悲催恋爱路
风,寒风,凉秋寒风。阮昧知望着脚下无限江山,不由得心潮澎湃,思绪激荡……殷寻问这家伙到底还要在山崖上杵多久啊!
这次的场景比之前还要无聊,除了修炼外就多一项工作,那就是每回修炼间隙都跑来登高望远。阮昧知无聊得直想撞墙,身为混元宗少主,平时的娱乐活动难道不应该是欺压师兄,调戏师妹,呼朋引伴,喝酒玩乐什么的么?殷寻问都从三岁长到五岁了为啥生活日常还是这么乏味无趣。不过也是,要是有趣的话,又何以会成为童年阴影呢?阮昧知转念一想,随即释然,果然心魔这种东西就是个邪物啊。
“少,少……主。”
头颅微侧,阮昧知毫无惊喜地发现呼唤者乃熟人,兰夫子。
“少主您怎么一个人啊,掌门可知道?”兰夫子只当殷寻问是个无知幼童,各种操心“父亲知道。”冰山养成,非一日之寒,阮昧知发现,小寻这气势这嗓音真是越来越有冷风拂面的范儿了。
“不知少主您在这里做什么,可需要在下协助?”兰夫子无时无刻不在用言行努力证明自己是个好员工。
“只是……看看罢了。”
低低的声音宛如叹息,搞得阮昧知一头雾水,这娃老跑来看风景就算了,还看得无限向文艺青年靠拢,有必要么?
兰夫子告辞退下,阮昧知被迫留在山顶继续吹冷风,默默吐槽这无趣的少主生活日常。放风时间结束,阮昧知一点也不期待地回到混元殿,按照往日的规律,这时候应该是去修炼室打坐。
殷函子幽灵似的飘出来,冷不丁开口:“又去等人了?”
“我才没有等他。”记忆中的殷寻问迅速反驳道。
围观者阮昧知听得都忍不住乐了,这孩子难道不知道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不过这孩子在等的那个“他”是谁,莫非殷函子跟广大单身父亲一样,喜欢跟小孩说你妈妈没有死,只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这种经典台词?于是殷寻问就天天跑去蹲点……这都一个月了吧,难怪殷函子忍不住了。
阮昧知默默对比了一下没有妈和有一个狠心妈哪个更惨,最后决定还是把同情心留给自己。从未指望过,总比有过希望又被现实生生摧毁来得幸福。
“你既不是在等阮昧知,为何自回来起,每日都巴巴地往山门那里瞧?”殷函子淡淡地看过来,带着微不可察的失望之意:“你明知他那得空便来寻你的话不过敷衍,又何必自欺欺人去等那个注定等不到的人?”
“我知道!”稚嫩的声音陡然变得激忿,打破了往日故作冷清的面具:“我知道他在骗我,我知道他根本不会来,我知道他完全不会在乎是不是有人在等他赴约。就是因为我都知道,所以我才要去守着,去等着,让我自己看个清楚,曾轻信他人的我有多天真,曾抱有期待我有多可笑,每一日看到那空荡荡的山门,我便更明白一分,动心动情,伤的只会是我自己。这些都是父亲你教我的不是吗?儿子正在努力学会这一切,你不是该高兴么?!”
殷函子怔住,被儿子眉眼间的痛苦灼伤了眼,忍不住干巴巴道:“你也不用把自己逼得这么紧,阮昧知也未必就真的不会来。”
“阮昧知来了又如何,总会有些人有些事比我重要,他若不将我放在心上,永远都只会是一个过客,我纵是万般不舍,也留不住他。”声音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就像冬日寒冰,将那汹涌波涛强行掩下。
“哎……”殷函子长叹一声,不再说话。他家儿子是真看透了,却也是真被伤透了。
阮昧知从自己名字被念出来的那一刻起,就彻底傻了。他从未想过,分离时随口说出的那一句客套话,会给殷寻问造成这么惨烈的影响。若非在南无派混不下去,也许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到混元宗来,向殷寻问履行那个从未放在心上的约定。
之前看过的记忆画面又在眼前浮现,殷寻问厌恶了日复一日的孤独,伸出手,却被那些弟子一再拍开。直到遇到自己,这个有心帮助恩公照顾小孩和宠物的混蛋。刚刚还在想,从未指望过,总比有过希望又被现实生生摧毁来得幸福……可一转眼就发现,摧毁了殷寻问希望的那个人正是自己,简直就像是在自打耳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