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十四洲
他们穿街走巷,把林疏带到了城里一家书铺里。
“林兄,快看。”
但见那密密麻麻的书柜里,排列着许多书籍。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本《从入门到筑基》。
而后是《上陵试状元教你怎样备试》。
再然后是《学宫轶事:儒道院与仙道院之恩怨情仇》
“老板说,熟读他家的这些书,必定可以考上学宫。”
林疏:“......”
一时之间,他仿佛回到了原来的那个世界,揣着高考准考证,在学校旁的的小书店里挑选参考资料。
他仔细看了一遍,最后抽出一本《百晓生详说上陵学宫》。
竖排的文字阅读起来并不难,他以前也是这样学秘籍的。
——上陵学宫坐落在蜀州,是为南夏第一学宫,每年六月在南夏全境举办“上陵试”,约有千人可以通过上陵试,进入学宫。
而上陵学宫并不只是一个纯粹修仙的地方,或者说,修仙只是学宫的一部分。
整个学宫共分三个部分,仙、儒、术,被称为仙道院、儒道院与术院。
百晓生写到这里的时候,提起一段轶事,原来学宫分为许多部分——道、武、儒、丹、器、乐......数不胜数。
后来学道之人积攒一身灵力无处发泄,跑去学习武功。学武之人熟习拳脚功夫后发现人力终究有限,跑去研究道法来辅证武功。最终两院人员极端混乱,几乎分不出彼此,干脆合并为仙道院,而那些丹、器、乐、扶乩、观星,每一届的人数实在太少——但凡有一点天赋的都去了仙道院求武功、求长生,但凡有一点抱负的都去了儒道院学习如何济世安民,而其余院弟子凋零,每一院至多两三个人,最后无奈合并,这才勉强维持住了体面——虽然仍旧十分萧条。
林疏忽然觉得自己还可以拯救一下。
既然除了仙道院,还有别的院,那么他就可以选一个像是什么炼丹、阵法的方向,在剩下的两个月里疯狂背诵丹方或是阵图,没准真的能通过上陵试,进入学宫。
百晓生在书中说,进入以后,学宫每隔半年还会举行考核,连续两次考核不通过就会被开除。到时候,他也可以疯狂背诵,找回期末周的感觉,或许不至于被开除。
但是,这个想法在他翻到下一页,开始看上陵试的具体操作步骤的那一刻,就被完完全全地推翻了。
第7章 上陵梦境
据百晓生的解释,因为上陵试的项目多且繁琐——儒道院的考试要问策、制文,仙道院的考试要观察每个考生在灵力控制上的天赋,对武功招式的悟性等等,术院则更加难办,需得开炉炼丹,实地观星......种种考试,不一而足,而报名上陵试的人数又十分多,若是这样仔细考核下来,不知要消耗多少人力、材料与时间。为解决这一问题,上陵学宫集南夏所有阵法大家之力,专门制作了一个大阵“上陵梦境”。
阵法启动后,每个人都会被幻境之力拉扯,进入上陵梦境,学宫所有的考试都在这里举行,不论是上陵试,还是每半年一次的考核。
——这竟然是机考。
林疏的心脏漏跳了一拍,迅速翻到下一页。
下一页是上陵试中儒道院的具体考试流程,林疏便又翻几页,来到仙道院的部分。
考试共分三项,解释起来也非常易懂。
第一试:合抱之木,生于毫末;百尺之台,起于垒土,修仙须先养气。
诸学子在上陵梦境静坐,首先将气机流转遍周身七百二十大穴,其后梦境会指定任意几个穴位,须自行选择经脉路径,将气机流遍,共试五次。最后,梦境会在经脉、穴位中增添阻塞障碍之处,学子须选择是冲破还是绕过障碍,怎样在这些障碍下尽量使体内气机流转圆融。
第二试:道,非道,亦非非道,修仙须悟道。
这一试纯粹考验悟性高低,梦境会在各家典籍中选择二十个精要之句,学子说出对各个句子的理解,而后,梦境会将两个观点相反之人拉入同一梦境,两人在梦境中进行论道。
第三试:下武精技,中武入哲,上武得道,道武不可分。
进入第三试后,梦境流转,学子选择自己的顺手武器,分别在晨、昏、昼、夜;春、夏、秋、冬;阴、晴、雨、雪这十二境中演练武功。百晓生在此处添加注解说,武功高低倒是其次,关键在以武见道的悟性,悟性高者,纵然抡起斧头,亦与悟性低者不同。
讲完三试,百晓生继续解释,大致意思是,这三试都非常不易,但学宫的本意并不是要学子圆满完成这三试,而是借此观察每位学子的天赋悟性,只要第一试基本顺利,后两试中的任意环节有出彩之处,都有可能通过上陵试,进入学宫。
也就是说......整个上陵试所要检验的“天赋”,是玄学上的天赋,不是物理上的天赋?
——也对,他们根本不用检验物理上的天赋,因为那些经脉滞涩不通之人,不论看过多少穴位图,背过多少遍《养气经》,都根本不可能气机到底是怎样在身体中流转聚集的,现实中不能,到了梦境中自然也不能凭空想象出什么方法。
上陵梦境是幻境。
也就是说,在那里,他根本不会受到这具身体的限制。
其它人,若是天生经脉不通,第一试根本无计可施。
但他上辈子那句身体的经脉,已然不是“通畅”二字所能形容的了,日日夜夜,气机不知在七百二十大穴间流转了几万遍,任脉迅,督脉缓、冲脉滑、带脉利,哪一处的经络应该怎样用气机来走,早就熟稔在心,第一试的所有内容,对他简直像喝凉水一样容易。
第二试则很让人窒息,连日常说话都困难的自己和人论道怕是天方夜谭。不过,按照百晓生的说法,自己进入上陵学宫应当不难——毕竟有上辈子的底子在。
总而言之,还炼个鬼的丹,直接选择仙道院就好了。不仅上陵试不成问题,连学宫里的每次考核都不必再担心。
唯一的问题是,他该如何解释,为什么自己明明连一丝灵力也凝聚不出,一只鸡都杀不了,却能通过考试?
李鸡毛与李鸭毛注视着林疏,见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书籍的封面很久很久,忍不住出声:“林兄弟?”
林疏轻轻吐出一口气,道:“走吧。”
由于上陵试临近,书铺老板最近生意十分红火,几乎人人来到这里都会买许多指导书回去,老板见这三个人才仅仅买了一本薄册,心中很是不满意,目送他们离开的时候,气得吹胡子瞪眼:“呸!考不上学宫的货色!”
林疏默默走。
考不上已经不是他担心的问题。
他怕自己考上了,然后被学宫里所有人怀疑到底是怎么考上的。
上辈子那被人扫落一地的书和笔突然浮现在眼前,使他有点想吐。
回去以后,他没有做别的,只是努力调动自己贫瘠的语言教李鸡毛与李鸭毛怎样认穴位,怎样引气机,又教了他们剑法中最基本的点、刺、劈、砍、撩五式,知道了这些,若是在修仙一道上真有天赋,自然会被上陵学宫选上。
因为这个,李鸡毛与李鸭毛俱对他十分仰慕信任,林疏却越来越心神不宁起来。
当晚,他就因此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
梦里还是闽州城外那片阴森的荒野,他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居然是之前萍水相逢的凌宝尘。
凌宝尘拉住他的衣角,花容失色,声音极其无助。
“林师兄,”凌宝尘哭哭啼啼,“大小姐被尸王抓住了,我逃了出来,不知道要怎么办......林师兄是上陵试的头名,一定修为高深,武功极高,必定能救出大小姐......”
他不知该如何作答,被凌宝尘一路拉到尸王的巢穴。
凌宝尘拔出了剑给他。
而他,毫无灵力,拔剑四顾心茫然。
——然后就被尸王一掌拍死了。
最后的场景是大小姐被尸王吊在半空中,冷冷看着他血肉模糊的身体:“没用的东西,早该被我剥了皮。”
林疏感到自己被命运扼住了咽喉,一阵窒息后,睁开了眼睛。
“......”
这日子没法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学宫众同学的交流:
——为什么他明明什么都不会,还能每次考第一???
——肯定是被大小姐包养了。
——傍上大小姐,少奋斗二十年。
——大小姐,抱抱我。
第8章 撒手没
六月,大暑将近,烈日炎炎。
这几日,连日闷热无比,河流干枯不少,地里庄稼尽数蔫了,全城只盼着一场大雨,这雨若下不来,怕是要有一场大旱。
李鸡毛从地里干活回来,满身大汗,一回家就往自己身上泼了水,在堂屋里使劲儿扇蒲扇。
“你这狗——省着点水!”李鸭毛倒了一小杯凉水给他。
“下午就该你去了。”李鸡毛把那些水咕噜噜灌下,抹了一把嘴,对李鸭毛道:“仔细晒成死狗。”
“我呸,”李鸭毛道,“我今儿能走一个大周天了,你可快点赶上,咱们俩要是能去修仙,就再不用受这鸟罪了。”
李鸡毛叹了口气道:“说的容易。”
一月无雨,闽、粤、黔,赤地千里,眼看又是一个荒年。不知还有多少年轻后生像这两兄弟一般,盼着侥幸通过上陵试,从此脱离人间,过上仙人日子。
看着日头走到正中,李鸭毛道:“咱们去找林兄弟吃饭。”
——林兄弟家自然是没有饭的,得他俩带上,这两个月来,日日如此。
他们去的时候,林疏正在树下练剑。
三尺杨树枝,斜斜挽一个剑花,两兄弟在门外看了许久,也不过是最基本的点、刺、劈、砍、撩五式,不见有新鲜的剑招。
——实则不是林疏不愿意练别的,这具小傻子的身体实在孱弱,两月下来按时吃饭喝水,也没见什么好转,舞个树枝都要气喘吁吁,更别说复杂剑招了。
他有些头昏,恰李鸡毛李鸭毛来找,也就放下树枝,回了房。
这些天,这两兄弟常来找他,有时候问一些气机、穴位之类的东西,有时候只过来玩——说起来,还是第一次会有人来找自己玩。
他上辈子,六七岁的时候,看别人都有朋友,也曾经羡慕过,想有一两个一起的玩伴。只是,都止于想想罢了。他从有记忆起就跟着师父——据说是师父从孤儿院里领的,至于这个坚持在现代社会束长发穿道袍的老头,到底怎么能顺利领养到孩子,林疏是怎么都想不出,所以他一直认为自己是被老头从孤儿院里偷出来的。
被偷出来以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背剑谱,学功法,同龄人说的那些东西......他完全不懂,他甚至连电视都没有见过。因此,他不知道该怎么和身边的人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小孩子都是结伴玩的,一旦一个人在最开始的时候没有朋友,那他将来也不会有了。
后来小学毕业,到了初中,他终于可以勉强跟上现代生活的节奏,但是已经孤僻到了某种程度,不再想去和人接触了,时间一久,自言自语的功力倒是很高,对上别人就成了哑巴。
到了这里,村子里的生活简单且千篇一律,这两兄弟又非常诚朴,整日在他眼前笑来闹去,渐渐竟也熟悉了起来,只要他们不近距离来碰自己,林疏就能和他们相安无事,也算是一段难得的体验了。
继续相安无事了几天,眼看就是上陵试的日子。
大娘把三人送到村口,对李鸡毛与李鸭毛道:“你们两个完蛋玩意儿,自己考成什么样老娘不管,千万别把小疏丢了!”
李鸭毛笑嘻嘻道:“放心吧娘,我们俩会牵好他的!”
林疏看着这一幕,想了想,自己也没有走失过,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给大娘留下了易丢的印象,有点茫然:“......”
大娘把目光投到林疏身上,大是担忧:“你看看!又是这副万事不入耳的样子!可不是撒手就得没了吗!”
“他听着呢!”李鸭毛为他开脱,“就是不会做表情,显得呆了点儿!”
大娘“呸了一声”,又往前走了几步,对林疏道:“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