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十四洲
凌凤箫那边忽然静了静,然后侧身轻轻抱住了他,手臂搭在他腰间。
凌凤箫道:“真的么?”
林疏道:“真的。”
凌凤箫靠着他,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有些发涩:“可你本该是离俗之人,不该卷入尘世纷争。”
林疏道:“只是跟你。”
——算不上卷入尘世纷争。
凌凤箫静静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先成亲。”
林疏:“......好。”
根据此人的说辞,成亲之后,便有办法让他的经脉恢复。
莫非是凤凰山庄果然藏有绝世的珍宝,能让人拥有完美无瑕的经脉——但是只给自己人?
凌凤箫说《养脉经》上有线索,可他翻来覆去,也没能发现什么。
那就姑且认为凤凰山庄的宝物只给自己人吧。
思绪回笼,就见凌凤箫左手支着脑袋,看着他笑,眼里好似有皓月的清辉。
笑完,问:“成亲?”
林疏:“成亲。”
下一刻,大小姐低下头,在他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被夜风吹得微凉的发丝擦过他的脸颊,只一瞬,又离开。
这一瞬间过于短暂,一触即分,仿佛只是春天的桃花瓣落在额头上,又被风吹到了远处。
林疏过了足足三秒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而此时,凌凤箫已经重新躺下,望着夜空,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林疏:“!!!”
他感到脸上有点发烫,连被凌凤箫握着的手都有点僵了。
凌凤箫轻轻挠了挠他的手心。
林疏觉得自己心跳有点快,仿佛一条离开水的鱼,要蒸发了。
他想,自己现在......是不是算是有了女朋友?
还是将来会扯证的那种。
而且......
他感受了一下自己被大小姐握着的手。
并没有什么抵触的情绪。
再想想方才的身体接触,也没有。
他好像......在和大小姐频繁的身体接触之后,逐渐脱敏了?
但是,若是换成其它人,只是想象了一下,就觉得非常难以接受。
林疏审慎地试探了一下,往大小姐那边靠了靠。
——然后被挽住了手臂,不放走了。
换成其他人,林疏此时大约已经有多远逃多远,但是现在,居然觉得并不是不能接受。
林疏接受了这个事实。
女朋友么,毕竟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他没有说话。
大小姐也没有。
一轮上弦月渐升渐高,莹然生辉。
夜很静,只有原野上呼呼的风声,枯叶落地的轻轻咔擦声,以及鸟类的振翅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方遥遥传来踏踏的杂乱马蹄声。
再过一会儿,能听见马蹄声中夹杂了车轮的辚辚碾地声,和几个赶车人的“驾”声。
从这声音里,能听出车很大,也很沉,马很多。
大小姐起身,然后拉林疏起来,收好东西。
林疏按照商量好的计划去前面道路扔符箓,凌凤箫则前去观察车内状况,找到司马右丞的主要家眷所在的马车。
这些家眷本都是娇生惯养,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宦太太与小姐,然而家主在党争中落败,她们就只能按照南夏律例被充入洗衣房,成为军中的普通营妓。
因此,马车中还隐隐约约传来女子的哭声,
一炷香时间后,凌凤箫回来,他们伏在路边杂草中。
车马很快行了过来,林疏引动符箓!
这是一道天雷符。
只听天空喀喇一声,一道紫雷直直劈了下来。
马匹最怕突然的强光与强声,一道雷落下,马匹立刻受惊,长嘶过后,横冲直撞,四下逃窜。赶车人拼命控制局势,然而惊马又岂是那么容易控制,一时之间,人仰马翻,场面极端混乱。简陋的大车之中,更是传来女眷的尖叫声。
火把坠地,灭了几根,趁着无人注意,这地方又黑,林疏被凌凤箫带起,从草丛中飞出、闪身精准地落到了一辆马车的车辕之上——那车夫正在和乱窜的马匹较劲,根本没有注意到。
随后,两人立刻掀开车帘,迅速钻了进去。
他们一进来,里面的女眷看到生人,也不管是谁,就发出了惊恐的叫声:“啊!!!”
林疏:“......”
所幸这些车上的女眷都在尖叫,没人会注意到这边。
看清来者是两个姑娘后,女眷这才不叫了。
中央一个面容依稀富态,但此时憔悴至极的中年女子道:“这......”
凌凤箫语速极快,低声道:“家中曾受司马右丞之恩,特来报答。”
中年女子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中含泪,语声颤抖:“多谢!”
凌凤箫抱着林疏混进一堆女子中,道:“夫人,给我们编个名字身份。”
夫人嘴唇抖抖索索几下,似乎是还没从惊喜中回过神来,过了一会儿才平静下来,道:“你是我的外甥女丹朱,她是玉素,你们的娘亲是我家老爷的二妹,二十天前事发时投湖死了。”
——计划成功。
大小姐算无遗策,自然事事顺利,林疏已经开始同情,到底是哪个北夏的倒霉鬼会买下丹朱玉素两个了。
第94章 白乌鸦
车厢里, 女眷们全部脸带泪痕, 鬓发散乱, 在不断晃动的车上抱成一团。
过了大约一炷香时间,惊马终于被全部安抚,车子重新平稳下来。
外面传来车夫骂骂咧咧的声音。
“挨千刀的女人!”其中一个道, “天打五雷劈!”
他们都是实打实的凡人,平时并未怎么仙人施法,因此并没有怀疑这是有人搞鬼。
卫兵们恢复秩序, 继续押送马车前行。
凌凤箫撩开帘子一角, 林疏通过这一角看见了外面。
大约有三十来名卫兵——这些女眷全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不必害怕逃跑, 只需要防着她们不寻死即可,故而配备的兵力也非常少。
车子稳下来, 女眷们齐齐看向他和凌凤箫两个,又怯生生地看向中央的夫人。
夫人作为司马右丞的正妻, 显然是见过大场面的女子,此时在一众女眷中最为冷静,对凌凤箫道:“两位女侠, 接下来要怎么办?”
“你们不要生事。”凌凤箫淡淡道, “到洗衣院后,自然有人接应。”
夫人深呼吸几下,道:“好。”
“姑娘......”夫人身边一个女孩子道:“你们是来救我们的?”
凌凤箫:“嗯。”
女孩子眼中出现狂喜。
凌凤箫:“别动。”
女孩子便乖乖听话,没有大声叫出来,也没有做出什么动作, 只那双充满喜悦的、在凌凤箫和林疏身上来回看的眼睛泄露了她的雀跃。
凌凤箫道:“继续哭。”
女眷们对视一眼,酝酿几下,开始假哭起来。
一时之间,车厢里又是哀声一片。
车夫在外面骂骂咧咧:“嚎丧呢?”
女眷们哭声不停,车夫也没了别的话说——看来这样的情形一路上已经上演了无数次。
林疏看着车厢里的女人们。
虽然憔悴,可也能看出身上的衣服料子不凡,皮肤亦是非常细腻,一看便是娇生惯养。
这样的女子,一辈子活在深宅大院,甚至碍于礼制,连外面的男人都没有见过一个——如今却横遭大难,要去边境苦寒之地去做营妓,确实也值得一哭。
他又想,这个世界的女孩子,实在有很多样子。
有司马家的女眷这样柔柔弱弱的贵女,也有越若云、凌宝尘凌宝清那样鬼灵精怪的修仙人、侠客,还有谢子涉这样饱读诗书,离开学宫后立刻赴京就职,出将入相,与男人无异的文士。
当然,还是大小姐最为出挑。
不仅是在女孩子之间出挑,纵使放到整个天下,也是独一无二的。
他看着借着女眷哭声掩饰,和司马夫人低声交代着什么的大小姐,琢磨此人的为人。
看着凌凤箫那冷静到了极点的眼神,听着那毫无起伏的音调,他觉得,大小姐实在不像个女孩子,一点都没有娇娇软软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