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抽烟的兔子
龙庆也跟着敲边鼓:“得啦东子,多大个事儿啊!兄弟要是犯了大错儿必然是要狠狠收拾一顿,今儿多喝了几杯就当他放屁了。”
李津京还是头一次听见有人管秦立东叫“东子”,再看这俩人和秦立东的态度特别亲密,估计是瓷器(见方言注释)。可为什么这二位的话怎么听怎么像是话里有话呢?
席砚的脾气上来了是谁也挡不住的,看潘龙俩人一劝,秦立东就安旗息鼓的,立刻翻脸。
“就这种傻逼明处装孙子暗处贪伙儿里的钱,你们还护着他呢?都他妈一帮瞎了眼的!瞧瞧这次,人家李津京头一回跟车走还知道为了保货死磕到底呢,孙叔儿和李津京哪个没挂彩?你们看看他,全身上下一根儿头发都没掉!谁好谁怂还用我教你们吗?”说完大美人儿摔门就走,头儿都不回。
龙庆笑眯眯的冲秦立东一抬下巴:“追去吧~”
秦立东摇摇头:“甭搭理他,最近丫这脾气被我惯得越来越上脸了。”
潘向荣乐了:“你他妈也知道养出一活祖宗来?不就一漂亮小孩儿吗?犯不上这么在意。”扭头儿看着李津京:“这孩子多好,又懂事儿又担事儿,长的也俊。要是我也好这口儿肯定挑这个不要那个。”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李津京忍住翻白眼儿的冲动假装羞涩的垂下头,引来一桌子人善意的哄笑,“哎哟~害羞了害羞了,完了!东子,我动心了!”潘向荣挨着李津京,一把给人揪过来,结果抓的地方正好有伤。
“嘶……”李津京缩了下肩膀。
龙庆作势要拿手里的烟头儿烫潘向荣:“干嘛呢!人家小孩儿身上有伤。”
这个时候老三也缓过劲儿来了,一看桌上气氛不错,也跟着瞎掺合:“我们小李可不娇气,不跟那位似的,绝对一好孩子。”
龙庆眼皮子一抬,“有他妈你什么事儿啊?你的账还没算完呢!”
其实刚才席砚骂老三的时候,李津京就觉得这里头有猫腻儿。为什么说贪了伙儿里的钱?而且席砚之前还问是不是老三没给检查站送礼才导致的冲突。
琢磨一下,应该是秦立东每次都给老三提前拨出来一笔款子,专门打点一路上的关卡用的。而那天晚上老孙也说过让老三不要贪眼前这点儿小利坏了大事儿……难道那笔款子都让老三给私眯了?
如果真是这样儿,以秦立东这种性格的人八成是不会轻易放过老三的。
果不其然,桌儿上的气氛一下降至冰点。
秦立东叼着根儿烟盯着老三,手里转着个打火机在桌子上“当,当”的磕着。
李津京又见到了秦大少爷面无表情的样子,只不过,这次比上次还要吓人。
“秦哥……我,我没有。钱都在呢,我就是回来忘了交给您……”
潘向荣噗哧一声笑:“换个说词儿,你当我们都傻啊?”
“老孙能给我作证!不信您问问他,除了应酬用的,一分我都没动。”
秦立东眼珠儿一转,看着老孙:“你说。”
可怜的孙大叔明明快四张儿了,却在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面前冷汗哗哗的:“老三,你就别矫情了,老老实实把贪了的钱吐出来吧。我……跟秦哥龙哥和潘哥都交代了。”
老三立刻变了脸:“你胡说八道!秦哥,您不能信他的!根本没有的事儿,您想想这货里也有我的股子,一趟下来我还能在乎那几万块钱吗?”
龙庆手里的烟头儿这回真弹出去了,嗖的一下,倍儿准,直接打在老三的脸上,烫的他嗷嗷叫:“龙哥!我说的是真的!”
李津京心想,这老三也真够二的,都这种局面了还不认错服软儿?偷偷撇了一下嘴,随手从张文那拿了根儿烟点上。这会儿没他什么事儿,也不能走,干脆打起精神看戏呗。又瞄了一眼黑着脸的秦立东,笑眯眯的潘向荣,痞了吧唧的龙庆……瞧一瞧看一看啊,黑社会老大开会了啊~秦立东用余光看到那个瘦了一圈儿的小崽儿歪歪的靠在椅子里抽着烟,一点儿都没怯场,反而一副看笑话的德行……竟然还开始吃菜?也对,听老文说饿了一天了。
一旁的老三不死心的说个没完,殊不知秦立东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这家伙玩儿起来太疯,而且几次三番触了秦大少的底线还没自知。
这群人里,不说秦立东,光是潘向荣和龙庆,哪个不是人精?要不是顾及着老三是跟他们一个大院儿里从小玩儿在一起的,单凭他后来迷上的那些那些摇头丸,这三个人早就一脚给丫踹飞了!琢磨点儿什么不好,非要嗑药?
这在秦立东眼里等同于下三滥。
龙庆说的对,老三就是一祸害,借着这回的事儿踢出去没商量。
秦立东捻灭了手里的烟头儿,“老三,钱是伙儿里的,你自然是要退。咱们哥们儿一起做生意就是因为彼此信任,你现在既然已经算计到自己人头上了,也别怪我们无情无义。这次出货之后,咱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你走吧。”
李津京看着老三雷劈了一样木在那儿心里觉得这人就是活该。好好儿的跟着一前途光明的主儿混日子多好,非得贪那点儿小钱。
不过这老三也不是什么善茬儿,小眼睛里挤出来的全是恶毒,把桌上坐的人挨个儿盯了一遍:“行!我算看明白了!什么他妈哥们儿,都是扯淡!”
张文抬了抬眉毛:“你要当秦哥他们是哥们儿又为什么要算计人家的钱?你先不仁就别怪人家不义。”
“你丫算老几啊!有你说话的份儿吗?我们混的时候你他妈还穿开裆裤吃你妈奶呢!”
李津京最烦别人骂架的时候带上爹妈的,听了这话眉毛立马拧上了。但这是秦立东的哥们儿,怎么也轮不到自己张嘴动手,忍了。
不过……张文有点儿意思,他插什么嘴啊?他们和秦立东那些人也不是一个大院儿的,按说这是人家内部纠纷,旁人不应该插手。
想着就歪头看了看张文,面无惧色。难道……这是秦立东默许的?又去看秦立东,结果浑身一激灵,这哥们儿正好瞧着他呢。
秦立东移开视线,站起来倒了两杯酒:“喝了这一杯,以后兄弟还是兄弟。”
老三没的可选了,这是最后的台阶儿。他已经彻底被驱逐出这个圈子,如果不想跟秦立东完全决裂只能咽下这杯自己酿的苦酒。回家闷被窝儿里哭去吧!
潘向荣也拿起酒杯:“算我一个啊,买卖不成仁义在。”
龙庆拿起酒冲着老三比划了一下,也不碰杯直接自己干了,“赶紧滚蛋。我们还有事儿呢,甭跟这儿碍眼!”
看着老三“悲愤”的夺门而出,李津京觉得胸口一股恶气也散到太平洋上去了。现在是看什么都顺眼,看谁都好着呢!
“哎,小孩儿,刚才你皱什么眉毛啊?看那行市我们仨要是不在这儿你还惦记揍丫一顿是怎么着?”龙庆坏笑着问李津京。
没等李津京反应过来秦立东替他答了:“这小崽儿最烦骂人的时候捎带上爹妈,上次跟老文那儿我都让他呛了。”
潘向荣一拍大腿:“草!小哥们儿有前途,等你伤好了哥哥请你喝酒!我这辈子就喜欢看有人能撅东子,记着下回叫上我啊,咱也捡个乐儿。”
李津京装得可天真了:“哥哥您是害我呢吧。”
龙庆给李津京扔了根儿烟过来,“小孩儿叫什么名儿啊?”
于是就“李津京”还是“李晶晶”的问题大家进行了热烈而严肃的讨论……这是第一次小李同学如此烦躁自己的名字!
尼玛不是晶晶啊!也不是精精啊!不是小闺女儿的名字啊有木有!
玩笑归玩笑,李津京有一种很明确的感觉,他被以秦立东为首的这个圈子接受了。
很快老孙也被找个理由打发走,桌儿上就剩下他,秦立东,潘向荣,龙庆和张文。
秦立东坐在主位,当仁不让的一派大哥范儿,其他人或痞或笑面虎或社会骗子,已然一副黑帮格局。李津京挠了挠头,有点儿心虚啊,他没想到会被这么快的接纳,一时间还真有点儿应付不来的感脚。
好在接下来的话题基本都围绕着刚运回来的那批货。暂时存在哪个仓库,收货的下家儿都是谁,什么时候出货,现金还是支票交易,等等等等。
他们说的行话居多,虽然这让第一次见识内幕的李津京听得云山雾罩,可毕竟都是部队系统的,连蒙带猜的也能明白个十之五六。
这次的货很俏,好几个下家儿上赶着先送了定金,粗粗一算,运回来的一下就能出手七成儿。秦立东表示不能一下满足这些下家儿,每份儿都只给订货量的60%,另外40%得吊着他们的胃口,也是让市场不能一下饱和,这样确保他们的货永远有种供不应求的假象。
李津京心里暗自佩服。饥饿营销虽然不是什么新鲜点子,可真要做的好,得有完整清晰的计划,当头儿的还得能沉得住气,甚至,这里还有一部分赌博的成分。赌下家儿会上勾儿,赌市场不会被旁的人打乱。
可是,看秦立东一副十拿九稳的样子……我草!难道说,他们这帮人基本是B市走私烟的垄断者?不,甚至是华北地区的走私烟垄断龙头!
这孩子怎么了?秦立东不动神色的继续安排潘向荣和龙庆的任务,但李津京几乎冒着火的小眼神儿实在是让人很难视而不见。
随着他有意无意的往李津京身上瞟,潘向荣最先发现了不对劲:“哎哟东子啊,你又多了一崇拜者。”然后摸了摸李津京的头顶:“你秦哥厉害着呢,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以后好好儿跟着他学吧,有你好日子过的。”
李津京伪装出憨憨的笑声:“呵呵,潘哥又拿我开涮。”
龙庆叼着烟也乐了:“京京,你是不是今年考大学啊?”
“是啊。”
“你丫考的电影学院吧?还表演专业的?”
“呃……”得,跟这帮人精面前还是少装吧,一个个儿的都火眼金睛的。
“他报考的是XX经贸大学金融系,未来的小精英。”还是秦立东替李津京回的话儿。
张文点头:“京京就这点厉害,也没见他少玩儿了,学习倍儿棒。哪儿像我弟啊,狗屁不懂,这兵也当的越来越傻,竟然把提干名额让了。”
“怎么话儿说?”潘向荣难得收起假笑,一脸正经:“我给他托的人可特别到位,你弟别给我捅了篓子!”
张文重重一叹:“要不说我们家小武傻呢!他跟我说,那个人比他强,他提干了心里也不安生,觉着丢人。”
龙庆大笑:“有你们家老爷子的风骨,要我说,挺爷们儿!”
潘向荣“嗤”了一声:“爷们儿个屁!就是一傻缺孩子!”
张武是李津京的发小儿,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又比李津京和宁非亲厚,再加上后来知道宁非背地里说过他的坏话,李津京就对这个当了兵的老友更觉亲密了。
虽然潘向荣和张文他们的对话荤素不吝,但看得出,文哥真的很疼老武。
就在他听得入神时,秦立东的声音很低的传进他的耳朵:“今天晚上先住我那儿,明天让老文带你去医院看看,确定没事儿了再回家。”
【方言注释】:
瓷器——北京方言,一起长大的铁哥们儿。另一称呼:发小儿。
挂彩——北京方言,受伤。
猫腻儿——北京方言,隐情,马脚。
私眯了——北京方言,私下贪了。
第9章
B市西边儿出城区十公里左右有连绵的山,不是什么峻岭但胜在植被繁茂。春夏秋冬皆有美景,是市民乐于游玩的胜地,也是城内各大机关头子们钟爱的住所聚集地。
秦立东自己的房子就离西山不远。
饭局散后已经入夜,坐在车里向外看,黑黢黢的夜幕下只有树影和洒满月光的田野。李津京默默的寻找着记忆中的地标,路过某个环岛时感慨无限。
现在还是破破烂烂的一片平房民宅,谁能想到十年之后这边儿会天翻地覆成为B市高级住宅区啊?这要是有钱收购几处平房,到时候占地拆迁能得房子又给钱的,一下就发了!
可惜啊,为时已晚。B市的老百姓们有一显著的特点,上至白毛儿老头儿,下至胡子没长全的小青年儿,人人都爱讨论国家大事,随便一什么政策下达,您瞧着吧,市民们茶余饭后聊的全是它。甚至上边儿刚刚风吹,下面儿立刻草动。
一句话,现到如今想忽悠这些房主卖房?那是难于上青天啦。
“想什么呢?”秦立东侧头看了一眼盯着窗外俩眼冒贼光儿的李津京。
“呃,没什么。您家这边儿环境挺好的,空气特新鲜。”说着还配合着做了个深呼吸。
秦立东无奈的笑了:“吸什么呢?我车里的空调味儿很好闻吗?”
李津京有点儿尴尬:“就是表达一下这意思。”
秦立东把车窗全降了下去,“现在你好好闻闻吧,正好儿给我点根儿烟。”
李津京低头儿踅摸了一圈儿也没见有烟的影儿,随手打开副驾前边儿的储物盒,别的没看见,先瞧见了四五个杜蕾斯……“啪”的一下赶紧合上,难道这二位还时不时车震一下?
秦立东翘起嘴角:“我裤兜里有。”
李津京认命的掏啊掏,心里大骂生产这裤子的厂家太混蛋,没事儿把裤兜做这么深干嘛?终于拿到了烟盒,点上嘬了一口递给秦立东,对方歪头一叼……这个场景真眼熟,只不过人换了。
车里两个烟头儿忽明忽暗。突然一阵怪味儿,骚不骚臭不臭的,李津京第一个反应——秦立东放屁了?偷眼去看,人家很淡定。
秦立东推了一把李津京的脑袋,斜叼着烟笑:“看什么呢!这是外边儿农家肥的味儿。现在还觉着空气清新吗?你怎么不深呼吸了?”
李津京愣了一下,突然“啊!!!”了一声,往靠背儿上一摔:“被你打败了!”
“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