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韫
至少江长星扪心自问,就绝对想象不出来,这样精彩多姿的心魔幻境。
众人:“……”
不不不,那不是天空行空的想象。
那是现实改编,真实程度能够令人落泪。
他们敬江长星是上一代的前辈,体贴地没有说话,善意为江长星保留了一片心灵的净土。
说着说着,江长星便忧心起来:“唉,不过也可见你担忧卫珩和天姚的事情到了何种地步,连这等离谱的想象都有了。其实我看,大可不必的。”
“……”
不,很必要。
再说一遍,他们不是拘泥于仙魔之别。
他们不是那么迂腐的仙道。
是担心那把寒声寂影会摧了半边玄山,指不定哪天心情不好拿仙道中人开刀时,就落到了自己头上。
“还差三人。”
大争书院院长点一遍人数,冷静指出:“若我看得不错,应是差了道尊与魔道的两位道友。”
魔道的两人,众人皆有预料。
魔道鱼龙混杂,诱惑多端,一个是寒微起家的破军使,另一个是在一斛珠这等风月之地,见惯世间薄情负心的天姚,会多耽搁也不意外。
相较之下,剩下一个卫珩,却是大大出乎意料。
道尊日月并明,道心清正,区区一个心魔幻境能奈他何?
事实上也不能奈他如何。
卫珩比倒悬山主破境而出的更早。
他却一直未至黑雾之外。
卫珩在等舒遥。
他知道舒遥心性坚韧,过去三百年里纵多有苦难挫折,仍一路行到今日,对道中歧途懒得多看一眼,必然不会为幻境所困。
知道归知道,做归做。
等舒遥破境而出,一起出去,至多是迟些时间。
若是舒遥被困境中,他也可当即执剑灭去黑雾,免去舒遥所受苦厄。
如何选择自然不须多加思虑。
那位“舒遥”在家人的疼爱之下,众星捧月般长大。
少年身上没贪狼使高傲孤僻、白眼看人、自诩不凡的毛病。
他如同所有的少年天才一样,骄傲开阔,胸怀朗朗。
相较仙修,“舒遥”在天刑一道上更有天赋,舒家人开明,只要是不妨害他人,也不计较他修魔修医。
“舒遥”出外游历。
他先后遇见破军、七杀和让雪天。
那是他过的最痛快淋漓的一段时光。
有频频惹祸上身,生死游走的艰难。
可他们年少。
少年心头总燃着火焰。
哪怕是上一刻刚打完一场,伤得衣衫染血,鼻青脸肿,连最在意,最自傲的风仪也没了。
下一刻寻到一家酒肆就可坐下来开怀畅饮,就着兜头浇下的酒浆拔剑起舞,弹剑做歌。
托卫珩的福,上一任的魔尊死了。
魔种被诛绝。
孤煞一脉的势力随之衰减。
旁人都在说道尊来魔域的一剑。
他们说那一剑当空而下,太阳退避,群星无色。
他们说那一剑之下,凡是剑修佩剑,皆在鞘中抖个不停,心悦臣服。
他们说那一剑冠绝当世,上下千年未有能比肩者。
舒遥一开始也是钦佩的。
但随着传言的愈演愈烈,他听得烦,越来越不以为然:
“不过是一个人,一把剑。他们把卫珩夸成这样,是不是马上就要说他有三头六臂,盘古转世,伏羲托生?”
破军倒看得很通透,叹道:“能一个人,一把剑做到这个地步,岂不是人中传奇,我辈所趋?”
舒遥不置可否。
但卫珩这个名字,算是在他心下存了根。
等让雪天登上魔尊之位,杀破狼三是册封,玄山道尊带人来贺。
不知是处于何等心理,舒遥下场,当众向他下了战帖。
让雪天和七杀破军想叫住他,破军被舒遥揍过的次数最多,对舒遥的本性认识得最清楚,理智地分析给两人听:
“要是我们阻止贪狼,我们三个被他揍一顿。不阻止贪狼,他最多输在道尊剑下,今天是好日子,道尊不会下狠手的。”
“而贪狼则不一样,你们想想过去,你们觉得他会顾忌今天是个好日子怜惜我们吗?”
有理有据,令人绝望。
七杀拔剑的手,僵了。
让雪天说话的嘴,停了。
最终让雪天一锤定音,拍版道:“无事,贪狼输给道尊,最多说一句他年少气盛。我们被贪狼修理,那可要闹出大笑话,于贪狼的名声也不好听。”
他们好不容易扯到一张漂亮的虎皮可以做张漂亮的大旗,心安理得袖手旁观,险险从寒声寂影下保住了他们的脸面。
果不其然,舒遥输在卫珩剑下。
尽管是输,他眼睛那样亮,身上红衣那样烈,足以将输赢胜负衬托成无关紧要的小事。
不打不相识。
舒遥和卫珩渐渐熟悉起来。
原来卫珩不是三头六臂,盘古转世,伏羲托生。
却比三头六臂,盘古转世,伏羲托生要好太多。
他们两人谁也没有刻意明说,但谁也是一样的心照不宣。
终于等玄山掌门的天王保心丹吃到见了底,仙魔两道的流言已经变换不出新颖版本的时候,舒遥和卫珩互诉心意,打算择日结为道侣。
得知消息的破军殊无伤感,喜得连夜拉他去一斛珠中拼酒,喝到最后,破军醉眼朦胧,喜极而泣:
“呜呜呜呜呜终于不用担心你的寒声寂影了呜呜呜呜。道尊真是舍己为人,甘愿牺牲一人普渡苍生呜呜呜呜呜。”
可见是被欺压到了何种令人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的地步。
也就是舒遥那会儿听不清他说的什么,才叫破军得没晓得什么是高兴得太早。
冷峻似七杀,也很动容:“我先前小觑卫珩了,实在不该。”
让雪天一锤定音,唏嘘道:“以后咱们要对玄山好一点。”
破军也拉着舒遥的手开始唠叨劝:“你千万要记得对人家卫珩好一点,找一个道侣不容易。找一个心意相通,修为相若,志气相仿,长得好看的道侣更不容易,吓跑了他你哪里再找一个?”
求生欲使破军咽下后面一段话:
“你万一把人家卫珩吓跑,我们三哪里再找一个愿意和你共度余生,让你搬出魔道,为我们分担寒声寂影的青天大好人?”
所以等玄山掌门迫不得已来会面时,看见七少破军让雪天一个赛一个的笑容满脸,态度殷勤时,他懵了。
这真的是我认识的魔道吗?
那些说魔道心气高傲,行事乖张的说法是认真的吗?
魔道贪狼使与道尊结为道侣,合籍大典轰动整个天下。
太阳太阴逐归稳定,天道平衡。
眼看着飞升之日将近。
劫云团团聚积在玄妙峰顶上,从偶尔爆出的电光可见,里面吞吐的雷霆是何等慑人。
舒遥站在画外,看完了这一世的闹剧。
出了第一次手。
雷霆不向着画中舒遥卫珩、不向着玄妙峰落下。
它令人措手不及地转了个大弯,几乎是沿着全然相反的方向呼啸往上,紫黑的电光映亮了整个天空。
映亮天下每一章因蓦然的变故,而呆滞得不真实的脸庞。
天幕碎裂。
幻境中出现的所有人跟着天幕一起碎裂,身形飘忽扭曲,直碎成尘埃,又散逸成黑气向各处飘荡而去。
“我一直等下去,是想看看幻境。”
舒遥说:“是挺好的。”
他声线漫不经心,刻意拖长的尾音一扫,顿时生出不屑轻视之感:“好得一看就不像是我有的,怎么能让我生出代入感?造物也要讲究基本法啊。”
气得原本无形的黑气在空中扭出九曲十八弯的形状。
考虑到他并不似人似兽,拥有面目这玩意儿,也可以说是气得面目扭曲了。
舒遥以为自己能破阵而出的。
但他没有看见诸位大乘向他打招呼的亲切面孔,倒是见到了卫珩。
两百年前的卫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