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韫
除了爱情,还有什么能够解释这不合逻辑又不可思议的一切呢?
他突然间听闻了莫大的八卦,憋得整个人似飘在空中找不到落脚点,恨不得立马跑回坠青天寻上几个人说道一番。
江云崖兴奋追问:“那道友可是最后被他打动了,终成眷侣?”
“不。”
他见舒遥恨不得在脸上写“我很愁”三个字昭告天下,欲言又止:
“其实我是修无情道的。”
江云崖彻底失去了语言能力。
这不能怪堂堂坠青天宗主孤陋寡闻。
舒遥边磕瓜子边想。
实际上来说,纵然是对己身有约束的天刑一脉,也要比仙修来得放纵妄为得太多。
世人提到天刑,多想到的是破军一类人物,像舒遥这等断情绝爱修无情道的,在天刑中也实属奇葩中的奇葩。
千年难得一遇,遇上要好好供起来供人观赏流传后世的那种。
有事情缓解了江云崖和玄和峰主的窘迫。
天上异象突生。
有一道灼眼之极的明光从无限高的穹顶顶上急速坠落下来。
宛如九重天阙被被撕开一道贯穿天上人间的裂口,更在九重天上的银河落了亿万星辰里最亮的一颗下来。
那颗星星实在是太亮,太耀目。
亮得逼散了云彩,让太阳退在一边黯淡光辉,甚至烫伤了抬头仰望异象修行者的眼睛。
江云崖喃喃出声:“紫微星,是紫微星。”
“紫微星降世了。”
这仅仅是个开端。
随着江云崖的话音落下,有许多颗星子带着明亮光辉,自天空最高处坠落而下。
在青蓝天空中铺开一道白炽光带,如重重天门打开,流淌出璀璨银河。
它们团团环绕在那颗最大最亮的星子周围,如同百官拱卫,府相朝垣。
江云崖声音微微颤抖:“紫薇秘境,开了。”
紫微星降世,是紫薇秘境将开的最明显标志。
等三个月后,紫薇秘境将彻底打开,广迎从炼气至大乘的天下修行者。
但凡能闯过与自身境界相对应的十二阵,天道馈赠之下,自发提升一个大境界。
四家六宗中,剑家倒悬剑山,儒家大争书院,佛家六道、无妄两寺的掌门人,或在倒悬如剑,耸立云霄的险峰、或在草木清幽,读书声不绝于耳中、或在深山古寺里,发出与他一样的慨叹。
魔道第一域的魔宫中,让雪天笑声志得意满,眼里很深处隐隐透出一二癫狂之色。
舒遥猝然喷出一口鲜血,面如金纸。
玄和峰主顾不得她师兄的情史,脱口而出:“怎会如此?离紫薇秘境开启不应该有好几十年的功夫吗?”
她再定神时,眼前哪里有卫珩的影子?
紫薇降世的动静太大,本非舒遥脆弱到极点的经脉可以承受,加上他心有挂念,一刹那心神紊乱,大失方寸,直接损了根源。
亏得江云崖在他旁边,及时往他经脉里打入温养的灵气,不至于叫舒遥伤上加伤。
他从背后被人拦腰抱起,不由分说给他裹上御风的狐裘,抱着他回房。
卫珩一面如此举动,一边不忘给他输着灵力。
多谢江云崖和卫珩灵力,舒遥呕出的那口血很快被养回来,只是卫珩灵力虽说阴阳调和,对舒遥体内阴寒魔息来说,也委实是有点热。
他何止是如同熏着暖气置身温泉,简直是在冰天雪地里被一桶热水兜头而上,整个人都失了力气,瘫软在卫珩怀里。
江云崖本着医修的职业道德,跟着他们一起回房,奇道:“他到底是和紫薇秘境有什么关系,怎会如此失态?”
卫珩不答他。
他全部心神皆放在了舒遥身上,以及舒遥呢喃而出的三个字:
万川和。
原本卫珩在离开前与让雪天有过约定,让他不得生事,舒遥自然不必担忧破军、万川和以及他自己麾下第二域的事。
然而异变突生。
紫薇秘境开启在即。
当然以大乘修为闯过紫薇秘境十二境,即可立地至渡劫境。
天下有数千年不曾出过渡劫。
万川和的消息对让雪天的诱惑力太大。
舒遥明白让雪天是什么样的人。
他太确定让雪天十成十会为此铤而走险。
哪怕事后卫珩责问,让雪天兴许早借此破境至渡劫。
有那么一息,舒遥甚至有过冲动,直接拿寒声寂影冲去魔域。
可他马上无声讽笑了一下。
以自己当今的状况,拿寒声寂影冲去魔域,恐怕是真要和万川和地下黄泉相会,指着对方鼻子大骂蠢货,卫珩也救不回来那种。
舒遥忽然有点委屈。
也许是他刚刚自己方寸大失,加上紫薇降世带来的冲击仍没好全;
也许是卫珩的灵力在他体内把他烧得有点迷迷糊糊。
反正舒遥现在神智不太清楚,把平日里清醒时牢牢背在身上的贪狼使包袱甩得一干二净。
他扒着卫珩,死活不肯放手乖乖到床上去。
卫珩无奈,只得顺着这个姿势坐在床边,让舒遥更方便靠着自己扒拉着自己衣襟。
舒遥低了头。
和他几次在玄山出于戏谑之心,固然装成柔弱小可怜,眼底却瞒不住地藏着桀骜的模样不同。
他垂着一截柔白脖颈,有零落的乌黑碎发散落其上,眼睫压低着,却依稀能看到眼里起伏的晶莹波光。
是真正易碎如琉璃。
舒遥小声道:“我觉得我好没用。”
他掰着手指头一件件地数:“我想杀证杀报舒家的满门血仇,最后证杀不知道被谁所救,多活了两百年,而舒宁时日无几。
我想保护我的朋友,而我能交付生死的朋友有一个变成了我憎恶的孤煞一脉,有一个差点和我反目。
剩下的最后一个,我本以为拼死杀让雪天能有一条出路,可没想到最后让雪天没死,死的应该会是万川和。”
舒遥闭上眼睛。
他知道自己当日在魔宫时,见到让雪天那刻,自己已经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三百年苦心孤诣,一朝崩溃。
他语声轻轻的,仿佛随时会散去的飘忽烟雾:“我记得百年前魔道大局初定,让雪天为魔尊,我登上贪狼使之位的时候,我多骄傲啊,踌躇满志。”
“我以为会是一个全新的,截然不同的魔道。”
一百年已过——
兜兜转转一切回到原点。
他仍是那个三百年前初来异世时的少年。
无力改变,一身飘零。
舒遥勾了勾唇角。
美人含泪,风光当然是无比动人的。
但舒遥不是。
他素性高傲得很,只肯在笑里流露出一点很淡的悲哀。
卫珩想起玄和峰主问他是如何看待舒遥时,他意随心动,说的一句:“我想他好好的。”
所以他抚上舒遥发顶,固然有为他理顺披散长发的意味,更多的则是抚慰。
他的力道很轻,却出奇地让人安定。
因为这只手执日月照璧时,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数百年难以撼动。
卫珩落下了三个字:“有我在。”
像是要将往后几百上千年的光阴一起囊括进去。
江云崖早早不在室内。
他知道此等伤害本来不该是他一个白天打牌,晚上观星还没有情缘的人承受得来的。
于是江云崖知情识趣退了出去。
呵,他信了舒遥修无情道的邪。
江云崖在鹅那里碰上的玄和峰主。
两人对视,皮笑肉不笑:“峰主怎么也在此处?”
“宗主不应该是心知肚明吗?”
说到最后,不由得奇妙地同病相怜起来,感同身受发出一句叹息:“真是想不到有一天,这诺大玄妙峰,竟无一处我等的容身之地。”
留下临云鹤与鹅大眼瞪小眼,两两茫然。
鹅响亮地“嘎”了一声。
玄和峰主摆了摆手:“不提这些,江宗主打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