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浮云素
大黑羊:“咩咩咩咩咩咩咩。”
呸,谁跟你是好兄弟!
可以说是非常不假辞色了!
西域的气候并不很好,岑参在《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中就提到过“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这词汇用来描述西域之气候是很妥当的,更不要说现在正是春日,还没有暖和起来,要不是他们每人都穿着大棉袄,肯定要被冻的瑟瑟发抖。
莫文远跳了一会儿锅边舞,发现大黑羊竟然没来,就干脆找过去了,他伸头伸脑道:“羊,你在做甚?”
大黑羊:“咩咩咩咩咩咩咩咩!”
这人他唔唔唔唔唔!
慧智道:“不不不,没什么。”捞着大黑羊就走了。
莫文远:???
行叭!
他口中的粗茶淡饭就是饼子,做一次可以吃挺久的,这玩意儿的做法是他在西域学到的,后世叫做油酥饼,是陕西名点之一。
油酥饼在唐代时首次出现在历史中,有西秦第一点的美誉,其色白似玉,酥层清晰,喷香酥松,油而不腻,初次吃都会被其口味所折服,吃久了可能会腻,但以唐代的生活水平是没啥给人吃到腻的机会的。
他先取了些面粉,揉搓均匀,李三娘是做蒸饼发家的,连带着他对面点的控制力也提升到了卓绝的地步。揉散过后他又取了同等量的面粉,搅拌搓散成雪花状的片,一块块雪花片摊在临时搭建起的灶台面上,让西北的风吹着降温。
西北的风实在是大,风沙也多,所幸此时被慧智拉走的大黑羊逃离魔爪,过来施展了一个小小的法术,让灰尘落不到面饼子上。
对他这手莫文远赞许非常:“羊知我心。”
大黑羊:!!
知、知心吗?
听起来真好!
待雪花面片冷却之后,他又在面片中加入素油揉搓,揉好的面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水油面。
水油面按扁圆形,裹入酥面,包拢后擀成长片,从一端卷拢,再搓成长条状,长条被切块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面饼子,再用擀面杖把面擀平。锅里热油,只见莫文远右手持棍子搅拌油,左手把饼子下下去。
这回他算是下了血本,便是莫文远熟知做素油之法,在路上方便时也时不时做点,此次却也把大半存货用尽。
金色的油饼从锅中浮起,两面近乎于白,油饼被他捞出来,放着沥干,酥油香味香飘十里,附近人都被油香味吸引过来,慧智法师跑得很快,能与黑羊媲美。
他一边咕咚咕咚咽口水一边道:“可否来一块。”
“当然当然,就是做予师父吃的。”
“嘎吱——”
莫文远做得酥油饼是脆脆的那种,一口咬下去可以看见饼子干脆利落断成了两半,碎屑屑在半空中飞舞,如同金黄色的麦粒。
香、酥、脆,牙齿在脆饼上研磨,声音在脑内回荡,那股香味很难用言语描述,奶味,麦子的香味,油味,简简单单的美食却在口感还有口味上到达了极致,尤其慧智很喜欢吃硬口的东西,他不停骚动的胃部终于达成了圆满。
专门跑到西域来找莫大蹭饭,真是做对了!
大黑羊:“咩咩咩咩咩咩咩!”
不要脸!
第78章
从西域至长安, 路途遥远,然在莫文远看来却比他去的时候快了很多, 就像是在山上爬坡的旅人, 初上山时, 不知道山有多高,坡有多陡, 每走一步颤颤巍巍,心中不断估摸何时能够攀爬到山顶, 回去时心中有数,走路时盘桓在脚底的摩擦又由向上的阻力变成了向下的动力,速度就快许多了。
慧智和尚原本想要跟着他们一起走,但大黑羊非常反对, 他就跟感觉到强敌靠近的大型猫科动物一样, 慧智法师一靠近就低伏身体,喉咙中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猫科动物呼噜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特别舒服, 被主人爱抚时,还有一种则是感到紧张时,呼噜呼噜没完, 大黑羊就是后者。
莫文远是个夹在好友与师父之间的可怜人,他万万没想到两人会敌对, 真是说谁也不是。最后他接收到了大黑羊可怜兮兮的眼神,就像是受伤的小动物,莫文远受到了良心上的暴击, 心说慧智法师虽然是师父,传授了他很多降妖除魔的知识,但大黑羊是他厨艺上的搭档,灵魂上的知己,是万万不能割舍的,所以他只能苦巴巴对慧智道:“师父您看,要不等我回长安再孝敬你吧。”
慧智目瞪口呆,徒弟你怎么了,你怎么成为昏君了,只要羊不要师父,成何体统!
但慧智法师的壳子捂得很好,一点都不像是观音菩萨的壳子,早就在莫文远心中留下了不大庄重的印象,所以他只能挥挥手道:“无事无事,我本就是因为顺路才跟在你等身边,等出了西域我便要到其他地方云游了,不必费心。”
莫文远听后更加愧疚,只觉得自己愧对了师父,一个劲地道歉,大黑羊看他还挺不爽的,不过想到之后菩萨的人间化身就不会在他们这里蹭吃蹭喝,就心情舒畅了。
往长安送的信件永远比几人到的要早,在距离长安城还有几月路程时,李三娘就收到了归信。
……
现已是贞观十八年农历八月,最热的苦夏已经过去,凉意未至,介于夏与秋之间的天气最是宜人,凉风轻拂,阳光灿烂,丰收的喜悦即将浸润人们的心田。
莫大郎的归信伴随着秋风,传遍长安城,光德坊内的居民最是兴奋,在“莫大郎俗讲系列”成为唐朝家喻户晓的,几乎人人都听过的俗讲之后,他俨然成为了唐玄奘之后的另一顶级流量,但和玄奘不同的是,他是个定点人物,行迹绝不飘忽不定,只要在长安、洛阳或者江南呆的时间长,又喜欢往李三娘食肆跑,就准能见到他。
唐人听说他回乡的心态,就跟现代人对当红小生的态度一样,知道小生要来本城市的某某会场活动,即便不是他的粉,出于凑热闹的心也要去看看的。
李三娘食肆的生意本来就火爆,近日更是到了挤都挤不进去的地步,想来等到莫文远回乡那一天,定然是走廊上角落缝中都塞满了人,无落脚之地。
“三娘,闻说大郎要回?”
“具体乃何日?”
“哎,一别两年不知大郎何样了。”
“定是长成了俊俏的少年郎。”
这些还是好的,李三娘遇见问莫文远相关事情的人后还能兴致颇高地回应两句,比较麻烦的是络绎不绝上门的媒人。
十八岁正当婚龄,莫文远虽身负佛子之名,但不是还没有剃度吗,既然没有剃度,那就是有成婚可能的。
想当年只要是玄奘法师落脚的寺庙就会有许多娘子上门烧香,年轻的小娘子还好,脸皮比较薄,瞄的时候也是偷瞄居多,那些上了年纪的就干脆目不转睛看。
唐代的女性较其他时代还是比较开放的,更何况爱美之心人人皆有,谁不喜欢英俊又身负传奇色彩的郎君?便是和尚,只要能还俗她们也是愿意嫁的。
莫文远尚未剃度,却因为年纪还有名声成为了婚嫁市场上的顶级抢手货,家中只有他一人,阿娘又是长安城有名的富商,小小年纪就事业遍地开发,做得吃食好吃,帮圣人出使天竺,还能降妖除魔,最最重要的是,听说长得俊俏脾气又温和。
天啊,这般郎君究竟是怎么长出来的,是神仙下凡吗?
媒婆们都快把李三娘院子前的门栏踩断了。
“三娘啊,我这有一女子家境优渥……”
“三娘啊,这位娘子年轻貌美……”
“三娘……”
“三娘……”
“三娘……”
李三娘头晕脑胀,便是连算十几日的账单,忙得像是不停旋转的陀螺,也从来没有如此晕头转向过,她只能勉强笑道:“我家儿尚未归家,他又是个惯有主意的,我这阿娘做不了他的主,还要他亲自来看。”
“三娘着你就不对了,婚嫁大事,无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等他回来再说罢!”
在按照李三娘之命送走媒人后,且别说是她,就算是莫小狗赵二娘都心有余悸,莫小狗拍拍胸脯顺气道:“这也太……”可怕?恐怖?统共就这些词在他的喉咙口不断转悠。
赵二娘却道:“大郎确实到了成亲年岁。”想当年莫小狗与他成婚时也不过就是十八岁的光景。
李三娘却道:“我观他送来书信,还是一如既往醉心厨道,男女之事皆不入眼,怕等到大郎回来,便是媒人磨破嘴皮子也是说不动他的。”
做母亲的最了解儿子,且别说是莫文远有没有那心,以她观察,自家儿子虽然没有读甚传奇,但心中却也不大喜欢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反倒是更加向往同莫小狗赵二娘一般有感情基础的,细水长流的爱情,她当年同莫郎也是如此,故而对媒人的说辞不是很同意。
“哎,一切等大郎回来再说。”她道,“若是过几年再成亲,也是可以的。”然而李三娘心中却有一念头隐隐缠绕,自古以来,神仙人物少有儿女情长之事,特别是那些神仙托生下凡历劫的,无非是人间走一遭,功成名就后回天庭,尘世间的情情爱爱都入不了他的法眼。
我儿来历定是不同寻常,就不知他是否也跟那些神仙人物一样,不会娶亲。
……
莫文远等人回京师的时间比较巧妙,再过几日就是秋日难得的大节日秋社了。
秋社的社是社日的社,自汉唐以来,社日一直都是民间最盛大的狂欢节,便是在近现代,鲁迅都有写社日看戏的文章,略微提到了这节日。
一般情况下,社日在乡村举办得最为盛大,它与农民、土地、耕作、收获有着极为重要的联系,像是秋社就是为了祈祷丰收而举办的。
学过历史的人都知道,唐代的经济被称为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农活是绝大多数百姓生活的主流,什么农闲时轮休、借用牛马、种苗插秧经常都是以乡镇为单位进行的集体农活,既然有集体,就需要组织,需要有人调度时间,与“村长”“里长”等职业不同,负责调度农活的组织是乡镇居民自发成立的,而其中的职位也是民主选举的。
这自发组织的机构名为“社司”。
社日的社也同样是社司的社。
社日的活动主要有二,一是祭祀“社神”与“稷神”,二则是祭祀过后的歌舞活动。
按理来说长安城是唐代最大的城市,除非到了城郊否则是没有乡镇可言,即便如此他们也是不会放过可以狂欢的盛大节日的。
长安城城市居民没有社司,却有坊,而且过狂欢节是不需要理由的。
莫文远与王玄策等人已经到了长安城城郊,他们议论此事道:“此番回长安城,应不会被太关注,众人皆在忙社日。”
有使团成员唏嘘道:“无人关注,还真有点不习惯。”
他们一路从西域回来,越往内陆走,受到的欢迎就越热烈,莫文远的故事并非是在长安城里传播,而是辐射到了全国,出来围观众人的娘子郎君就不少,甚至还有些寺庙较真的俗讲僧拿着本子询问莫文远写得对不对的。
其中的尴尬只有莫文远可知。
使团众到没觉得自己被忽视,他们早就被莫文远的厨艺俘虏了,更何况在西行一路中莫文远对团队做出的贡献可以说是最大的,身兼数职,厨师法师什么活都给他干了,要是没他,西天取糖之路肯定不太平。
“哎,就苦了我们莫大郎,明明是衣锦还乡,却无太多人可看,倒不如之前路过别城了。”
莫文远疯狂摇头道:“不不不不不,不苦不苦,我倒是希望无人关注。”他愁眉苦脸道,“我分明就是个厨子,何苦如此。”
使团成员看他的眼神还挺无语,是,没错,你确实是个厨子,但你真的不仅仅是个厨子。
哎,莫大郎实在是太妄自菲薄了。
……
才临近城门,守城的执金吾就从大黑羊中认出了莫文远一行人,他先用众诡异的,热切的,不含恶意的眼神将莫大郎上上下下扫射好几遍,才慢吞吞道:“尔可是莫大郎,西天取糖的莫大郎。”
莫文远已经很熟悉这眼神,故而淡定回答道:“确实是我。”
执金吾还是慢吞吞道:“此乃黑羊?他头上的莫不是龙角?”
大黑羊咩咩咩咩咩满口答应道:就是龙角嘿嘿嘿。
“是。”
执金吾还是慢吞吞道:“大郎可进城了。”他又读一下终于不好意思道,“不知莫大郎进城前可否让我,摸、摸一下你的手。”
莫文远:“……”
“还是握手吧。”摸就别摸了。
执金吾更高兴了,立刻道:“握手好,握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