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浮云素
……
胡韦臻此来目的简单,是跟莫文远展示他最新成果的,眼看着莫文远和魏文做出了完美的虾饺,他也不想认输,日日研究如何把虾子与面完美解释。
老人家的好胜之心不可小觑,在莫文远与魏文以蒸煮两种做法成功后,他清晰地意识到用同种方法作不大可能超越两人,所以他另辟蹊径,另寻他法,最后决定试试以油炸虾。
江南地带一下子冒出好几家油坊,有官办的有民办的,卖的都是胡麻大豆做的素油。
大豆如何做油,他是不大清楚的,但当今圣人之贤明百姓皆知,胡韦臻心想新兴官办机构不会坑害他们,便买了些回来尝试。
尝试过后惊为天人,觉其价格低廉,又比荤油好用。
有了合适的油,他的研究之旅事半功倍,琢磨一个月终有结果。
胡韦臻终于等到了莫文远,对方亲切地招呼他询问胡伯做了甚新吃食。
他高昂头颅道:“我做的也是虾饺子,不过所做之法与你等不同。”
“若想看看不若与我同回胡氏酒楼,路上我们再找魏文,你二者一同品鉴品鉴。”
莫文远欣然应许。
魏文的酒肆也在行路上,听胡韦臻说一通后也也很感兴趣,当即放下手中活计三人同往。
胡氏酒楼与其他酒楼酒肆不同,饶是房屋不断翻新,也透着股老店特有的,属于历史的沉甸甸的味道。
李三娘食肆与魏文的酒楼都是近十年来才兴起的,很新很有活力。
胡韦臻破例带两人进入后厨,这对他来说是很少有的,且别说是外姓的厨师,便是他的儿子得不到应许都不得随意出入堂前。
莫文远小心翼翼打量周围,被纤尘不染的台面与各色刀具震撼到了,名厨的厨房各不相同,却往往能从中体现出本人的性格,胡韦臻别的不说性格中定时有尽善尽美这一条。
想不到小老头还是个完美主义者。
“你二人分别用蒸煮两方式做虾角子,老夫心知一时半会儿无法在此两法上超过你等,便另辟蹊径用了油炸之法。”
油炸?
似为了还澄面人情他都没偷偷做的,反而大大方方亮出做法,虾子用的是上好的河虾,个头很大,胡韦臻的刀功也是很漂亮的,断头去皮,剔除虾线,动作用行云流水一般,最妙的是他从中把紧实的虾肉一分为二,让其呈三角形摊在砧板上。
凤尾虾!
莫文远是真的被这一手给震惊到了。
胡韦臻没有选择用面皮白过虾子,他心道面皮面粉本就出自同源,主要是在虾肉外裹上一层面粉便也有了意思,所以他把鸡蛋面粉一起打发了,液体介于稀疏与凝结之间。
这还不是结束,他从台面上端起一大盘子,放到莫文远与魏文鼻子底下,魏文还没有反应这是何物,莫文远却要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这竟然是,面包糠!
随后他又把鸡肉块剁碎成鸡肉茸,包裹虾面上,也不知用何等处理方法,竟然让虾肉与鸡肉茸不分离,牢牢包裹在一起。
最后,虾肉鸡肉上先拖挂一层液体,再裹上自制的唐朝版面包糠,最后扔进油锅炸。
“噼里啪啦——”
“噼里啪啦——”
待金灿灿的凤尾虾出炉后,小老儿得意的胡子翘起道:“你们可尝尝我这油炸虾饺子味道如何?”
两人二话不说夹起就吃。
“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
第一口下去,酥脆声在口腔中回荡,牙齿与脆薄的面包糠磕在一起,魏文愣住,按捺不住咀嚼的欲望,咔嚓咯吱声乱飞。
怎么会?怎么会是如此口感?
松脆后就是坚实的鸡肉茸,莫文远闭起眼睛,俨然被其极富有层次感的味道给征服了。
鸡肉是种很有嚼劲,很有弹性的肉,鸡肉茸也兼备这些特点,更不要说在所有的肉类中鸡肉是最适合被油炸的,在坚硬外皮包裹下,肉质更加细嫩。
最后的虾肉简直就是点睛之笔,鸡肉与虾肉,鲜美与鲜美的叠加,剁碎的鸡肉茸中怕是拌了一点点油,内部的油与外部炸锅中的油统统涌入虾肉中,使其更加鲜美多汁。
莫文远充满享受地喟叹一声,就算是现代他也没吃过如此美味的炸虾!
“如何?”
语言趋向于贫瘠的莫文远道:“翩若惊鸿宛若游龙。”这句诗本是用来形容洛神美态,被用来点评一道菜,真是给足了胡韦臻面子。
他的脖子昂得快断了。
魏文不由问道:“此酥脆的口感是如何来的?”
胡韦臻神秘一笑道:“你竟然没吃出?此物就是你我日常所吃的蒸饼!”
面包糠,或者说是蒸饼糠也是他无意中发现的,家里孙儿喜爱吃脆口之物,他媳妇便用炙的方法二次加工蒸饼给他吃,炙过的蒸饼外壳坚硬,内里松软,他瞄中了外皮之口味,把蒸饼烤了更长时间,直至里外变得坚硬,再用石杵碾碎了。
面包糠的真身就是碾碎的烤蒸饼。
“胡伯妙思非寻常人可比。”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他这把年纪还在搞创新,便是魏文也敬佩不已。
“此虾堪在野史留名。”
让吃食进入正史是不可能的,所以野史留名已经是相当荣耀了。
“当不得当不得。”胡韦臻先假意谦虚,随后忍不住道,“不过是一道吃食,如何野史留名?”
魏文在这方面没有好点子,夸了野史留名后就卡壳了,他用求助似的眼神看向莫文远。
莫文远还真有法子。
他道:“胡伯可愿在大庭广众下做此道菜?当然关键步骤例如炙蒸饼之类是不需要的。”
胡伯不屑一顾道:“我都做给你俩看了,还在乎这个?”从给第二人看解释蒸饼糠做法时他就不准备将这道菜菜谱作为家族不传之秘了。
莫文远道:“如此甚好,我曾做过牡丹宴之主厨,留下几篇文章,想要野史留名无非就要让文人墨客对此菜书上一书,若我等联合举办个江南河鲜会,邀请文人墨客寻常老百姓来品尝各种鲜虾鲜鱼做的美食,再请他们留下些书写此会的文字,不定就能野史留名?”
他道:“若能再找些当地名厨,与会中相互切磋,相互学习,博采众长,更能留下美名。”
“想当年易牙等人能留下厨名,也是事出有因,令史关记住了,留下笔墨,他的名字才流传至今,我等举办集会虽不能入史官耳,但占个新字,占个同文人般切磋技艺的名头,不也是历史上第一出?”
别说是很好面子的胡韦臻了,便是魏文都被莫文远所描画出来的未来给吸引住了。
其实想想,很多菜也没有什么独家法门,做的好吃不好吃更看刀工,看对火候对调味料的掌控度,这些都是不怕人偷师的。
他们对视一眼。
要不,干了?
第66章
江南河鲜会之名是莫文远灵机一动想出来的, 细细品味后魏文与胡韦臻都觉得是个好名字,仨对俗物不很了解的名厨凑在一起, 推敲琢磨应如何举办这一未来名声响彻江南的盛会。
他们是厨师, 不是文人, 花言巧语、文过饰非是不存在的,提出的计策不见得都是精金粹玉, 但也都是脚踏实地的肺腑之言,可以派上用场, 付诸实践。莫文远同时受到古代名商李三娘与现代各种层出不穷商业投资手段的熏陶,对如何举办盛会略有心德,他清清喉咙道:“首先我们需要一名或很多名投资商。”
他想半天,也找不到何词可翻译投资商三个字, 果然魏文一脸虚心好学道:“投资商为何物?”胡韦臻闷声不说话, 看他眼神,却也很渴望知道答案。
莫文远解释道:“我观文人集会,有大人设宴摆席, 甄选场地,统筹一切事物,有些神通颇大的还寻来饱读诗书之士, 作月旦风流人物,品评集会中的诗句骈文, 我等举办集会也是需要此类人幕后策划一二,别的不说,寻找场地, 准备食材,邀请风流才子做点评,皆是要事。”
“此种种事加在一起,花销不小,所耗时间精力更多,以我三人之力,万万不够。”
两人想想,觉得莫文远说得极对,但胡韦臻又有一想法道:“为何有人无缘无故帮我等举办集会?”他哼气道,“我等并非文士,更是从来没有举办集会以扬名的传统,以我之见便是举办了集会,也无人觉得有甚好处,上门资商。”
莫文远微笑道:“那就找些有缘有故之人来联合举办便好。”他道,“譬如我阿娘定是愿意提供场地的,而与会上的食材,我等可去游说游说秦郎等人。”
胡韦臻还是不屑一顾,觉得莫文远找不到说服他们的好方法,然而莫文远却道:“我虽不才,与些世家郎君还略有联系,待河鲜会结束后,请来郎君定时会作诗,将诗集编纂,在集中留下承办商之名。”
“至于其二,我还在酝酿中。”莫文远斟酌道,“我欲请几位有头有脸的名人物参加此会,他们若是答应了,光是靠其名头就可吸引大批人来。”
胡韦臻将信将疑道:“何人有这本事?”
莫文远笑出八颗牙齿:“并非是人。”
……
“江南河鲜会?”孙悟空眼皮子上下开开合合道,“若只是一天,参加是没甚问题的,不过河鲜,岂不就是荤食?”
莫文远道:“不不不不不,我怎会请大圣吃荤食,河海之中荤食虽多,但素也不少,像是我之前所制之杏仁豆腐,便是江海中的石花菜所做,我等已规划好了,若举行此会,定会分成荤素两种菜,到时大圣评点下素菜便是。”
“江南没有石花菜,但莲藕茭白莼菜也是水中长的,能够沾边,用此些菜做吃食,也很味美。”
孙悟空伸手在下巴上摸摸:“也不是不可以,师父正好在天竺寺庙学习经书,这些日子是没空管我等的,往江南来一日是小事,师父不会不答应。”他压低声音道,“不过,师父不食鱼虾,我却是可吃的,素菜虽不差,吃多了嘴里味道也淡——”
暗示意味非常明显。
莫文远非常懂,大圣吃肉吗?他原型是猴子没错,但好吃的肉也吃啊,至于什么时候吃,那当然是避开唐玄奘在李三娘食肆吃,吃完不留痕迹,便是三藏法师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孙悟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师父不知。
莫文远:哎嘿,好的!
他很懂行地点点头道:“放心吧大圣,有我在。”
三言两语之下他为江南河鲜会请到了一位重量级嘉宾,托唐三藏西天取经的福,孙悟空在大唐地界已成了名人,而且这年头有降妖除魔之能的僧道颇多,又天下太平,百姓们对俗讲中的唐僧徒弟很是追捧,孙悟空登场效果怕不是与偶像粉末登场般。
长安城李三娘食肆还有人以遇见了买吃食的孙悟空为荣,前几次他以原型来买吃食引起骚动疯狂堵截,搞得大圣都心有余而戚戚焉,直接寻莫文远了。
……
再说诸多淮扬地带略有些声望的厨师,都收到了江南河鲜会的邀请,望他们能共同参加此次盛会。
发出邀请时,盛会的规则已经被制订了,而参加河鲜会的阵容也定了下来。三位发起人还是很有面子的,尤其莫文远有佛子之名常人都愿意卖他面子,此项会议就如同文人集会一般,先拟定主题,随后根据此主题做一荤一素两道河鲜菜,用何食材都随意。此些食材由举办会议之人提供,随后滋味如何由诸多邀请来的文人墨客、寺院高僧以及其他零零碎碎之人品评,最后荤素分别评选出口味最好的美味佳肴。
至于以文字记录河鲜会盛况之类也都同厨师们说了,再加上胡韦臻在江南地带后辈众多面子很大,绝大多数人还是心神微动,想要投身于此次盛会中。
犹豫自己大庭广众下做菜是否会被偷师之人也并不是没有,但河鲜会有言,秘制酱料香料都可自带,也不需现场做,厨师们心说便是给人看了刀功火候也是无妨,这些技术并非简单看看就能被学会的。
最后竟然大半人都同意参加此会,其人数之多超乎莫文远等人的想象。
莫文远感叹道:“此番河鲜会真是盛会无疑。”
魏文道:“可不?且别说是江南地界,便是纵横全国古今多少年都未听过此类集会,也是现在天下太平,百姓无灾祸,江南也富庶才能办此集会。”
感叹完后他又忍不住对莫文远问道:“但有一事,我是不知的。”
“请讲?”
“秦蔚山同三娘他们愿意出钱出资出力我是可理解的,你既说俗讲中的孙大圣愿意来了,此番盛会后寺庙僧人定会做新的俗讲,便是冲此之名,他们都是愿意来的。”
“是?”
“请来的文人墨客世家郎君我也是明白的,前者不说,后者,有不少都是从两京来捧场的,显然是你一人之力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