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柴鸡蛋
“你们两个没长眼睛么?没看到我磕到了么?”雯阳公主怒喝一声。
那两个侍女从两侧朝中间迈了两步,一脸坦率地看着雯阳公主,先是行了一个礼,然后左边的侍女开口说道:“公主有何吩咐?”
雯阳公主本以为她们会颤抖着腿跪下,没想到表情竟然如此轻松。来到这里有几个时辰了,雯阳公主也看出来了,这些侍女下人就是欠管教,一个一个的面如冰石,毫无生气。假如自己不开口命令,他们是不会主动上前来伺候自己的。
眼睛扫了这个屋子一圈,最终又落在眼前的两个侍女身上。雯阳公主先是哼笑了一声,随后便于其傲慢地说道:“你们怕还不知道我将来的身份吧!没关系……谁让你们是下人呢,下人本来就没有脑子……那我告诉你们。我将是这里的第二个主人,三皇子若不在,这里的一切都要听从我的安排。”
那两个侍女终于有了一丝表情,但不是会意,而是不解。三皇子命人把这个自称是公主的人送到这里来,根本没有特意叮嘱什么,而且若真是身份显贵,也不用住在这种地方。
刚想着,雯阳公主的眉毛一挑,厉声说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见那两个侍女还是没有什么反应,雯阳公主轻轻叹了口气,“也难怪你们应对不来,我听说三皇子这里从来不允许外人进入,我算是特殊的一个吧。今后你们就得识相一点,要是伺候不好我,三皇子可不会放过你们的……”
“是……”两个侍女暗自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有些不知所云的感觉。
雯阳公主一会儿叫侍女给自己扇风,一会儿叫她们为自己唱曲,再闷得慌就让两个侍女在屋子里打架,看得雯阳公主咯咯笑个不停。
这样又捱过了一个时辰,雯阳公主实在忍不住了,就朝一个侍女说道:“那个……你帮我去三皇子的寝宫通告一声,就说我重病在床,已经奄奄一息了。”
“是!”那侍女身子刚转回去,就暗自翻了一个白眼,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
雯阳公主又朝门口的奴才大喝一声,“你长没长眼啊,我要躺在床上,快过来扶我!”
那奴才个头不高,专门负责主子的梳洗,这会儿听到雯阳公主叫他,赶紧小跑着冲了过来,将雯阳公主扶进去。
雯阳公主眼睛一闭,没一会儿又睁开了,朝另外一个侍女说道:“你在我的头上放一个水巾,这样更像一些。”
那是女听到这话,咽了一口唾沫,神情有些窘迫,但还是乖乖地去拿了。
幕雪逝醒过来的时候,夜色正浓,他恍惚着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三皇子骨节分明的手,正在自己的腰间拢着。
三皇子见到幕雪逝醒来,立刻神色一变,将幕雪逝转到和自己面对面的位置,注视着他的表情。
出了略微带些疲倦,三皇子看不到其他的改变。幕雪逝不久前抱住自己的一瞬间,真的犹如昙花一现,将三皇子所有的期待毁灭得彻彻底底。
“你是否想起来了什么?”三皇子用手攥着幕雪逝的下巴,目光中夹杂着最后一丝希冀。
幕雪逝颓然一笑,犹如一朵妖艳的毒花,开在通往地狱的路上。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一直噩梦不断,为何会遭受如此残酷的折磨。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三皇子的安排,果然够狠毒,普天之下,也只有三皇子能让自己第一次尝到恨之入骨的滋味。
“呵呵……想起来了。”
三皇子心中隐隐不安着,又不愿意放弃希望。
“想起什么来了?”
“想起……不堪回首的过去……”幕雪逝的眼神忽然对向三皇子,轻语道:“你满意了吧?”
三皇子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攥着幕雪逝的下巴,几乎要将他活活捏碎。
“我们的过去,对于你,是不堪回首?”
望着三皇子猩红的目光,幕雪逝只是冷冷应道:“我的过去里,从未有过你。”
一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话,对于三皇子,犹如万千穿心。原来他中午主动抱着自己,只不过是因为被噩梦吓得失去了意识,渴望被人安抚。
一声冷笑,三皇子的手猛地攥向幕雪逝的脖子,刚才还温柔无比的动作此刻已经打上了残忍的标签。
受伤的动作越来越紧,幕雪逝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幸福。他分明是在告诉三皇子,他想死,他宁愿死,也不愿意待在他的身边。
“熙……咱们两个这么好……”
“要是我把你从手里扔出去,我一定不舍得……”
“师父,这几天多亏了你的照顾……可是,我还是想着三皇子……”
“……”
手劲越来越大,三皇子听着自己的心一寸一寸撕裂的声音。为何我反复回忆数次的场景,你却一次都不愿意记起。
幕雪逝的脸色越来越灰暗,嘴唇也开始发紫。忽然,三皇子像是刚意识到什么,猛地松开了手,愣愣地看了片刻,将幕雪逝拥进了怀里。
“我不该心急的,我说过等你……”三皇子摸着幕雪逝的脸,手指微微发颤。
直到幕雪逝的脸色终于逐渐恢复了血色,三皇子才松了一口气。
“泰安公公……”三皇子朝门口唤道。
泰安公公推门进来,低着头等着三皇子的吩咐。
“将今天中午熬的药再熬一份,多加一倍药引。”
第169章
幕雪逝的眼睛里隐隐透出一抹恐慌,他是真的怕了,若不是因为三皇子,他早就和幕太师一起归西了。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不仅连死的权利都不给自己,还要如此折磨人。
“你到底要我想起什么?”幕雪逝没有开口,但是脸上的表情已经问出了心里所想。
三皇子自始自终一直在观察幕雪逝的表情,他发现幕雪逝一直在逃避什么,对于过往的回忆,及时他耻于想起,也不该是这种惊恐的神态。
“我要你想起什么,等你想起了,自然就知道了。”三皇子冷冷地抛下这一句话,就朝门口走去。
刚把门打开,就看到泰安公公一脸恭敬的站在门口。三皇子不冷不热的问道:“有什么事么?”
“刚才有丫鬟来报,说雯阳公主在春暖阁生了重病,已经奄奄一息了。”
“呵……”三皇子冷笑两声,眼中的寒意骤然加深。
“告诉她,在这里装神弄鬼,说不定,就会变成真的。”
等到泰安公公反应过来,三皇子已经拂袖而去,浅蓝色的长袍消失在寝宫的拐角去,留下一抹清冷的背影。
“一会儿药房熬好了药,你就看着幕雪逝喝下去。”三皇子朝苏入翰说道。
苏入翰神情一滞,有些不解地问道:“殿下为什么不亲自喂雪逝?”
三皇子仿佛被触及痛处,眸底闪过一抹无奈之色。他动了动唇,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朝书房走去。现在他已经不想睡在寝宫,每天夜里抱着一个冰冷的身体,对三皇子而已,还不如那些桌椅板凳来得舒服。
苏入翰收了手里的剑,迈步朝药房走去。在不远处就可以闻到那股奇特的药香,苏入翰仔细闻了闻,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
“药引在哪里?”苏入翰问道。
正在扇火的老婆子听到苏入翰的话,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废物堆,示意丢在那里的纸包裹上面还沾着一些药末。苏入翰捡起那个纸包裹,从上面刮下一些细小的粉末,小心翼翼地放进小瓶子里,再装进袖中。
掐指算了算,这会儿到药熬好还有一段时间。苏入翰不急不忙地走出药房,打算出宫询问一番,凭直觉他认为这不是一般的药物,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又经过了三皇子的书房,苏入翰扫到了三皇子映在窗户上的影子,虽然有事情要做,苏入翰还是不知不觉凝神伫立,望了好一阵。看到那道影子,苏入翰就忍不住想起前夜三皇子在月色之下的痛苦神情。
“他竟然连我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
“我为他放弃了临寒宫,他怎么可以如此无情……”
情这一字真的如此伤人么?让这个曾经在自己眼里不可一世的男人也学会了痛苦,学会了思念,学会了在旁人面前显露出不为人知的一面。
从春暖阁出来的侍女算是彻底碰了一鼻子灰,本以为通报一声,就算不会有什么回应,也可以见三皇子一面。谁知一个公公的手下就把自己给打发了,还说什么贵国的公主,真没看出来她的身份有她自己所言的那般尊贵。
在路上一边走一边琢磨,回去该如何和雯阳公主交代,这个公主虽然长相娇小可爱,但是气焰绝对不弱。想起雯阳公主让自己和另外一个侍女相互揪耳朵的场景,她不禁打了一个冷战,还是说的委婉一些比较好。
“来了来了……”一个侍卫从二楼的隔窗探出头,看到底下那个侍女的身影,立刻朝屋子里喊道。
雯阳公主赶紧将嘴里那块没吃完的桂花糕吐在另外一个侍女的手上,然后闭上眼睛,神情痛苦地躺在床上,等着三皇子春风化雨般的安慰。
慢慢的,周围还是没有动静,雯阳公主有些心急了,若是睁开眼睛,发现三皇子就在自己的头顶上,那不就露馅了么!
忽然感觉有人给自己擦了擦嘴,雯阳公主心一动,声音虚弱无比地说道:“殿下……”
“公主,是我!”那侍女的声音大喇喇地响彻在雯阳公主的耳朵旁边。
雯阳公主猛地坐起,朝那侍女的脸上就是一个巴掌,怒喝道:“三皇子呢?”
侍女一脸的委屈,“三皇子说暂时有要事缠身,恐怕不能亲自来……”
“要事!!要事!!”雯阳公主气得又朝那个侍女的头上狠敲了几下,“要事能比得了我么?我都快死了,他都不来瞧我一眼!”
“可是您没死啊!”旁边一个侍女忍不住插口说道。
雯阳公主双目圆瞪,看着那侍女像是要把她吃进肚子里。另一个侍女看形势赶紧上去帮雯阳公主顺气,并小声安抚道:“或许三殿下是在操劳公主和殿下二人的婚事。”
“呵呵……没准真的是这样……”雯阳公主的嘴角开始慢慢上扬,她扫视了周围的那些侍卫丫鬟一周,开口命令道:“从今往后,你们要叫我三皇妃,听到没?”
“啊?”那群人立刻脸色大变。
“啊什么啊?”雯阳公主脸一黑,朝着那几个人大喝道:“必须叫,谁叫了,以后等我坐上皇妃的位置,一定重重地赏。而且不仅要在这里叫,在任何地方都要这样叫。”
那几个下人面露难色,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是无法接受的意思。
雯阳公主还满脸红晕地说道:“今天累了,还是先睡觉吧……明天,我要去三殿下的寝宫去看看,看看我的男人是怎么日夜操劳的……”
苏入翰很快就从外面赶来,一脸凝重地朝三皇子书房走去。轻轻叩了几下门,苏入翰语气平和地请示道:“殿下,我有事要和您商量。”
三皇子没有丝毫语调的声音在里面响起,“进来吧。”
苏入翰推门而入,看到的是三皇子冷峻的面孔,他就站在离门口不远的位置,仿佛正要出去的样子。
“殿下,我命人查看了一下您给雪逝服的药,这种药还是少服为好吧。服用多了会让人长时间陷入昏迷,甚至失去意识啊……”
“我知道!”三皇子打断了苏入翰的话。
苏入翰深吸一口气,试探性地问道:“难道在三殿下心里,那一段回忆比雪逝的命还重要么?”
“苏入翰,你变了。”三皇子冷不防地说了这样一句。
杜如晦脸色微变,沉思了一会,语气和缓地说道:“是……我变了……我是因为殿下的改变才改变的。”
“药好了,让他喝下去吧。”三皇子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苏入翰点头称是,脚步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朝书房外面走去。
宁静的屋子里,只有一道孤单的身影躺在床上,苏入翰记得以前三皇子从不让外人进入自己的寝宫。这会儿不愿意进的人,竟然变成了三皇子。
幕雪逝睁开眼,又是一个陌生的身影,剑眉星目,器宇轩昂,虽然带着和三皇子一样严肃的神情,却少了一份阴冷之气。
但是长得什么样子,又会在这里做些什么事,对于幕雪逝而言,又有什么不同呢?看到苏入翰手里端的那碗药,幕雪逝心中苦笑一番,又是一个带着面具的阎王爷,一次又一次来这里索命。
触到幕雪逝的目光,苏入翰手里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那是怎样的冰冷和绝然,若不是进了这个宫,听了三皇子的那番话,苏入翰甚至觉得,这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
昔日那个每天早早就敲着自己的房门,要自己陪他练武的人;那个给自己挑满一桶又一桶水,要自己教他点穴的人;那个在房间里被自己打,还哭着喊着要见三皇子的人……真的是床上这个冷得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窒息的人么?
同样一碗浓黑的药又被端到幕雪逝的嘴边,幕雪逝知道自己再怎么挣扎,还是要喝下这碗药。像是冥冥中注定的一样,注定要在经受了无数次的绝望之后还要把那些绝望一遍又一遍地重新承受一番。
咕咚咕咚几大口,幕雪逝根本没有用苏入翰喂,直接喝下了那碗加了双倍药引的药。他甚至嘲讽地想到:或许喝多了,总有一天会痛得麻木了。也或许上天会开恩一次,让幕雪逝可以在痛到极致时,死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苏入翰倒是有些心悸,甚至曾经想过中途抽回碗,不让幕雪逝再喝这种明知道会伤身体的东西。然而幕雪逝的手死死地扣住那个碗,喉咙处机械般地吞咽着,苏入翰只是一个恍神,那碗汤药就喝到了底。
喝完药,幕雪逝慢慢躺回床上,眼睛看着屋顶上方,那神情亦如等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