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浅洛洳雪
“县令大人有何顾虑？”严威连忙询问。
柳县令看了一眼炉灶的方向，“两位在这里借宿，吃食也准备在营地里解决？”
“自是如此。”严威没有丝毫犹豫。难民的吃食，也是他们关注的一个要点，自然不可能错过。
柳县令犹豫了一下开口，“这营地之中所有人的食物都是一样的，我也不能为两位开这个特例。两位不防看一看这里的食物，再说是否要借宿。”
严威和郁承渊对视了一眼，随后点头。“可以。”
“刚好要到用早膳的时间了，两位随我来。”柳县令走在前方。
柳县令说是所有人的食物都一样，当真没有半点含糊。用餐的时候大家聚集在一块摆满了木桩的空地上，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用餐，没有哪人特殊。
严威接过柳县令递过来的碗，看着里面那仅有的两三颗米粒，面色微微一变。“所有人的早饭都是这个样子？”
“不仅是早饭，晚饭也是这个样子。”柳县令面色没有丝毫变化。“你可以尝一尝，味道还不错。”
“县令大人，这不是味道的问题？只这点粮食，哪能满足一日只需？！”严威本来对这位柳县令的印象不错，此时却只觉得这人荒唐的可以。事关百姓的性命，他居然还有心谈论味道。
柳县令不慌不忙，“此次大水规模之大，远远出乎我们预料。再有上游水门坍塌，又缩短了我们的准备时间。山上的粮食，太过稀少。只有这般，方能坚持大水退去。”
“这样能坚持到大水退去？应该只能加快百姓的死亡吧？粮食不够大家可以一起想办法，若是人死了，粮食还有何用？！还是说，县令大人想要的便是这样。先将大部分人饿死，用剩余的粮食供养那一小部分人。”严威面上已经浮现出了怒气。
“你有所不知……”柳县令继续开口。
严威冷笑，“我有所不知，我还需要知道什么？！”
“严兄弟，先听听县令大人的说法。”郁承渊说着端起了那粗糙的碗，一缕草木的清香从碗中溢出。
唇在边缘微微抿了一口，味道微微有些苦涩，但是却有种回味悠长之感，倒也真称得上‘不错’。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和清汤的味道一般‘苦中作乐’。
“这粥……”柳县令看了一眼里面一眼能数得清的米粒，还是换了种说法。“这清汤是用了药膳之法。其中重要的不是里面的粮食多少，而是粮食与药材发挥出的作用！我们喝这清汤喝了也有十余日了，并无一人死亡。”
“当真？！”严威有些诧异。
“我没有必要说谎。”柳县令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各县的人聚于一处，不可能所有的人都为他说谎。“不过这清汤也只能续命，不可能填饱肚子，该有的饥饿感还是有的。两位义士若是不愿意忍受，现在就可以离开。”
“在如此大灾面前，能够保住性命就已是万幸。”郁承渊将碗中的清汤一饮而尽。微微眯起眼眸，感受了良久也未能寻到稀奇之处，甚至他连一丝药力都没感受到。“不知这药膳出自何人之手，能否引荐一二？”
“药膳是与我相熟的一位晚辈熬的，不过他也只是偶得了一些调配好的药材，并不知晓药方。纵然见上一面，也不会有任何用途。”柳县令已经不是第一次提到药膳，他也看多了其他人见到柳誉后失望的样子。
“若是有机会，还请柳县令带我二人见上一面。”郁承渊没有放弃探究。
柳县令也没有推辞，“现在就可以。”
“不必那么着急。”郁承渊说完看向那成群结队往森林走的武者，“外出打猎回来，再见一面也不迟。”
柳县令听此一言知道两人是要留下了，面上忍不住浮现出笑意。“两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可以先休息一日。”
“武者几日不眠不休也没有问题，我们与武者们同行，带回来的猎物也能更多一些。否则以我们两人之力，虽然可以重伤诸多猛兽，却不好带回来。”严威忙也饮下清汤，站起身来。
他们想要探查一些消息，在这基地之中有些不便。如果和那些衙役、平民武者打成一片，可是要方便许多。
柳县令一听到食物问题，顿时便不再劝阻，转而向两人施了一礼。“多谢两位义士。”
严威与郁承渊不再犹豫，快步追上了那武者组成的队伍。严威有混迹军队的经验，很快便和一些武者打成了一片。
狩猎的人刚离开，穆靳便走出帐篷。。
柳誉一直注意着穆靳居住的那顶帐篷，见他出来，连忙盛了一碗清汤端过去。清汤里面也仅有三三两两的米粒，倒是没有任何特殊。“穆兄，今日你来的比往日晚一些。往日，你都是和旁人同时用餐。今日，狩猎的武者都已经出发了。”
穆靳听柳誉这么说，侧头看了他一眼。
“前辈今日清晨有事忙碌？”柳誉询问了一句，只见穆靳摇了摇头，端着汤碗走到一旁。看着穆靳坐在桌前的背影，柳誉把疑惑抛在脑后，没太在意这点时间差异。
第14章
“县令大人，狩猎队回来了，请您过去安排一下！”胡师爷还未走进帐篷便喊了一声。
柳县令连忙走出帐篷，“这么快就回来了？莫非是深入森林遇到了危险？！要安排伤者？”
往常狩猎队必然不会深入森林，这一次却不然。从那两位义士前来时的负重不难看出他们内力深厚，都说艺高人胆大，这两人极有可能带着整个狩猎队深入。如果运气不好遇到危险，狩猎队的其他人可能躲避不急受伤。
在他们出发前柳县令便考虑过这个可能，只不过在可能受伤与食物之间他选择了食物。狩猎队的武者们大多也应该对此有所预料，他们也做了同样的选择。
饿肚子不是一件好受的事，连续饥饿上十天半个月更是难耐，没有体会过的人是无法想象的，也就很难理解他们为了缓解饥饿冒险的心情。
“危险？”胡师爷先是一愣，随后才察觉柳县令是误解了他的意思。“我见他们都精神着，应该没遇到什么危险。狩猎队让我来找县令大人，是想让县令大人看看那些猎物该怎样处理。”
“此次收获十分丰富？！”柳县令心下的担忧瞬间消失，被欣喜取代。
胡师爷收敛了面上那让柳县令误解的焦急，“何止丰富，是十分丰富。我见他们就没一个空手的，一个个肩上扛着大型的猎物，手上还拎着一些小家伙。我觉得今个的猎物足够整个营地的人大吃一顿，您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好好好，我们快走！”柳县令一马当先走在前列。
他远远的便看到狩猎队肩膀上的负重，面上的笑容不由加深了几分。“辛苦各位了，我这就安排几个手艺好的，为大家晾晒一些肉干！有这些东西在，我们又能多抗些时日。不怕这风雨不停，大水不退！”
“我这就去叫人！”胡师爷连忙应和。
“柳大人，我们狩猎队那么辛苦，不拿出一些犒劳犒劳大家？！我要的也不多，给我们一只兔子就行了，让大家也沾沾荤腥！”刘奇嘻嘻笑着站了出来，看向手中野兔的时候还忍不住舔了舔唇。
因之前的水门事故，百姓们对丰和县、沽和县的官员很是怀疑，对其他几县的官员也不怎么信任。在这营地之中，推举出来的管理者都属于柳宁县。
柳宁县的百姓面对柳县令这位父母官的时候，也不若以前那样畏惧，倒是亲近居多。胆子大如刘奇这样的，还敢开口对县令开个玩笑。
不等柳县令说什么，狩猎队的队长宋志明便站了出来。“这些猎物都是程兄弟和魏兄弟打的，你小子也就帮忙搬运一下，哪来的辛苦？！”
“嘿嘿，程兄弟和魏兄弟吃肉我们也跟着喝点汤嘛！”刘奇一笑，下一刻面色突然认真了起来。
“县令大人你可一定要犒劳犒劳程兄弟和魏兄弟。你们没看到，只要是经过他们两人眼的，别管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就没有能走出视线的！”
“我们打猎也没有耗费多少力气，不必专程犒劳。”严威连忙推拒。
他受命来此赈灾，保不准会有消息传过来，自是不方便使用自己的名姓。旁人问的时候，他只说自己姓魏名军，也就成了他们口中的魏兄弟。
“我觉得可以让营地的所有人都尝尝鲜，不知县令大人是否应允？”
柳县令看了一眼远远超出他想象的猎物，倒也难得的大方。“今天便放纵一会！先说好了，只此一次！”
“县令大人英明！我觉得魏大哥和程大哥扛着的两头猎物不错，今个儿用这两头最好不过！”刘奇美滋滋的开口。他的眼光锐利的很，可以隔着那皮毛的掩饰，看出那两头要比其他的肥硕一些。
倒不是他这一路想要轻松些挑了个瘦弱些的野兽，而是因为他的内力修为也扛不了那么重的。只是身上这个，就已经让他们有些辛苦。
柳县令有些无奈，“你这小子倒是精明的很！两位义士就先将猎物放在这边等人处理，你们就随便挑选两头送去厨房！”
“大人不必客气，就由我们把猎物送入厨房。”严威与郁承渊对视了一眼，随后笑着走近了柳县令。“您之前说要为我们引荐那位熬煮药膳的厨师，刚好趁着这个机会见上一面。”
两人之前便对药膳十分感兴趣，不过他们在药膳和探听几县消息之间选择了先探听消息。
人什么时候见都可以，但隐藏身份探听消息的时间有限的很。待到车队到达，严威的身份肯定是掩饰不住。倒是无人能猜测出郁承渊真实的身份，但巡抚近侍这个身份也会让人对他多少有些防备。
这一日他们得到了些消息，关于其他县区的有不少，关于柳宁县的更多。结果便是，他们对那位柳案首更加感兴趣了。刚一回来，便迫不及待的想要与他见上一面。
“也好！我为你们引路。”柳县令听了两人的打算便不再迟疑。
严威与郁承渊跟随他们走到厨房，此时厨房中早就已经忙碌了起来。那么多人的食物，不是短时间能熬煮好的。
“柳誉，我带人来给你送食材！快让人处理一下，今日晚膳就用上。”柳县令一进厨房便看到了正在忙碌的柳誉。
柳誉小心将手中的药匣阖上，这才转过身来。“今日狩猎队的收获不错，居然猎到了两头大家伙。大人不准备将这猎物留一留？今日一次用完有些可惜了。”
“有两位义士带路，狩猎队的收获十分丰富。这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拿出来让大家一起高兴高兴。”柳县令很是满意柳誉的大局观，不似一些官员吃不了苦，总想着来厨房或者来他这边打打秋风。
“两位就是县令口中的义士吧？在下柳宁县柳誉，多谢二位不远千里前来帮助我们柳宁县。”柳誉朝着郁承渊与严威施了一礼。
“柳案首多礼了！”严威回了一礼，“我们只能为大家提供些食物只能算是小善，比不得柳案首熬煮药膳的大德。”
“我只是拿了前辈调制好的药材，充其量是个搬运者，怎敢居功。”柳誉连连摆手。
穆靳想要隐藏自己的身份，柳誉不会暴露，便以‘前辈’代称。
‘前辈’这个称呼不仅不会让人怀疑到穆靳身上，更为他多了一层掩饰。
在崇国能够当得起这个称谓的，怎么也已经年过不惑。穆靳的真实年龄不过三十，容貌更显年轻，自不会有人怀疑到他身上。
“你们随便聊聊，我还有事情就不先行一步。”柳县令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
“恭送大人。”柳誉施了一礼。
待众人起身，严威没有再做寒暄，直接开口说出了他的目的。“我们二人很好奇药膳是如何熬制的，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在一旁观看？”
“当然可以。”柳誉说着便重新打开匣子，小心翼翼的用药匙取出，倒入正在熬煮的清汤内。
药粉洒落在清汤之上，很快混入其中，并没有什么反应。“一次一药匙多加几次，待这个清汤完全变成无色，便可以了，没有什么技巧。”
“这么简单？”这样简单的操作流程，有些超乎两人的预料。
“你们若是感兴趣，可以亲自熬煮一锅。”柳誉也没有过多解释，将匣子放在灶台上。
“程兄，你先试试！”严威没有推辞。
郁承渊手持药匙，又拿起了一旁的药匣，当真没有感觉到半分的奇异。
匣子里的药粉都是同一种颜色同一种味道，应该是先将药物加工成药丸又研磨好的，只有对医药较为熟识的人才能辨认出来。
郁承渊恰好对医药有那么两分了解。在他看来，这药粉用得到的都只是一些十分常见的药材，其余的则是一些常见的花草用做辅助。
这么些东西熬制成药后，会有那么神奇的效果？这和他之前认知的药理有些相佐。是他对医药的了解不深，还是有人另辟蹊径？！
郁承渊觉得后一种可能性更大。
没有任何技巧的将药粉添加到清汤之中，看着那清汤当真从草绿色变得清澈见底，和他们之前用过的一样，心下再没有任何怀疑。
这一天过去，足够他们感受清汤的效果。当真可以提供人体必需的能量，一天都不会有疲惫感，只是不可饱腹。
郁承渊的眼眸顿时有几分幽深，这天下还真是藏龙卧虎，若是都能为他所用……
这应该是每个君王都期盼的事。
心下多有思虑，面上分毫未显。他不紧不慢的放下药匣，让出了灶台前的位置。
“魏兄，你也尝试一下？”柳誉没有厚此鄙薄。
“我看了这么一会儿哪里还会有什么怀疑，就不必尝试了。”严威自是信任郁承渊的判断，“比起这个我更好奇另一件事，柳案首的能力似乎不仅在于药膳。”
柳誉心下咯噔一跳，面上却是笑了笑。“除了这药膳，我还能有何被人挂念的地方？”
“我们听闻，是因为柳案首的请求，柳县令才会在水门坍塌之前强制各县改变迁移百姓的方法，这才减少了百姓伤亡。若非如此，营地中的人怎么也要少上两成。”严威紧盯着柳誉的表情。“不知传言是真是假？”
当初水门坍塌的时候，不少人都看到了柳县令的反应。在那种情况下看向柳誉，难免让人有些猜测。柳县令一开始沿用的是普通的迁徙之法，临阵更改着实不像是他自己的想法，他身边的人最值得怀疑的便是柳誉。
“我只是直觉那样做更容易避免意外。雨整日整夜的下着，附近几个县肯定都免不了遭遇大水。总要全部迁徙，按照我的方式来避免意外不更好？没想到真的会发生意外。”柳誉一副他自己也没有预料到的模样。
“当真如此？”郁承渊反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