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浅洛洳雪
穆欣之所以只提到穆家而非林家，是因为从表面上，看林乐贤没有参与此事。
同样身为三公之一的魏经纶表面稳如泰山，未派一人前往秘境。林乐贤自然不想在表面输了阵势，便将自己人安排在了穆家客卿之内。
郁承渊将视线从名册上移开，抬头看了一眼穆欣。穆欣下意识想要摆出略带娇羞又不失大方的姿态，还不等她完全表现出来，郁承渊的视线已经移开。
“柳誉，你清点一番各项资源，摘录成册。”郁承渊转头看向柳誉。
柳誉殿试答卷在水利一道上表现优渥，职位也与之息息相关。他如今乃是穆华荣的下属，经手的钱财不在少数。此时负责统计资源，倒也符合他的职务。
“微臣领命。”柳誉连忙应下。
穆欣不着痕迹的看了柳誉一眼，眼眸中有几分赞赏。有柳誉和严威两位武学宗师，哪怕文人的身份真的会下降，穆家也多几分回旋的余地。
只有他们，穆欣有些不满足，郁承渊和穆靳更符合她的心意。之前她一直更属意郁承渊，现在却有些动摇。
穆欣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坐在桌案另一边的穆靳，正确的说是看向穆靳身边紧挨着的神兽空冥狼。
空冥狼此时用两只后爪蹲坐在桌案上，前爪则捧着一个瓷瓶，小口小口喝着瓷瓶中的液体，眼睛微微眯起极为享受。
穆欣一直留了几分心思在他们身上，她注意到这瓷瓶是穆靳递给空冥狼的。
空冥狼解决了半妖蛊物后，一直在穆靳身边徘徊，倒是有几分讨要奖励的模样。
穆靳似是被缠的紧了，便拿出了这么一个瓷瓶。
她难以分辨，神兽到底是与郁承渊的关系更好一些，还是与穆靳更为亲近。
如今世界发生变化，人的身份和地位会有所变动，神兽却不会。‘神兽’毕竟被冠上了‘神’之名，哪怕不能一直遥遥领先，也会一直位于顶尖的位置。
穆欣欲让神兽决定她接下来的行动。
心下有了决断，穆欣没有犹豫，开口询问了一句。“民女与诸位武者前辈皆有一问，不知陛下能否解惑。”
郁承渊对上穆欣的眼眸，看到穆欣露出略带娇羞的姿态，眉头微微一皱。“若众位爱卿有疑问，怎不直言？反倒让你一个小女子开口？”
崇国女子的地位虽不算低，但也不会太高。穆欣这幅小女子的做派，实难让人高看。这般不客气的言辞，映照着穆欣的姿态，倒也显得恰到好处。
穆欣忍不住收了收手掌，面上浮现出明显的无措。其中九分是夸张，倒也有一分是真实。
作为穆府最受宠爱的三小姐，穆欣可以说是天之骄女。小辈们最为惧怕的外祖林乐贤，对她也极为疼宠。她仅有的两次难以下台的经历，都与郁承渊脱不了关系。
“既然有这个胆量开口，那便说说看。”郁承渊没有继续追究，反倒是话锋一转。
倒不是他给穆欣面子，只因穆欣想要说出口的问题，正是他欲公诸于众之事。
穆欣听闻此言，忍不住抬起头来，心下有几分惊喜。她没想到郁承渊在斥责之后，还会允许她发问。
虽说穆欣对自己有信心，但也知道她在郁承渊眼前没什么面子可言。她自身是足够优秀，在郁承渊眼前却和普通女子没什么两样。只有被展现出来的优秀才算是优秀，而郁承渊一直没有给她展现自己的机会。
不是因她自己，便只可能因为她身后的家族。帝王的看重，对臣子来说乃是最好的护身符。事态比起父亲和外祖父想象中的要好上许多！
穆欣不由的挺直了身体，开口的时候也更加有底气。“神兽怎会听从陛下的命令？”
郁承渊将名册放回到桌上，看向穆靳。“朕能命令神兽全仰仗了师尊。”
“穆宗师？”穆欣连忙看向穆靳，衣袖下的手掌收的更紧。几次三番的在郁承渊面前碰壁，她不是没有升起过放弃的想法。只是想到那尊贵的身份，她便无法放手。
若穆靳才是真正能号令神兽的人，比起郁承渊这个一国的帝王，身份还要高出不少。郁承渊只在崇国最尊贵，神兽之主的尊贵却是所有国度都认可的。
“宗师？师尊早已经突破了宗师之境，穆宗师这个称呼也早已不适合他，日后尔等可称师尊为‘帝师’。此次回京，朕便将‘帝师’之名告于天下。”郁承渊眼眸有一瞬间的遗憾，转瞬即逝。
比起帝师，他更想将另一个身份交于穆靳！依目前的形式而言，那个身份只能作为他的臆想。
“帝师之称的确更契合穆前辈。”穆欣忙道，随后再问。“不知穆前辈可愿详细说一说收伏神兽的手段？日后我们若遇到了神兽，也不至于错过。”
“神兽的确是师尊费力收伏，手段却没必要细谈。师尊用了空间灵果，吸引了同属性的空冥狼，这手段只适用于空冥狼。同种族的神兽只会出现一只，空冥狼已经于我签订平等契约，一生随朕左右。你们知道了具体手段，也没有任何用处。”
郁承渊语气平缓，仿佛不知晓自己言语中的讯息有多么惊人。
“既然是帝师吸引了神兽，为何最后空冥狼是跟随陛下，而非帝师？”穆欣实在有些想不通。
郁承渊伸手为穆靳斟了盏茶水，“很简单，因为师尊主动将与神兽契约的机会让与我。”
“？？？！！！”在场的人看向穆靳的神色全都变了。
狼崽听郁承渊诉说此事，最初还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仿佛他不是当事狼。但听到穆靳将它让于郁承渊，忍不住看了穆靳一眼，眼眸中还有几分怨念。
空冥狼的做派，更是让郁承渊的说法，多了几分真实性。
众人看到空冥狼的反应，面色有些复杂。
看这空冥狼的模样，似乎更属意穆靳。纵然穆靳当时就契约了神兽，郁承渊也没有理由厌恶穆靳。显然，神兽契约当真不是被郁承渊美化之后的争抢，而是真正的推让。
穆欣没想到还会有穆靳这样无私之人，只这一点便让她彻底放弃了与穆靳交好的想法。若真成为他的自己人，很可能不是得到好处，而是与他一起付出。
“朕这一生，可以负尽天下人，唯独不可有负师尊。”郁承渊将杯盏奉于穆靳身前。
穆靳接过茶水，放在唇边品茗。那微微垂下的眼帘，掩盖了他眼眸深处的不以为意。若是誓言，穆靳或许会有一丝感触。承诺，还不如郁承渊奉上的修炼资源让他欣喜。
郁承渊没有察觉到穆靳的想法，视线从众人身上扫过，对他们的反应极为满意。
果然，有穆靳相让神兽在先，他作什么承诺，世人都不会惊叹。他接下来的安排，也不会有人反对。
从郁承渊暴露神兽开始，都在为他接下来的安排做铺垫。否则他完全可以在穆靳询问的时候，选择由穆靳出手，将神兽留作底牌。
第86章
“魏大人、林大人, 城守传来消息, 陛下已带亲卫入京, 不日便能返还宫廷。”费阳难掩面上的喜色。
魏经纶连忙起身, 衣袖遮掩的手掌有几分颤抖。“此话当真？！”
“奴才不敢谎报讯息！”费阳忙道。
魏经纶心下格外激动，但并没有因此便忽略正事，直接开口唤来门外的侍卫。“周详。”
“林大人。”周详还未来得及施礼，便听到了命令。
“派人通知诸位大臣前往午门迎接圣驾。”
“是！”周详匆匆离开。
魏经纶这才有心思询问费阳。“陛下怎会这么快返京？”
费阳还没来得及回应, 便被林乐贤阻止。
“费公公，你继续关注陛下讯息，其他的我来为魏公解释。”
费阳一愣，不由看向魏经纶。见他没有阻止，方才开口。“奴才先退下了！”
魏经纶目送费阳离开, 方才看向林乐贤。“你知晓原因？”
“陛下收伏神兽空冥狼的消息，早已在边境传得沸沸扬扬。”林乐贤一副意外的表情, “魏公莫非还没有看到消息？！”
林乐贤接了郁承渊的命令，协助魏经纶处理国事。崇国大小事务都要由两人商议后才会做决断, 三年来两人可谓是同进同出。
两人之间的关系, 并没有因为长时间的相处而改善。恰恰相反, 他们是越发的两看相厌。因两人皆知诸事轻重, 故而默契的维持住了和平的表象。
在外人眼中，两人的关系比郁承渊在京时还要好上许多。
在事务上给对方使绊子的事, 他们不会去做。毕竟这国务郁承渊是交给两人, 如果出了什么差错, 他们谁都跑不了。言语中隐晦的讽刺几句, 倒是常有的事。尤其是两人独处的时候，颇有针锋相对之感。
‘郁承渊收复神兽空冥狼’的讯息，这两日陆续有数位大臣在奏折中提起。
若魏经纶真的承认自己没看到消息，也就是在承认自己没有认真审阅奏折。
作为陛下交托国事的大臣，连认真审阅奏折都做不到，就是最大的失职。
魏经纶看了林乐贤一眼，“此讯周大人、刘大人、文大人……曾在奏折中提及，老夫怎会不知？”
“魏公果真老当益壮，记得分毫不差。”林乐贤倒也不恼。
他当然知道魏经纶很难栽在这样的小陷阱中，但他仍坚持不懈的在言语中涉陷。
别看这些陷阱小，时不时的来这么一个，只要有一次疏忽，便是万劫不复。
这一次没有成功，还会有下一次。
林乐贤勾了勾唇角。“魏公既然知晓陛下契约了神兽空冥狼，那么应也知晓空冥狼是空间属性的神兽了？”
“当然。”魏经纶微微皱了皱眉，“奏折上曾提到过类似空间传送、空间折叠的手段，若用于赶路倒是能缩短些时日。但从第一次传讯回来到今日，不过两日，仍邪有些太快了。神兽的空间术法，也不可能无限制使用。”
“魏公对武者一向有所轻视，对武者的手段不够了解倒也正常。”林乐贤似是不经意说了这一句，在如今这形式下却可以说是诛心之言。
武者为重、文臣渐轻乃是大势所趋，如今的文人大多都想与武者搞好关系。但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十分困难。
文臣与武将之间的争执，自古至今一直存在，崇国自然也不例外。
魏经纶这样正统的文人，更容易因武将的某些行径产生不满。林乐贤这样的逐利之人，纵对武将有所轻视，有些时候也不会表现出来。
在林乐贤看来，他这句话恰到好处的戳了魏经纶的痛脚。
看到魏经纶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林乐贤面上更多了几分笑意。欣赏够了魏经纶的脸色，他方才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武者只要内力充足便可无限制的使用招式，空间手段也是一样。神兽身体内储备的力量或许不够充足，却可以用其他方式补充。此次秘境中所得的修炼资源，有不少便是空间属性，正合神兽使用。”
林乐贤回想了一番穆欣传来的密信，手指不由抚了抚扳指。“更何况……精通空间手段的很可能不只是神兽，陛下和帝师似也用过相似手段。只是不知他们是自行掌控了空间，还是仰仗了他物。”
手指很快从扳指上移开，“陛下以极快的速度返京，却没有立刻入宫……这其中的原因，应不需要我多做解释了。”
郁承渊御驾亲征之事不少人都知晓，返京之时自是要有应有的礼节。不只是为了帝王的尊严，也是为了让知情者心安。
“不必。”魏经纶紧盯着林乐贤，“林公对前线之事，果然知之甚详。”
林乐贤唇边的笑容更深了几分，“老夫任御史大夫多年，消息自然灵通。”
御史大夫掌管着各地的监察史，自是能收拢不少各地的消息。他所说的并非隐秘，亦不算是用公职为自己谋利。两人的交谈哪怕传出去，也不会有人以此来寻他的错处。
“虽同为文臣，在这方面林公的确比老夫更有优势。”魏经纶面上很快便舒展开来，“既是如此，林公想必也知晓客卿入朝之事。”
“……”林乐贤不由微微眯了眯眼睛，他刚戳了魏经纶的痛脚，魏经纶便毫不犹豫的反手给了他一刀。
哪怕他早就已经得知了讯息，也做好了心理建设，被魏经纶这个死敌当着面提出来，心下仍会有几分不爽利。
“武者们皆归陛下掌控，乃是幸事。”魏经纶一脸欣慰之色，随后话锋一转。“林公想必不会舍不得穆家数名客卿。”
“自然。”林乐贤这两个字说得极为艰难。他当然不会舍不得穆家的客卿，但他舍不得他们林家的客卿！
如果换个其他大臣过来，大家就是五十步笑百步。大臣们几乎都安排了客卿前往秘境探索，唯一一个例外便是魏经纶！
魏经纶作为崇国的文人表率，当真表率的十分彻底。他门下少有习武的客卿，多是文人学子。仅有的几个武者，皆是和魏家沾亲带故，以魏经纶马首是瞻。
若不是崇国在这三年期间出现了一次危机，林乐贤甚至都没有发现魏经纶的那些亲属之中，还夹杂着一位宗师级武者。
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连这一名宗师都愿意听从魏经纶的命令，不去探索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