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浅洛洳雪
五人的资料一同放在他面前时,很难引起人的注意。此时回想却能发觉,这三人很可能是郁承渊的手笔。
三人之中最早向他投诚的那人,正是郁承渊继任那年。
一个从几年前便开始铺设的局,自然是‘早有预谋’。哪怕没有神迹的出现,没有修行的大兴,也早晚会有今日这一幕。
“林爱卿,朕对跨过底线的臣子向来无法容忍。”郁承渊没有否认自己‘早有预谋’。他一早便有处理林乐贤、穆华荣等人的心思,继任之后便开始设局。
林乐贤听后面上升起一丝悔意,“老夫输的不冤。”
那时林乐贤还只将郁承渊看作是朝堂推出的傀儡,而郁承渊却已经开始向他手下安插眼线。
“若早知今日,老夫当年便绝不会同意大臣们将你推举为皇帝。”
“这世上从来没有‘早知今日’,也没有‘后悔药’。”郁承渊将视线从林乐贤身上移开,“来人,将罪臣拿下!”
门外冲出了数名,将林乐贤和林家家属统统制服,压制着他们跪倒在地。
魏经纶面带笑意看向穆华荣,“穆大人是不是也该好好交代交代。”
穆华荣的面色早就变得惨白,听魏经纶这么一说,双膝一软,直接扑通一声跪倒。
“臣有罪,但臣也是身不由己啊。当年臣不过是个举人,哪能违抗林大人的命令。一朝不甚上了贼船,想要下就下不来了。先皇若有陛下您一半英明,臣也不至于走到今日啊!”
穆华荣也知道他与林乐贤牵扯太深,不可能完全脱罪,只能想办法减轻自己的罪名。
人总是自私的,往日他虽对林乐贤言听计从,但也会为自己留条后路。很多事他都是以林乐贤的名义去办的,怕的便是东窗事发。
“身不由己?”柳誉站了出来。“下官所知和穆大人说的可不尽相同。”
“柳誉。”穆华荣隐隐有一个不愿意相信的猜测浮现。
“穆华荣啊穆华荣,我说你不如柳誉可真是一点都没错。”林乐贤却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莫非还没有看出来,柳誉自始至终都是郁承渊的一枚棋子?!”
“柳誉你之前在我面前那些表现,莫非都是假的?”穆欣再顾不得场合。
柳誉面色坦然,“我入京起走的每一步,都有陛下属意。”
这般模样更有文人风采,柳誉比往日更显风度,穆欣却没有心思去欣赏。
“你……”穆欣唇瓣微微颤抖,有些说不出话来。
林乐贤却无暇顾忌她自尊心受损后的小女儿姿态,定定的看向柳誉,语气笃定,“顾凯之所以会这样堂堂正正的出现在殿上,与你也脱不了关系。”
顾凯看向柳誉。“我与柳大人虽是第一次会面,却是慕名已久。”
“曾多次听关兄提起顾大人,今日一见,当真令人钦佩。”柳誉随后回礼。
“关文康?!”穆泽听到两人口中的关兄,面上忍不住浮现出怒色。
关文康乃是他费心结交的好友,别的不说柳誉、顾凯都是通过他结实的关文康。
他从未想过,那个向来强调自己对国事不感冒人,居然会掺和到他们穆家的灭门之祸中去。
“若非我有家仇在身,文康想必早已经入了朝堂。”顾凯面上有几分愧色,显然关文康与他关系匪浅。
“此次关文康助陛下肃清朝堂,必有嘉奖,请入朝堂也未尝不可。”柳誉看向郁承渊。
郁承渊看向顾凯,“关文康才名在外,朕多有听闻。若他愿为崇国效力,朕自不会拒绝。”
“罪臣多谢陛下!”顾凯也跪倒在地,眼眶微微有几分湿润,此为喜极而泣。
虽是为了报家仇,但顾凯这些年为林乐贤鞍前马后,的确做了不少缺德事。若是按照崇国的律法,满门抄斩都有可能。
关文康是顾凯效仿自己父亲为顾家留下的血脉,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在关文康主动为柳誉引荐顾凯时便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若郁承渊一心要将他满门抄斩,关文康绝对躲不过。
郁承渊应下‘关文康入朝堂’的请求,等同于答应饶过关文康的性命,死人不可能入朝堂。
“穆大人现在可愿意交代了?”魏经纶再次开口。
穆华荣还想要挣扎,“臣因控制不住贪心,的确做了些错事。但那些祸国殃民的大错,皆是林乐贤指使,还请陛下明察。”
“穆华荣,当年你杀妻弑子攀附我,难不成也是我指使的?”林乐贤看向穆华荣的视线也有些微冷。
他当年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东西?!到现在为止还以为自己能够脱罪?平白让人看了一场好戏。
“你莫要血口喷人,我怎么会做那为人所不耻之事?!”穆华荣忙道。若这事被定了性,他或许能保住穆家,自己却非死不可。对他来说,穆家哪有自己重要。
柳誉知晓穆靳的真实身份,忍不住开口。“何止为人所不耻,连畜生都不如。”
“我倒是忘了,在外界你还是个痴情种子,对原配用心的很!”林乐贤嗤笑了一声。
此时自然不会有人怀疑林乐贤言语的真假,比起千方百计想要为自己脱罪的穆华荣,林乐贤的话相对而言更为可信。
林乐贤随后看了一眼穆靳,“说来也巧,穆华荣那位早夭的长子,和帝师几近同名,指不定有什么联系。否则怎么会这么巧合,郁承渊去了趟江南,便带回来一个穆靳。林家和穆家的败落,其中有多少是因为穆靳的影响?”
或许是他多虑了,但这其中有太多巧合。今日发生的事,可是让林乐贤切切实实明白了,有不少事根本就不是巧合,而是必然。
“够了。”郁承渊看向林乐贤的视线颇为不满,他不希望这场闹剧影响到穆靳。“柳爱卿,既然穆大人不愿认罪,那便将证据摆出来给他看看。”
“是。”柳誉将证据摆放在穆华荣面前。
穆华荣只看了一页,头便低垂了下去。
“你准备如何处理他们。”一直做旁观者的穆靳,突然开口询问郁承渊。
郁承渊对上穆靳的视线,确定他的心情并没有被这场闹剧影响,方才开口。“自是按照崇国的律法处置。”
“崇国律法?抄家?满门抄斩?”穆华荣做的那些事的确已经足够满门抄斩。
郁承渊察觉到穆靳对穆家处置方法的在意,便询问了一句。“师尊以为应如何处置。”
“在斩首之前,可以多留穆华荣二十年。”穆靳缓缓开口。
如今穆华荣也不过五十岁,二十年后肯定还活着。
郁承渊有些疑惑,“师尊为何要他多活二十年。”
“成全一场因果。”穆靳话音刚落,天边突兀的出现了一道光幕。
那道光幕看似遥远,但光幕中的场景,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尽在眼前。
场景中显现的画面赫然与‘穆谨’和穆华荣有关,从‘穆谨’出生前穆华荣与他生母的牵扯开始。画面并不连贯,很多东西都是一闪而逝,但却能让人从中看清这场因果的真相。
郁承渊看到‘穆谨’身死那一幕,哪怕知道穆靳会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忍不住伸手抓住穆靳的手掌。
穆靳顺着郁承渊的手臂向上看去,直至对上郁承渊的眼眸。
“穆华荣应加倍偿还穆谨二十年遭受的苦楚。”郁承渊没有松开手掌,反倒紧了紧。
穆靳刚想说什么,天地间的画面已经结束。
最终的画面是棺材内的‘穆靳’,众人能从天地刻意显现出的灵气波动中,察觉到里面的人在修行,却又看不出具体如何修行。
画面结束的瞬间,众人的脑海中出现了一道讯息,其中包含和因果的定义和天地对穆家的判决。
“啊~”穆华荣像是遭受了什么痛楚,跪都跪不住,倒在地面上翻滚。
“天地的判决,世人不可违背。”郁承渊看向穆华荣的视线带着几分狠厉,下一刻又恢复如常。
“今日起,穆华荣会加倍经受穆谨二十年承受的苦楚。二十年后,会按照崇国刑法斩首,由天地代行刑。”
天地进行的判决,世人不仅不可违背也无法改变。这二十年内,穆华荣想死都死不了。二十年一过,他想活也活不下去。
“穆靳在‘穆家长子’丧礼结束时便与穆家无任何关系,无罪,不可惩处。其余穆家子弟,按照崇国律法处置。”
郁承渊将天地判决的内容叙述了一番。
穆靳却忍不住看向外面的天空,心下有几分疑惑。
他并没有请求天地判决。在世人没有请求的情况下,天地应不会屈尊降贵才对。
不过……这是第一次出现‘因果’之说,天地为公示因果主动出现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天地的判决,似乎对他有几分维护。不仅明说了他‘无罪’,更是强调‘不可惩处’。
第98章
诸位大臣朝郁承渊施了一礼, 齐声高呼。“陛下圣明。”
且不说郁承渊是在重复天地判决的内容,哪怕这只是郁承渊一人的决定, 大臣们也没有任何异议。
郁承渊刚刚立下了道心誓,若有负穆靳则道途尽毁。大臣们若强求郁承渊处置穆靳,相当于让郁承渊自断道途。这样毁人不利己之事,没有大臣去做。
更何况,穆靳本身是一位心动期强者,除了神兽空冥狼外,再无敌手。因为穆家让崇国损失这么一位强者, 显然不值得。
这天地判决不仅如了郁承渊的意,也深得臣子们的心。
“穆靳?穆谨。居然真的是一个人, 怎么会是一个人。”林乐贤之前虽有所猜测,但真相摆在眼前的时候他反倒不敢相信了。
他对‘穆谨’也有几分印象, 记忆中那是一个单纯到让人觉得痴傻的孩子。不只是没有怀疑生母的死亡,甚至尝试过讨好继母,连他这位‘外祖’也得到过相应的重视。
穆靳除了那身超然物外的洒脱气质之外, 让人印象最深刻的便是那双清明的眼眸。似是什么都能够看得通透, 但又什么都不甚在意。
两者的性情差距太大,大到让人忽略掉那有几分相似的面貌, 将同音的姓名当做巧合。
经历一次生死, 真的会有那么大的改变?连穆华荣这个生身之父,也无法察觉到半分不妥。
穆华荣听到林乐贤的话, 艰难的从地面上爬起来, 抬头看向那主座上的人。“穆……穆、谨。”
穆靳听到他那带着痛楚的呼喊声, 心下没有半分动容,冷眼看着他在疼痛中挣扎。
郁承渊看了穆靳一眼,随后冷哼了一声。“穆华荣,穆家长子已经亡故,帝师的名讳可不是你能直呼的!”
“你们再怎么否认,也无法改变一个事实。他的身体里,留着我们穆家的血。他只要活着一日,便和我们穆家脱不了关系。”穆泽看向穆靳,神色有几分复杂。
记忆中那位大哥,总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只有发病时,才会引起关注。那副痛苦的模样,很容易给人留下阴影。穆泽见过几次,便下意识的疏远了这位大哥。
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位大哥会成为他们穆家的救命稻草。“穆……大哥这般冷眼看着父亲受苦,就不怕有人说大哥不孝?”
穆华荣因体内的痛楚,口中吐出一个字都十分煎熬。他看向穆泽的视线带着一丝赞赏,显然穆泽说出了他的心声。
“天子之言尚不会朝令夕改,何况是天地判决。”郁承渊看向穆华荣等人的视线更为冷冽,隐约浮现出了几分杀意。
“穆家的逻辑还真是让人侧目,只准穆华荣他虎毒食子,却不准穆靳为自己讨个公道?你们穆家,这是当全天下人都是傻子吗?!”
穆泽被郁承渊说的呼吸一滞,在那带着杀意的视线之下,背后更是忍不住渗出了冷汗,却仍在强词夺理。“我……我说得也没错。崇国不是以孝为重?穆谨对生父下手确实有违孝道。”
除了强词夺理之外,他不知道还有什么筹码,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保住穆家。
“穆家的血脉?这便是你们的依仗。”穆靳语气中带着几分轻嘲。
郁承渊忙道,“师尊,您与穆家早在几年前便已经做了决断,血脉之说不会有人在意。”
“我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不过……‘穆家的血脉’的确有些碍眼。”穆靳从郁承渊的掌心抽出自己的手,在面前摊开,“人不可选择出身,血脉的确很难改变,但并非无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