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琰华七宝
幼小,却包容——像足以容纳下纷繁复杂,无边无际,无数种可能性,森罗万象的大千世界。
那是坐镇于亿万世界的起源——世界阵中的,天狗的心胸。
啊……原来是这样。
它们的话,不会在乎是鱼还是螃蟹,是人类还是僵尸,它们的心太纯粹,太简单,没有偏见,不会被世界间不同的法则与社会风俗所束缚,它们永远都好像刚刚出世的婴儿,望着大千世界的目光中,只有最原始的天真与好奇。
所以,人类君主站在人类的立场上,对她做出的背叛,这样的选择,换做席维和大狗的话,不会发生。
天僵眼中的风暴平息下去,银灰的虹色在她眼中,融化成了幽深清澈的潭水,平静又有些深深藏匿的悲伤。
“妾身……给两位小狗狗问安。”天僵拢起长袖,在身前甩出两条漂亮的弧度,微微侧身,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给大小奶狗行了个优雅的古礼,“方才失态了,请两只小狗狗不要介意。”
这样说着,银灰色的瞳眸还水波一样柔柔转过半圈,英俊的面容上不可思议地掠过一抹薄红,好像有些娇羞。
“榴——!”
“榴……!”
席维和大狗同时一惊,大狗甚至也忍不住小小的叫了一声出来。
这样的表情,在狼哈脸上可从来没有见过,啊……真的是非常的可爱。
管奇臻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低着头,额前的发丝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别……别胡来啊!”狼哈像被踩了尾巴一样,猛然跳起三丈高,“你……你一介僵尸小妞儿,还要不要点儿节操,怎么可以狗狗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真……真是没羞没臊。”
狼哈明显被这场面吓到,耳根子都红了,已经口不择言起来。
没羞没臊?
你还没见过什么是真正的没羞没臊呢。
天僵鼓起脸颊,把狼哈的帅脸鼓成了个包子样,然后左右两手掐住自己的包子脸,来回揉捏,弄成各种奇怪像,一边这样调戏狼哈,一边还偷空给狗狗们抛了个媚眼。
“你……你……”狼哈气得尾巴都炸成了粗粗的一大条,简直就要扑上去咬了,最可恨的是,两只小奶狗完全被敌人的恶劣表演收买,不但不帮着它,反而还在那里拍爪子叫好。
管奇臻见状,不着痕迹地上前,将狼哈挡在身后。这位天僵阁下,竟然当着他的面,逗弄他家养的野兽。
不过,刚刚的表情,不知若真的出现在小哈脸上……会是怎样的风姿情状。
狼哈不甘心极了,扑到管奇臻背上,啊呜一声就狠狠咬了一口。
管奇臻抽抽眼角,用平平板板的腔调,对天僵说:“与阁下之间不愉快的过往,归根结底,是源于鄙人当年对人类的归属感太盛,限制了鄙人的眼界与认知,其错在我。不过鄙人并没有低头认罪的意愿,非但如此,鄙人等今次前来的目的,更甚于往昔,只要僵尸界依然是个潜在的威胁,鄙人就不会罢手。”
“哦?”天僵轻轻拨弄着自己双腕上,那一连串彩虹颜色的细细玉镯,她的断手已经接上,手腕皮肤光洁无瑕,完全看不出曾经受过那样的重伤。
她学着狼哈的语气,嚣张地道:“如今本大奶奶已然脱困,小丫的你还能怎样?”
管奇臻一呆,这一刻,看着天僵的眼神也有些像看到了外星人一样。
“不许学本大爷说话!”狼哈从管奇臻的肩头探出脑袋,挥舞拳头。
天僵立刻开始掐自己的包子脸。
“不许掐!”
天僵用袖子遮住自己红红的包子脸,从衣袖上边朝着狼哈抛媚眼。
“不许抛媚眼!”
天僵想了想,整整裙子,打算给狼哈来段舞蹈。
“你丫的到底打算干嘛!”狼哈被戏弄得彻底恼羞成怒了。
『狼哈。』大狗叫他。
“嗯?”狼哈去看毛球大狗。
大狗轻轻摆了摆长尾巴。
狼哈眼睛一亮,立刻四爪着地,变成了一匹帅呆了的巨大灰狼。
“来啊,来啊,再跟着你狼大爷学呀。”大灰狼得意洋洋,一边把尾巴摇成了一朵花儿一边咧开狼嘴露出坏笑。
天僵瞪圆了眼睛,露出很是困扰的表情。她再怎么着,也不可能像大灰狼一样四肢着地的摇尾巴,再说,天僵哪怕是僵尸吧,想当年也仍然是人类的,实在没有尾巴可以摇。
调戏不成狼哈,天僵有些不高兴,转头对大狗说:“我不变戏法给你看了。”
这是迁怒!
席维打了个哈欠,“不就是狼哈的脸嘛,有什么稀奇,这也算戏法吗,没劲儿。”
天僵用袖子捂住嘴窃笑,“不单是那只小动物,妾身还可以变成小狗狗你哦~”
大灰狼一听,来了精神,“快,快,变成二狗子的样子,然后用一脸厌恶的表情说‘我要减肥,再也不吃小肥羊了!’”
“你敢!”席维立刻暴跳如雷。
天僵看了管奇臻一眼,头部一晃,忽然变出了一只毛绒绒的狗脸蛋。这狗狗长得与席大狗很相似,憨态可掬,眼睛亮亮,只是比席大狗还要更加肉嘟嘟一些,而且翘起来的嘴角总是带笑,小舌头也馋馋地探出来一小块。
只是,那一口雪白尖尖的小牙,十分十分的彪悍。
哎?
狼哈傻乎乎地看着天僵,这是狗小弟吗?
“呃……不对。”天僵抱住头,再看了管奇臻几眼,可是变化出来的总是那副肉呼呼小馋狗的样子。
管奇臻淡淡蹙起眉峰,有些明白了。
天僵叹了口气,放弃了变化,“……在你心中,这只小狗狗原来永远是这副样子啊。”
管奇臻扭开头,有什么办法呢,席二狗总是在提醒他,他是他的小肥羊,所以在潜意识中,席维的嘴馋模样和尖牙利齿,就被不知不觉的强化了。
他才不会承认,二狗子威胁要吃掉他的时候,他也会认真地有些担心呢。
大狗感应到他的心意,觉得好像哪里不对的样子。珍珍羊纠结的事情只有舌头和牙齿?难道不是那只狗头本身才更加应该被他在意吗?
不管咋说,狗小弟现在仍然是个人类的……吧。
“总之,”管奇臻重重地咳嗽一声,“请阁下切实管理好僵尸界,将这里变成一个条理分明,政通人和,可以与我们的世界融洽共处的地方,否则,就不要怪鄙人等亲自动手了。”
天僵的眼神锋锐起来,“现在的僵尸界,不是陛下心目中的理想情状?如今这混乱无比的样子,到底是谁的责任?如果不是陛下当年的举动,就不会有今时今日的恶果,您暴行的结局,难道也要推?到妾身身上!”
管奇臻轻轻哼笑一声,“您是说,城市被破灭,僵尸被屠杀,是我造成的?”
“难道不是么。”天僵道。
“这种说法,可真不害臊。”管奇臻的眼中满满都是讽刺,他绕着金棺走了半圈,鞋跟敲击在金棺附近的地面上,那地面其实是由一具具叠放的华丽棺材所组成,随着他的走动,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响。
“人类的实力与僵尸根本不能比,再多的人类,对上高级僵尸,也只有被屠杀的下场。可是外间的僵尸之中,一只贵族都没有,请问,他们都在哪里?”
天僵淡淡垂下眼眸,并不回答。
“管某当年,将阁下关入海底地脉之内,设想之中,阁下必不甘心永坠囚牢,定要时时刻刻拼尽全力挣扎。而在这个抗争的过程中,阁下的力量会渐渐被消耗,如果消耗殆尽,则阁下灰飞烟灭,然而僵尸的本能会使得阁下从您的后裔身上吸取力量,您又是世界上第一只僵尸,所有僵尸最顶端最初始的存在。所以,只要您开始吸取能量,则一层层的,整个僵尸群体都会被逐渐削弱,甚至覆灭。”
最初始的僵尸,是一切的源头,不知在多么久远之前,天僵开始攻击人类,将他们杀死,变成自己的同类。那是她制造的第一批僵尸,是她的直系,然后,直系再制造直系,一层一层,僵尸的群体不断扩大,演变为一个高度文明的社会。
当天僵的力量受损,她的直系会第一时间向她供应能量,不管她在哪里,他们之间间隔多么遥远的距离。这种供应,并不由天僵所左右,一起都会自动发生,那更像是僵尸族群的本能。
身在地脉当中的天僵,自然可以选择死去,来保全自己的一整个族群。可管奇臻赌的,就是她不会立刻那么做,越是修为强大之人,在逆境面前,就越是不会轻易放弃,而只要她多挣扎一天,僵尸族群就会被多削弱一天。
管奇臻也不知最终的结果会是怎样,但想来,削弱了僵尸,至少可以使人类生存得容易一些。但现在这种颠覆性的结果,他却不曾预料到。
因为僵尸与人类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僵尸数量庞大,城市繁荣,能力智慧兼备之士众多,要想将人类与僵尸的地位彻底颠倒,除非天僵一直吸取僵尸族群的力量,而整个僵尸族群又没有任何人去想办法改变这一状况,然后延续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时光,才有可能吧。
但这种理想的结果,管奇臻不会天真得以为,真的能够实现。
可,事情却真的发生了。
“之所以这样,管某不敢居功,”管奇臻望着天僵,淡淡道,“外间被屠杀的僵尸,没有一名是贵族,哪怕尚有一名高等级僵尸存世,人类都取得不了今日的战果。那么,贵族僵尸都去哪里了?”
他笑着,轻轻踢了踢脚下的华贵棺材,“本不想以这样的恶意去揣测您,但是,您为了自己脱困而集中了全部贵族僵尸的力量,一瞬间,挣脱了地脉压力的束缚,这种事,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是这样吗?
天僵为了自己脱困,吸干了全部贵族僵尸?但即便出来了,她的实力也大幅削弱,没有断手的她,仍然打不开管奇臻的珠宝盒。
失去了贵族的弱小僵尸们,再也打不过人类,于是被屠杀,城市被摧毁,僵尸文明几乎覆灭。
“所以,妾身倒是帮了陛下的忙,于是现在的陛下,就可以挥黄金军团横扫大地,将残余的僵尸们一网打尽了?”天僵容色冷冷,“真以为妾身是个摆设么,前次您说您战不过我,而今次,您依然不行。”
撒豆成兵军阵的威力,与施术者的真力成正比,即便会有很大增幅,但只凭管奇臻,的确很难匹敌天僵,但这回,他可不是一个人来的。
“差不多也该出来了吧。”管奇臻对着空旷处说道。
席维他们四处张望,“没人啊。”
管奇臻摇摇头,“您再不出现,今晚事情完不了,小奶狗们会晚睡,生物钟紊乱内分泌失调,对毛色可不好。”
这倒是真的,即便是小狗狗,也不能长痘痘啊,会口感不好。
席维脸旁边伸出一只大鱼头,瞪着大鱼眼,吸住狗小弟充满弹性的脸颊,嫩嫩的“啾”了一口。
“有这位天王大人的支援,鄙人的真力几乎无穷无尽,黄金军团击败阁下,横扫僵尸大陆,想来都不是什么难事。”管奇臻道。
天僵死死盯着大鱼,而那条流氓大鱼正用鱼鳍圈住席维和大狗来回的亲,扮演亲嘴鱼,根本就没空搭理她。
狼哈觉得她有些可怜,好心劝道:“小妞儿,还是别犟了,这条鱼你可惹不起,当心他会嚎你,我跟你说他嚎的那叫一个难听啊,听他嚎,是条狗都恨不得撞墙死了算了。”
当初,为了狗群丰盛的晚餐,狼哈可真没少挨大鱼的欺负。
“阁下,我说的,都是真的吗?”管奇臻上前一步,这样问道,“事情真的如鄙人推测的,那样简单?”
他紧紧盯着她的双眼,口中否定着自己之前的话语。
他的意思是,自己之前所揭示的,其实还不是全部的真相,应该说,那甚至是一层假象,一层天僵留给他猜测的假象,这假象以几可乱真的程度,试图掩盖一个被隐藏得更深的真相。
而为了彻底揭露出真相,他要做的事情,就是推翻自己一直以来的认知,对自己所经历的事情,加以否定。
慢慢,慢慢,天僵叹息着笑了,“陛下知道,自己在否定什么吗?”
“知道。”
他在否定许多事情,甚至就连最初的,他与她之间那段复杂曲折的往事。
很多事情,只是隐隐约约的怀疑,但一步步行来,疑点却日渐明朗。天僵,很可能根本不是她故意表现出来的那样,至少,不是表现给自己看的那样。
被绝望的恋情背弃,肢体受残,怨毒愤懑的悲凉女子?利用狼哈向他复仇?自私自利,为了她自己而差点儿牺牲掉所有的僵尸?
可是,她却顶着那样一张脸,在认认真真地逗狼狗。
她所表现出来的形象越来越虚幻,在管奇臻心中,渐渐变作泡影一样。
自己,似乎被欺骗了。
但是,现在的自己,已经不同,他的经历,使得他此时的内心,足以去面对一切被愚弄的屈辱过往。管奇臻看着那边又闹做一团的小动物们,露出一个几乎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