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风琉璃
贺翎冷笑一声,看着他:“你可真是好本事,将证据都毁灭了,我拿你没办法,你以为这样,我就不能治你的罪了?先不谈赵家军为何在十日前就有人马出城,单以常将军的本事,若是他在,绝不会让赵暮云跑了!”
周荣脸色一白:“末将一时大意,甘愿领罪!”
“你连赵暮云那些如同丧家之犬的逃兵都没办法抓住,这将军还是别做了。今日先削去你副将之职,留在京中哪里也不准去!”
周荣呼吸一顿,眼中迅速闪过一丝不甘。
贺翎抿了抿唇,深吸口气把怒火压住:“至于你有没有勾结赵暮云害死常将军,待我查出来再向你问罪!”
赵暮云本就狡诈,不管是谁在东门守着,都不至于被治这么重的罪,周荣心里清楚,贺翎这是在泄愤,他已经十分肯定常有为的死与自己有关,只是一时查不出证据,就只好借着这个由头将自己革职。
周荣咬了咬牙,掩饰住愤懑的情绪,抱拳道:“谢将军责罚!”
——
京城的战乱终于结束,在贺翎的安顿下,萧索的城池正在一点点恢复生机,可皇宫上方却始终笼罩着一层厚重的乌云,几乎人人噤若寒蝉。
贺翎一方面派人出去打探赵暮云的藏身之处,另一方面则是将常有为厚葬,并调查他被害死的证据,打算等爹过来以后再请求替他加封。
入夜后,贺翎拉着萧珞登上后山,将罗擒等人挥退,在山头摆上三只酒碗,斟满后往萧珞手里塞了一只,自己则端起另外一只,半晌静默不语。
借着月色,萧珞看到他眼角泛着水光,想起常有为平日里挠头傻呵呵笑着的模样,忍不住一阵喟叹,自己的眼眶也湿了,倾身与地上的碗碰了碰,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与草虫声相和。
贺翎也凑过去碰了碰,将常有为的那碗酒撒入山石中,又将自己碗里的一口饮尽,低声道:“我在人前唤你常将军,其实心里一直当你是我的兄长。兄长,我已将你老娘与妻儿安顿好,今后他们就是我的家人,你与我饮完酒,就安心上路吧。”
话未说完,已经有些哽咽。贺翎顿了顿,又道:“至于周荣,暂时让他逍遥两日罢了,我早晚会治他的罪!”
山头连一丝风头没有,只有草丛中传来几声鸣叫。
贺翎搓了搓脸,把酒碗倒满,再次一饮而尽,拉住萧珞的一只手,道:“我十四岁上战场,那是年少轻狂、好勇斗胜,差点让突利人一刀砍断手臂,是常大哥替我挡下来的。”
萧珞将他的手握紧,静静听着。
“我十五岁那年,死性不改,单枪匹马与敕烈决战,见他被我重伤逃跑,一时轻敌,不听常大哥的劝阻,想要趁胜追击,最后大军被围困,差点就马革裹尸。好在常大哥骁勇,在他的统领型下我们才得以脱身,而他自己却中了两箭,卧床三月。”
贺翎嗓音低沉,将以往的事迹一件件说出来,说着说着,就哽在了喉头,眼神逐渐转冷,又给自己灌了一碗酒。
萧珞陪着他把三碗酒喝完,抬手在他眼角擦了擦,嗓音与眼神同样清冷:“赵暮云不可能在十日之前派兵出城,那时候他还在城楼上,派兵出去做什么?就为了杀常将军么?”
贺翎点点头:“与周荣勾结的恐怕不是赵暮云。”
萧珞诧异地看着他:“那你怎么……”
“一口咬定他与赵暮云勾结?”贺翎冷冷笑了一下,“周荣并不聪明,他恐怕也是被利用了,我这么说无非是让他放松警惕。至于利用他的人究竟是谁,就看他今后的动静了。”
贺翎将周荣革职查办,只说不准离开京城,并没有禁他的足,而是一直派人在暗中盯着,没想到他却沉得住气,一直没有异动。
萧珞皱了皱眉:“你觉得会是谁?”
贺翎呼吸一顿,起了怒气,将酒碗狠狠摔在地上,胸口起伏道:“还能是谁!眼下最愁的就是查不出证据!”
萧珞将他砸在石头上的拳头握住。
贺翎忽然抬头,看着他:“长珩,那画像可是证据?你究竟发现了什么?”
萧珞抬眼看着他,与他漆黑深邃的双眼对视良久,最后叹了口气,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淡淡道:“画像一事,即便我说了,也没办法拿出来当做证据。”
贺翎不解地看着他:“那你说说看。”
第105章 兄弟阋墙
萧珞从来没有想过将上辈子的事说出来,虽然最后一年对他而言弥足珍贵,但那结局回忆起来并不美好,他原本以为那一世可以当做是场荒诞的梦,可以一直留在自己心里直到死,最后带入棺木,但现在面临的境况,已经由不得他了。
贺翎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将他的手握紧:“长珩,你与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萧珞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握住的手,轻轻笑了笑:“你相信死而复生吗?”
“啊?”贺翎有一瞬间的错愕,见他又抬起头来静静地与自己对视,眨眨眼回过神来,“你说……死而复生?”
“死而复生。”萧珞像是要让他确信他听到的话不是幻觉,又着重重复了一遍。
贺翎见他不似在开玩笑,神色间不由添了几分郑重,点点头:“如果你确定有这回事,我信。”
他们这会儿正在山上,远处有亲兵把守,不用担心说出来的话被人听到。
萧珞沉吟了片刻,低声道:“我是死过一回的……”话没说完就感觉手上一痛。
贺翎还没想到重生到一年前这回事,光是听他这么一说,就下意识以为这是他在宫中时发生的事,眼中添了几分冷厉,不由问道:“谁要害你?可是在京城?”
“不是,你听我说完。”萧珞安抚地笑了笑,一旦开了口,接下来的话就变得顺畅许多,“此事说来有些荒诞,我活了两世,上一世的确被成皇后毒傻了,嫁入王府仅仅一年时间就再次被人下了毒药。不过意外的是,我在临死前竟然莫名恢复了神智,以为从此就要步入黄泉,没想到再次醒来,却回到了一年前,那时候,父皇刚给我们赐婚。”
贺翎听了他的话震惊得半天没回过神来,抬手捏住他的肩膀,喃喃道:“有这回事?”
萧珞点点头,想起当初肚子里还有一条小生命,眼底闪过一丝黯然,不过这说不说与眼下的状况没有太大的关系,他并不打算据实相告,免得又多一个人伤心难过。
此时仅仅有一点月光,贺翎却没遗漏他神色的任何一丝变化,可所有疑问都被突然涌上来的窒闷与痛楚淹没,他甚至都没有足够的精力把这件事与正在讨论的画像联系起来,就那么一眨不眨地看对面一脸平静的人,最后深吸口气抵住他的额头,痛苦道:“我竟然不能护你周全,我……上一世究竟在做什么?”
萧珞肩膀让他捏得有些疼,抬手在他后脑勺摸了摸:“上一世突利挑起了战事,你那时候还没回来,敌在暗我在明,防不胜防,别自责了。”
“敌在暗,我在明……”贺翎重复着他的话,忽然拉开距离盯着他,“长珩,你是在王府里被人毒死的?那人是谁?可是和那张画像有关联?是不是……四弟?”
萧珞看他又是痛又是恨,忽然有些后悔把这些说出来,可泼出去的水想要收回谈何容易,最后无奈地叹口气,点了点头:“想要在王府中下毒,外人是很难办到的。”
贺翎眼底黢黑,从地上站起来,喉结上下滚动,俨然在压抑怒火,见萧珞也跟着起身,一把拉住他的手往山下走去,走了两步又忽然停住:“长珩,你可知道,上回见了那画像之后,我就命人寻找了。”
萧珞猜到他会去查,但是最近战事吃紧,没顾得上询问此事,现在更不清楚他突然说出来是何意,忙问道:“找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