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喜也悲
“抱着他跟我来,前面有个水潭,到那里再为他好好包扎一下吧。”扯着海王的手大步向前走,淡淡的语气一出口就消失在了风中,一如这夜里的薄凉,惊破了满地的寂静。
站着直直看了远去的人半晌,心头争扎了许久最后夜衣还是抱起裴烨泠跟了上去,直觉告诉他,如果这一次他选择了拒绝独自离开,那自己一定会后悔,很后悔,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但身为一个以直觉为准的影卫,他相信自己的直觉绝不会错。
摆弄着木架子上的野鸡慢慢转动,眼神默默看着夜衣一会为那人擦拭汗水一会又担心的微微皱起眉头,看着看着裴烨煦就低下了头,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夜衣也会属于别人,夜衣是他生来就存在的必然,一个一直守在身边永远不离不弃的影子,曾经的他以为,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背弃了他,夜衣也一定不会,可是现在……如果说前生太子哥哥是他的阳光温暖了他的生命,郁是他的空气没了就等同于死亡,那夜衣就是他的呼吸,平时从来在意不到他的存在但却绝对不可以失去他,所以他才会在今生再选暗卫的那一天,以坚持的尽乎于执着的样子认定了他咬准了他,可是如今,才不过八年,只不过是八年,那个记忆里一直默默守在他身边直到生命的尽头也不离不弃的夜衣,竟然属于了另一个人,真是太可笑了。
仰起头望天,让微微自嘲的笑意隐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连夜衣都变了啊,那太子哥哥和熔会不会也变了?如今的自己没了傲龙决的内力已无法再特别吸引血亲的目光,那是不是等再见到他们时,他们看向自己的目光也一如夜衣一般?想像着太子哥哥或熔用陌生的眼神问他是谁的样子,裴烨煦痛苦的低下了头,不,不要,他无法接受那样的事实!
站起身几大步跑到了水潭边,蹲下身细细打量水潭中的那张脸,一张诈一看只是有些俊逸但仔细看越看越精致迷人的脸,这张脸和他前生半点也不相像,准确的说,和小时候也完全不一样,在这张脸上几乎找不到任何一点小时候的痕迹,别说别人认不得就连自己,在头一次见的时候还不是也被吓了一跳?颓然的坐下来双手抱膝,怎么办?他们一定不会再认得他了,而以自己现在‘黑户’的身份,想进宫入府见皇子,又谈何容易?
‘唉~’仰头一声长叹,算了,那时走一步算一走吧,细想想这样其实也挺好,自己不是早就想着出了山也不再入宫门的吗?如今老天既然给了他重新生活的命运和脸,那就一切都重新开始吧,什么夜衣,什么太子哥哥,那都是属于裴烨煦的却不再属于他溪夜,所以,放下吧,就让一切都成为历史埋葬在心底无人的角落再不要翻开来看了。
偷偷看着那个一会黯然一会哀伤一会又释然淡笑的人,一阵阵止不住的心慌袭上了夜衣的心头,为什么?为什么他会突然间这样不安?就好像要失去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可他又不知道是什么一般,那真实的疼痛让他深深皱起了眉头,久久都不能言。
“不用担心,他会没事的。”整理好了心情,当重新面对夜衣时裴烨煦已能淡然面对了,轻拍了拍夜衣的肩膀安慰了他一句,裴烨煦就又回到了火堆旁用心的当起了大厨。
而另一边一直用不安彷徨的眼神直直盯着裴烨煦的海王,也在这时又放松了下来,扬起了纯净如水的笑一点点凑到了裴烨煦身边,直到手臂如藤再一次缠绕上了裴烨煦的腰,他才完全安下心来,头用力蹭蹭裴烨煦的肩膀,一声喟叹悄然而出,还是待在夜的身边最好,他喜欢夜,最喜欢!
眼神有些恍惚的看着两个相依相偎的人,早在第一眼时他就认出了海王,可一直乱成一团的心根本就没时间理会他为何会出现在此,有些胆怯有些茫然的抬头,最后让眼神定在对面少年越看越有味道的脸上,心为何会因为见到他而悸动?特别在刚见面时,当这人用那种复杂的他根本就看不懂的眼神直直盯着他看的时候,心里的悸动最深也最浓,担心着裴烨泠的伤势,本想着等弄好了他再和这人好好谈一谈的,但,刚刚却一切都变了,那种复杂的让人心悸让人心惊的眼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这种平静中隐含疏离的陌生眼神,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让人看了直想哭。
哭?为什么自己会心酸的想哭?连主子被人公告天下说已死亡的那天,他都没哭过今天为何就会想哭了呢?是错觉吧?可心底若有若无的心酸是从哪里来的?再次看向对面的少年,他正微笑着对身边的海王不知在说些什么,脸上柔如水的神情如针一般刺痛了夜衣的眼睛,快速低下头,夜衣再次自问,自己这是……怎么了?
一夜无眠,当第二天起来时,夜衣的精神明显不是很好,可看看相拥着睡在一处的另两人,两人那唯美的表情和画面,让夜衣心里又升起了一阵阵不舒服,蹲身一边为裴烨泠上药一边竖起耳朵听动静,当海王一声满含甜蜜的夜字传入耳中之后,夜衣又赶紧闭上了听觉只顾‘专心’工作了。
“有缘相聚自有分离,我想我们也该到了分手的时候了,就些拜别。”拱手淡淡而笑,三天的相处他从没有向夜衣问过名字也从没提起过自己的名字,既只能是人生的过客,那知不知道又能如何?至此他们皇权江湖两条路,已各不相甘。
“你……”迟疑着无法开口,不想他走不想他离开,说不上为什么,反正他就是不想让这人离开,大概,是这人曾用异样的让人不可忘却的眼神看过他,虽然只有那么一次,可那种有如实质能灼伤人身心的目光,只一次也就够了,“他还没有醒来,怎么说你也算是救过他一命,总不能让他连你的样子都看不到就走吧?所以……留下来好不好?”连夜衣自己都没发觉,此时他的语气和眼神有多么的不正常,就如一个要被主人抛弃的小狗,正用可怜兮兮的目光直盯着那个正要狠心离开的人。
沉默,然后再次淡淡而笑,“还是不用了,日后有缘再见吧,在下虽不是什么人物,但施恩不望报的品格还是有的,等他醒来你与他说一声也就是了。”还是早些离开的好,再相处下去,他可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改变曾做的决定,就说现在,夜衣的眼神已让他好不容易有些放开的心又隐隐的动摇了,自己这个性子啊,对于放在了身边的人,从来都是心软的不得了,看来以后这性子真得好好改改了。
有些急了,夜衣猛上前两步,“我只是主子的仆,主子的事情我根本就做不了主,如果你真的走了,那主子醒来一定会惩罚我的,真的,我不骗你。”一听对方坚持要走,夜衣几乎是想也没想的就搬出了最不应该搬的理由,曾经他和裴烨泠做过约定,主仆关系只是名义上的,除了在裴傲决的那纸文书中写着,其它的时候完全不需要理会,而今天,为了能留下这个少年,什么脸面什么约定他都不在乎了,因为心一再的告诉他,不能让这人离开,一旦离开他们就会成为永别,这永别指的不是身体上而是心灵上,这几天这少年对他的冷淡越来越明显,他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所以一旦让这人离开了,那随着时间的拉长,遗忘只是迟早的事情而已。
“主子?”神情莫测的回看着夜衣,裴烨煦在牙缝间来回咀嚼这两个字,冷冷的笑意于眨眼间就映上了裴烨煦的嘴角,主子啊,夜衣的主子!“那是你的事,与我何甘?水水,走!”愤然转身,拉起海王的手一个纵身就离开了,不想承认不甘承认,自己刚刚又在妒忌了,果然还是离他远一点的好,只要给自己时间,裴烨煦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完全放弃夜衣,一定会!
“喂~你……”有些无措的伸出手,提起的脚步只来得及迈出一步就完全失去了对方的身影,呆呆的低下头,眼睛无神的盯着摊开的手掌,真的……走了?失落落的转回身向还昏迷不醒的裴烨泠走去,脚步沉重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心酸,夜衣,那不过是一个陌生的人而已,走就走吧你又不舍什么?可……那人临离去前的眼神,那眼神中明明显显的愤怒和指质是那么的真实而又理所当然,就像,就像是自己背叛了他,而背叛……
突然间抬起头定住了脚步,那眼神,那语气,那第一天看到他对裴烨泠守护时的复杂神情,都再再说明了什么,心头隐隐的浮现出了一个答案,但太多的不可能又让他一再的否决了自己的猜想,天,谁能来告诉他,为何心会这样的痛?“主子……主子……”抱着头蹲在地上小声的喃喃,夜衣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如何做,才能让心再次平静下来,前所为有的困扰如一条结实的绳索,勒得他一阵阵透不出气来。
似曾相识的背影
“啊……”站在一处山头仰天长啸,尖锐的啸声震荡得山间响起了隆隆的回音,力尽之后裴烨煦又弯腰大口大口的喘起了粗气,淋淋的汗水自鬓角间缓缓流下,不一会就汇集成了一条浅浅的河。
微微眯起眼睛,眼眸里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之光,嘴角溢出一丝丝苦涩的笑,似有若无还伴着浓浓的自嘲,刚刚……自己竟然会逃走,还逃的……那样的狼狈……
“可恶!”手握成拳狠狠的砸在了地上,自己凭什么要逃?不过就是一句主子,不过是一个背叛了的人而已,他有什么值得自己逃的?可……随着心不由自主的一幕幕回忆起往昔,恼、怒、怨夹杂着涛天的巨浪,只一个浪头就打灭了裴烨煦所有的自欺欺人,呵呵……不甘啊,自己就是在不甘又何必不肯去承认?
他是不甘,不甘于曾只属于他的人成为了别人的自己却不知道为什么,不甘于那个曾一心一意只在乎他的人眼眸里有了另一个人的存在再不属于他,对于夜衣,自己也许不是爱不是情却有着实实在在的占有欲,就在那双眼眸一直默默陪着他走过了所有的黑暗与血腥,又直视着他走完最后一生的那一刻起,不放开夜衣的手,夜衣永远都只是他的念头,就已经成为了心底从不曾注意过的执着了。
“……呵呵……哈哈哈哈……”突然间仰天长笑,执着啊,可叹自己现在才知道,那还等什么?既然放不下,既然想不通,那就不要再自以为是的为别人决定一切,他要当面去问一问夜衣,背弃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如果夜衣真的选择了他现在这个主子……那他会亲手杀了他!此生夜衣只能是他裴烨煦的影子裴烨煦的魂,而不再属于裴烨煦的夜衣,只能去死!!
“走,我们回去。”扯起海王的手纵身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向回奔去,夜衣的性子他最了解,受了伤,痛苦迷茫时就只会独自一个人蹲在角落里自言自语,刚刚离开时夜衣明明就是在哀伤和无助,放心不下他,裴烨煦又加快了些速度。
还是那处树林还是那个水潭旁,但刚刚还在的夜衣和裴烨泠却都不见了,地上有凌乱的打斗痕迹,点点大大小小的血迹看了更加让人心惊。
“混蛋!”周身涌出了浓浓的煞气,控制不住情绪的裴烨煦对着一块石头就踢了过去,石头经不住力‘轰’的一声炸成了千百块,点点碎石在水面上惊起了无数条水纹。
自己真该死,明明知道那两人身上还带着天大的麻烦,却只因为心里的不甘、怨怼而扔下了他们独自离开了,只看看这地上的痕迹,不用想也知道一定又是海之国的人找了来并带走了他们,而一想到夜衣落在海之国人手里将会遇到些什么,心底的愤愤彷徨就越发浓烈了起来。
“夜……”有些怯怯的走上前,在裴烨煦又要对着石头撒气的时候猛的抱住了他,虽然他并不懂夜在愤怒什么担心什么,但只要是有关于夜的他都有责任去付出,哪怕只是一个拥抱,哪怕只是静静的陪着他,其实除了这些,他真的不知道还能为夜做些什么,“……夜不气不气,水水在这里,水水会陪着你。”
如水一般柔软的声音渐渐安抚下了裴烨煦狂燥的情绪,深吸口气裴烨煦转过了身,面对着海王垂下了眼帘默默的看向了这个正一心一意为他的男子,久久之后他的眼眸里又荡起了复杂的光,其实……要想换回夜衣并不难,只要他肯交出海王,相信以海皇对海王重视的程度,一定会很爽快的就答应下来,可……再看一眼正对着他笑的海王,海王纯净如水晶一样的眼眸让裴烨煦无奈的低下了头。
“夜……”以手抬起裴烨煦的下巴,海王凑上脸庞给了裴烨煦一个浅浅吻,“水水喜欢看夜的笑,水水不喜欢看夜皱眉头,夜,不要再伤心了好不好?你让水水怎样都行,真的,什么水水都听你的。”
无言的看着眨巴着眼睛直直看向他的海王,怎样……都行吗?……真是个很诱人的说法啊,可随之又一笑,想他裴烨煦虽不是什么伟人圣人,但以真心待之之人换他人安危,裴烨煦却从来都是不屑为的,伸出手臂紧紧揽上海王的腰,将正不解的看着他的人用力揽进了怀里,低低沉沉而出的声音也不由得带上了点点的笑意,“没有,我没有事情要水水去做,水水只要安心的待在我的身边,就好。”真的只是这样,就好。
“嗯,水水永远不离开夜。”反手用比裴烨煦更大的力度回抱回去,海王笑着许下了人生最重的诺言,可却只换来了裴烨煦更加复杂的目光。
微笑,然后再次紧了紧怀抱,永远吗?天底下谁能做到永远?虽然不信,但裴烨煦并没有反驳海王的话,因为现在的海王只是水水,一个纯净如水半点不染瑕疵的水晶之人,而水水的话,他愿意相信。
“水水对不起,我不能和你出海玩了,我们必须改道去海之国,因为那里……有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手抚着海王的发轻声细语,既然不能交出海王,那就只能在海之国人还没有把夜衣他们押回海之国时动手劫人了,但愿夜衣并没有被伤的太重,不然……
铜城,是通往海之国的必经之地,海之国之所以称之为海国,就是因为海之国有三面是环水的,而铜城这个唯一能通往海之国境的重镇就肩负了重中之重的责任,可又因为铜城虽是去海之国的必经之地,但也是去往天龙朝的唯一徐径,所以这里的管理很混乱,撕杀对战的事情层出不穷,最后经过了千百年来的洗理,最终,铜城成为了一个三不管的地带自行发展出了一套特别的管理方式,这也造成了铜城必然的繁荣,论天下的商家,谁不想在此地扎根?
“夜,你看。”大叫着由身后跑上前,海王扬起的声音里尽是讨好的笑。
“什么?”回身转头,当看到海王手里那截大大的树枝之后,裴烨煦眼神越发柔和了起来,这个水水啊,总是出其不意的用他自有的方法一再感动着他的心,真不知道如果有一天水水又变成了海王,自己还忍不忍得下心对他出手。
“喏,这样夜就不会被太阳晒到了。”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满头大汗,海王高举起树枝遮在了裴烨煦的头顶上,枝杆上的叶子形成了一片小小的阴影,刹时间就挡去了太阳的光芒。
“水……”咬了咬唇无法启齿,声音里甚至还带了些哽咽,想前世今生,这样对待他,这样一心一意只为他的人,除了太子哥哥和夜衣,真的已经再无他人了,前世太子哥哥的好他感受不到,夜衣的守护他受的理所当然,如今幡然醒悟才知道,这份心意有多难得,所以水水,你让我拿你如何是好……
“夜不高兴吗?”依然高举着树枝没有放下来,刚还欢快的笑脸逐渐变得黯淡,虽然有好多事并他不懂,但夜所有的心思他都能感觉到一点,不论是生气还是高兴,只要夜心里起了变化,第一个知道的人就是他,有点委屈有点无措的又看了眼手上的树枝,夜,为什么会不高兴?
一个沉默一个不解,两个气质不凡的男子相依而立惹来了无数道目光,这里是离铜城最近的主要通道,本来平时来来往往的人就多,又加上因为听说天龙要和海之国开战,心急返家返乡的人比平时多了不知几倍,如今路中间出了这样奇怪的一幕,驻足观望的人不多才叫有鬼。
“派人去查一查对面少年的身份,速去速回。”
手拿着书稿于裴烨煦看过来时收回了目光,车厢里身着一袭蓝色儒衫,长的俊美逼人的少年暗叹着软躺在了绵椅上再次发起了呆,刚刚,他竟把那位少年当成了那个人,虽然后来仔细辩认发现并不是,但心中隐隐升起的悸动还是让他好半天都平复不下来。
有多久没有想起过他了?自从他死亡的那日起,他就再不曾让自己记起过他,可今天,只是一个相似的背影就让死寂一片的心,再次跳动了起来,苦笑着仰起头闭上眼,自己真是软弱啊,在那人活着的时候不敢动手去争,死了之后又不敢用心去想,这样的自己,真让人讨厌。
‘呼’一个细长的竹管由窗外被扔了进来,风吹起一角布帘,只来得及看见一个路过此车人的背影,如此的情景如此的动作,相信除了当事之人,一定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刚刚那一幕。
由自嘲当中清醒,少年微微坐直了身子拿起了细细的竹管,两根手指一用力,厚厚的长管就裂成了好几片,伸出纤长的手指取出竹管里隐藏着的信,摊开来还没有看完,少年就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老王,今晚我们要入住铜城,着人先去铜城打理一切,还有……要记得多留两间上房出来。”再次透过窗口看一眼早已又开始前行的两人,那个引起他心底一片涟绮的少年正微微而笑,为那抹夺目的笑而吸引,车内少年竟久久都收不回目光。
垂下眼帘轻轻而笑,少年,不管你是谁,如今既然招惹了本王,那你就要有承受那一切后果的认知,本王相信,今晚我们还会相见的,而到了那般时候,本王就会成为你身边唯一的存在!唯一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