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花雪
195
易不凡让小天从酒窖里搬来十几坛子酒,当然钱算在浦晟瑞他们头上。六个人围在一起,也不是说就干喝酒,玩酒令,谁对不上,谁就喝,到最後看谁喝的最多,谁就是输家。酒令的方式一般是掷骰、抽签、划拳和猜数字。专门对的有词牌,依照名目赋诗填词。
赋诗填词绝对难不倒这几个人,包括浦晟瑞。这仨都是皇族官宦子弟,这些东西从小就学。而沐雪就更不在话下了,好歹他也是春素楼的头牌,不会点文绉绉的东西怎麽骗人。北燕和含烟也颇有研究,不算太精,却能对付。再说这个也不仅仅是考验各人的诗词歌赋对的如何,清醒的时候或许还能应对,喝多了之後也能应对自如吗?
这个时代喝酒助兴的一般都是行酒令,这点易不凡是知道的。他并没有另出花样,虽然说易不凡应该是最怕这个的,因为现代教育根本就没有这一样。不过易不凡上学的时候,曾经发神经一天背一首宋词元曲,背了两三年,就为了增加自己的文学修养。只是,唐诗他倒是没背过。
他自己不会填词,但是他脑袋里有现成的,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对不出来。他就算喝醉了,也能对上来。他们玩的是就令儿,一个一手向前指的不倒翁,放在桌上转,停到谁面前,谁就的拿签筒摇出一只签。这个签子上写的是词名,按照词名填词。
若是说慢了,或者对的不工整都得罚酒三碗。是碗,易不凡提议的,因为他觉得杯子太小,而且这时代的酒浓度不高,有点酒量的人,喝一坛子都没事。对上的,则是喝一碗,以示奖励。总之来说,不管对上对不上的,都得喝酒。
易不凡很少喝酒,更不知道他现在的这个小身板酒量如何,反正他得拼。他不怕喝醉,因为他喝醉就睡觉,绝对不像燕柳文那样,喝醉就发酒疯。他却不知道,燕柳文其实是千杯不醉的主儿。萧书羽也是个能喝酒的,而沐雪和北燕他们酒量也很不错,毕竟天天做的就是陪酒的工作,想要灌醉他们占便宜的人多了。
说起来易不凡挺幸运的,他七八碗酒下肚之後,还没什麽反应。那边浦晟瑞的脸已经开始泛红,他比较倒霉,接连几次都是他,而他虽然会一些,但是几轮下来他肚子里的那点存底都耗费的差不多了。
酒是越喝越多,就连萧书羽和北燕他们都被罚了几次,可易不凡一次也没有。那几个人对易不凡的文采颇感佩服,萧书羽忍不住赞叹到:“以前就听刘大人总是夸奖说,自己家的那位小公子聪慧过人,三岁便识字,七岁会对诗。还以为他过分夸张,却没想到果然如此。文思敏捷,字句精妙,萧某自叹不如。”
萧书羽有些惋惜的叹气,这样一个人却流落到烟花柳巷之地,太可惜了。易不凡喝的脑袋已经有些木了,根本就没反应过来是说他的,拿著酒令儿继续转。他念的都是千古绝句,不是绝唱的话,如何能流传至今,让他易不凡背下来。萧书羽并不介意易不凡的不理会,毕竟人家恐怕比他更难受。沐雪则依旧保持风度稳坐那里,一点醉意都没有。燕柳文的眼睛已经眯起来了,似乎有了六成醉意。
就这样喝到天快亮的时候,北燕和含烟都快趴下了,浦晟煜也已经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萧书羽还算保持清醒,沐雪则完全没事,燕柳文已经跑到一旁的软榻上大睡了。易不凡是喝的最少的一个,但是他的酒量实在有限,不仅脸通红,身体露出来的地方没一处不是泛著红色。
“啊,调笑令,这个我最熟了。团扇,团扇,美人并来遮面。玉颜憔悴三年,谁复商量管弦。弦管,弦管,春草昭阳路断……”易不凡笑的傻乎乎的,背完一个,还觉得不够,又念了一首:“罗袖,罗袖,暗舞春风依旧。遥看歌舞玉楼,好日新妆坐愁。愁坐,愁坐,一世虚生虚过。”
“好,真好!”含烟趴在萧书羽身上大声赞叹,他光会说好,好在什麽地方,此时已经说不出来了,就觉得挺顺耳的。易不凡又转了一次酒令儿,刚好指向浦晟瑞。浦晟瑞的手根本拿不稳,晃出一把签,眼睛直直的看著那些签子,脑袋空荡荡的。
“哦,醉太平,情高意真,眉长鬓青。小楼明月调筝,写春风数声。思君忆君,魂牵梦萦。翠销香暖云屏,更那堪酒醒。”易不凡看著桌上最显眼的那支签,念出来。他倒好,连浦晟瑞的都帮忙说出来。萧书羽大笑,说:“瑞,你输了,输给绯樱了。”
浦晟瑞身後的酒坛最多,他喝得也是最多的,现在已经糊涂了,只知道点头,别的一个不清楚。听到自己赢了浦晟瑞,易不凡得意的大笑,指著浦晟瑞说:“你输了,你输了,愿赌服输,哈哈哈哈。”
“恩,愿赌服输。”浦晟瑞肯定的点点头,其实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说什麽。易不凡歪著脑袋想了想,说:“你现在去大街上喊三声,你不是人,你是混蛋,你不是东西,你是败类中的败类!”
“你不是人……”浦晟瑞鹦鹉学舌的跟易不凡说,易不凡马上不乐意了,指著浦晟瑞吼:“你不是人!!你他妈的是混蛋!!你害死了……”
“不能说,不能说。”易不凡连忙摇头,他还记得不能说出,不能把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说出来。萧书羽和沐雪两个都看向易不凡,害死谁?浦晟瑞害死谁了??而且还是跟这个绯樱有关的。这俩人都贼精的,早从易不凡之前针对浦晟瑞,就察觉出其中有问题,易不凡又透露了那麽一点信息来。
“跟我说,我不是人,我是混蛋,我不是东西,我是败类中的败类!!”易不凡摇摇晃晃的走到浦晟瑞身旁,压在浦晟瑞身上,好支撑著自己,让浦晟瑞跟他学。浦晟瑞已经喝傻了,当然是易不凡教什麽他学什麽。浦晟瑞跟著念了一遍,易不凡觉得很满意,拖著浦晟瑞又摇摇晃晃的出门,让浦晟瑞去大街上喊那几句去。
“我不是,我是东西……”浦晟瑞倒在春素楼外面,嘴里念叨著易不凡教的那几句,易不凡坐在浦晟瑞对面,哈哈大笑,笑的却是那麽的凄凉。萧书羽和沐雪两个都跟过来,却没有阻止易不凡和浦晟瑞,反正这会上街上也没几个人,就算有人听见也不会当回事的。只是,这个绯樱太过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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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书羽找人将醉的不省人事的浦晟瑞和燕柳文两个送回家,自己匆匆赶去上朝。沐雪则是搀扶著易不凡,回後院。这时候春素楼的人差不多都已经睡下了,天还黑著,抬头望去繁星闪烁。到後院的路不算太长,沐雪扶著易不凡却走了半个多时辰。
“沐雪,沐雪,沐雪……”易不凡抱著沐雪的腰一直喊著沐雪的名字,沐雪哀叹,这孩子到底怎麽了。他不知道,易不凡的心,很苦,太多秘密不能说出,可是压在心里却无法承受。他很想找人倾诉下心中的苦闷,说出来,或许就不会这麽难受了。
“不能说,不能说错了,什麽都不能说出来。”易不凡觉得自己的脑袋还是挺清醒的,知道他不能把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说出,因为现在的沐雪,萧书羽和燕柳文并不认识他。沐雪低头望著易不凡,他觉得这个孩子那次自杀後性情大变,似乎隐藏了许多的秘密。
“有什麽不能说的,对我也不能讲吗?”沐雪笑吟吟的问易不凡,易不凡眨巴眨巴眼睛,这人是沐雪,沐雪是谁?傻呵呵的开口说:“沐雪,你是沐雪,柳文最喜欢的人,武功很高,长得也很好看。还有映央和凌霏,都是好人……”
“不像浦晟煜和浦晟瑞那两个混蛋,一准的混蛋,浦晟煜杀了爹爹,他杀了爹爹!!”易不凡的眼泪掉下来,抓著沐雪的前衣襟喊道:“他杀我,我不在意,我也就生几天气就算了,他为什麽要杀爹,爹爹待我那麽好,当我是亲生骨肉。就因为爹是丞相,势力太大碍他的眼吗!”
“沐雪,我好恨,我真的好恨浦晟煜,我为什麽要回来,一次又一次的重头开始,你们都不认识我了,谁都不认识我了。”易不凡趴在沐雪的怀里大哭,他压抑的太久,明知道不可以说,因为没有人会相信,可是,他真的无法再承受下去了。
“不认识你?你不是绯樱吗?”沐雪试探的问易不凡,易不凡摇头,似乎有些惊讶的抬起头看沐雪,说:“沐雪,我是易不凡呀,我是易不凡,我又换了个身体吗?”
他的脑袋混乱的如同一团麻绳打成死结一般,一会儿抱怨沐雪他们都认得他了,一会儿又惊异沐雪为什麽不记得他。沐雪也很感慨,易不凡是谁,他真的不知道。他只能把易不凡的话当做酒後的胡言乱语,可是,他却无法忽视易不凡喊出浦晟煜的名字。
“你,什麽时候认识浦晟煜的?他杀了哪个丞相?”沐雪最纳闷的是,当朝丞相好像就那一位,目前还活著。而绯樱,也就是刘小公子,他爹只是个二品官。再说,两家没什麽交情,他也没听说过这位刘小公子去拜会过那位老丞相,老丞相就一个女儿,入宫前自尽了。
“就那一个老丞相呀,你傻了。”易不凡睁著一双醉眼,吃吃的笑著,想到老丞相他又伤感起来,说:“浦晟煜是混蛋,明明爹帮了他很多,他竟然害杀爹。还有浦晟瑞,把人玩腻了就送进大牢,说什麽刺杀他!”
“呸!翠儿为什麽不干脆杀了他得了,留个祸害。不对,不对,浦晟瑞死了,冰岚就要伤心了……”易不凡的神色越来越黯淡,眼泪又落下来,呜咽著说:“都是我的错,我要是不求老丞相帮忙救之幼,就不会连累到他,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浦晟煜竟然那麽狠,那麽坏。”
“可是我喜欢他,我爱他,知道我死之後他很痛苦,天天想著我,念著我,我就没办法放下他不管。哪怕每一次他都不认识我,又杀了我那麽多次,我还是无法放下他……”易不凡的眼睛慢慢的合上,就这麽睡过去。沐雪却不能把易不凡的话完全当成醉话,可是,易不凡的话语又是那麽的古怪,每一次都不认识,而且还杀了那麽多次??沐雪无法理解这到底是什麽意思,难道说,这个叫易不凡的人其实是妖怪???
沐雪将易不凡丢回屋,把彤儿叫醒照顾易不凡。他则去调查浦晟煜身边都出现过什麽人,还有易不凡提到的那个什麽之幼,好像是被浦晟瑞害死的。至於老丞相,目前正在家中告病修养。但是,浦晟煜真的有心除掉老丞相的,否则老丞相不会躲在家中不上朝。
沐雪是不信鬼神的,可是这个易不凡,真的太奇怪。好像,认识他一般,这个认识,并非是现在,而是认识很久,很久。沐雪并没有再去找易不凡问个清楚,一个人在醉的时候都要提醒自己,不能说出去。醒了,更不会告诉他的。虽然,已经说了不少……
而且他也没工夫去问易不凡,因为第三天,浦晟瑞,燕柳文和萧书羽,又上门了。拿出三千两银票,直接点易不凡的牌子。浦晟瑞是来报仇的,他那天喝醉被易不凡拉出去喊的那几句,被人听见了,还传的到处都是。可算闹了个大笑话,浦晟瑞岂能善罢甘休。
他不来易不凡还要找他呢,他送上门,易不凡就更乐呵了。冲进浦晟瑞他们的包间,先发制人,对浦晟瑞笑著说:“王爷,您,这次来是兑现赌约的吗,我就说,以王爷您的身份肯定不能言而无信。”
“什麽赌约,我是来算账的!!”浦晟瑞头脑一热,就吼起来了。易不凡瞅著浦晟瑞,摆出一副,我就知道你是个小人的表情,浦晟瑞顿时哑巴了。燕柳文和浦晟瑞好歹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当然要维护他了,对易不凡说:“赌约我们自然不会赖,不过,好像已经兑现过了。”
“那天晚上你不是让瑞去做了一件很丢人的事吗?”燕柳文想起来就觉得很有意思,跑到大街上喊,我不是人,我不是东西,我是混蛋……浦晟瑞那一嗓子还真引起了不少人的感慨,这个永安王终於反省了,知道自己有多混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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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居然敢耍弄本王!!”浦晟瑞一想起来就一肚子火,他竟然沦为街头巷尾的笑料!!不仅外人议论他,连他王府的人看到他的时候,那表情都甚是古怪,这口气他又怎麽咽的下去!浦晟瑞站起身冲到易不凡面前,抓著易不凡的前衣襟,抡起拳头就想打易不凡。萧书羽连忙拦著浦晟瑞,要是把人打伤了,花娘绝对不会善了,而且这个绯樱的嘴巴也是不饶人的。
“我耍你?你倒是说说我耍你什麽了?”易不凡却一脸平静,他不怕被浦晟瑞打,不有秋後算账这一说吗。只要浦晟瑞敢动他一下,他绝对有本事让浦晟瑞自己还回来!被萧书羽拦住的浦晟瑞一脸的憋屈,闷声说:“你,你那天晚上趁我喝醉,让我去喊……”
“喊什麽?”那天易不凡也喝醉了,虽然当时他自己觉得自己的还挺清醒的,不过等酒醒了,他也忘得差不多了。易不凡是真不记得,可浦晟瑞却觉得易不凡装傻,主要是他面子上过不去。萧书羽在一旁“好心”的提醒说:“你拉瑞到大街上,让他喊,他不是人,他是混蛋,他不是东西,他是败类……”
“住口!”浦晟瑞的脸气得通红,想想就丢人,萧书羽竟然还学出来。易不凡听这话,乐了,对浦晟瑞说:“说的一点都没错,你真不算人,你也真是个混蛋!!!”
“你!!你竟然敢羞辱本王!!!”浦晟瑞轮拳头又想砸过去,这次萧书羽没拦著,他想看看这个绯樱会如何应对。易不凡傲然的注视著浦晟瑞,说:“说错了吗?你自己做的那些事,你自己最清楚,你做的事是人做的吗!!!”
“你不就是王爷吗,你不就是觉得你身份尊贵吗!!我们不过是蝼蚁,贱命一条,死了白死!!”易不凡冷冷的望著浦晟瑞,浦晟瑞也不知道为什麽,突然有些胆怯。他从心底对易不凡有一种畏惧,虽然他不承认,可惜他对易不凡的恐惧早已深入骨髓。
当初易不凡用绯樱这张脸,整过浦晟瑞不少次,浦晟瑞也吃了很多亏。如今,即便浦晟瑞不记得,可是有些记忆却无法抹灭的。浦晟煜不自觉的松开手,易不凡横横的瞪了他一眼,整理下衣服,说:“王爷您一来就找茬儿,无非就是想赖账。对於王爷您,绯樱也不指望您能做个君子,说您是小人您还不乐意。”
易不凡的那张嘴,浦晟瑞根本就对付不过来的。他这种人,明明就不是东西,还非得要装出一副很是东西的模样。看到浦晟瑞被易不凡说的哑口无言,燕柳文出声替浦晟瑞,说:“已经兑现了,你那天晚上让瑞喊那些话,瑞不是都喊了吗。”
这算兑现吗,易不凡给燕柳文一个白眼,说:“当初的赌注可是事先说好的,我们也都得按著赌注还实行,王爷那天晚上喊的那些话,只能说是王爷乐意去喊,可不算依照赌注。燕公子就算想帮王爷赖账也没有这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