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花雪
宋展睿的字清秀如山川峦起,似迷雾蒙曼,细看下另有一番滋味。什麽样的人才能够写出那样的字,可惜此人却永远消逝,在无机会了解。有时候易不凡都替这个宋展睿惋惜,为什麽会自尽呢?因为易不凡曾在炕头找到一个空碗,里面还留著药物的残渣。易不凡实验过,死了一只鸡,可把他心疼坏了,不过也明白这个宋展睿是想不开自杀的。
“我记得你们还欠我三年的工钱没给呢。”易不凡一脸坦荡,配上他那张俊秀的面容更容易让人信服。周围看热闹的不少是附近商家的夥计,立即七言八语议论起来,还真有人知道那个宋展睿的事情的。
“咦,我说怎麽那麽面熟,他不就是张老爷家的西席吗,听说是被张夫人赶出来的。那时候还纳闷挺好的一个人为什麽会被赶出来,原来是欠钱不给呀。”有个衣著还算考究的人悄悄对旁边的人说,那人回他说:“不对吧,我听说是因为这个宋先生跟张老爷有私情,後来被夫人发现了,就把宋先生给赶走的。”
“张家那麽有钱怎麽可能会缺一个教书先生的银子,肯定是他做了什麽见不得人的事。”另一位也凑过去讨论。最先说话的那位,开口反驳说:“宋先生不是那样的人,他经常到我们店子里买笔墨什麽的,但是都是给小少爷买的。有时候新来的纸墨,他也只是看看不敢买,说是东家的银子不能乱用。”
“你这麽说我到想起来了,宋先生从来都只是帮东家少爷买东西,很少有给自己买的,感情是张家不给他钱呀。”最後插嘴的那位恍然大悟。又一位凑过来说:“这位宋先生面相不错,怕是张家的那位起了什麽坏心吧,最後恼羞成怒把人给赶跑了?”
“哦,这样呀。我听说张家老爷半年多前买了个小倌儿回来,算起来就是那段时间看不到宋先生的,难不成里面真有什麽?”八卦一起,众人议论纷纷,本来只是窃窃私语,可到後来对易不凡都是指指点点。翠儿紧张的拉著易不凡的衣角,担心那些闲言碎语伤害了易不凡。
“哟,这是那家的姑娘?就你这种人这麽还祸害起人家女孩子了。”那位张夫人其实是嫉妒翠儿比她年轻比她貌美,比她气质好。果然,没文化的就是不能比。翠儿抬头瞅那位张夫人一眼,淡定的说:“这位夫人,俗话说,饭可以乱吃,可话不能乱说。”
“您如今当街辱蔑宋先生,先生脾气好,不同你一般见识,可并不代表先生就能随便让你侮辱。翠儿倾慕於先生,在翠儿的眼里,先生是一个温文有礼,又有才华的人。能嫁这样人,是翠儿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何谈祸害两字!”翠儿说话落落大方,没有丝毫羞涩,反倒那位张夫人眼中遮不住的怨毒投向翠儿和易不凡。
“你们在闹什麽!出什麽事了?”人群听到声音自动分出一条路来,易不凡看过去,一名男子走过来,身後还有几个跟班的。那男子年岁也有三十二三的模样,长相英武伟岸,皮相不错,不过比那位,可差远了。这名男子走过来,看到易不凡,眉头明显的一皱,对易不凡说:“你怎麽又来了!”
“这里是你家开的吗?还是说这条街,这座镇子都属於你,别人来不了!!”易不凡对这样不可一世的人绝对没好感,没直接吐三字经就不错了,才顶两句呀。那名男子似乎没想到易不凡竟然会顶撞他,神色微变。张夫人急忙扑上去跟那人告状说:“相公,这个贱人你不是已经把他给赶出镇子了嘛?怎麽又没皮没脸的回来了,莫不成你们还有旧情?”
“少胡说!我既然已经赶走他,就不可能有任何私情!”那人没好气的把他夫人挡开,看来这位夫人也不受待见呀。不过从他们的话中,易不凡已经猜到了大概,恐怕,这个宋展睿和那人真有什麽,只是宋展睿是被抛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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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银子来,你欠我三年的银子,给我,我就走。”易不凡一脸赖皮的伸出手,他才不会便宜这人。照他估计,宋展睿和这个姓张的肯定有私情,但是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又或者是这个姓张的腻歪了宋展睿,然後就把人给赶走了。既然是用赶的,肯定一文钱也没给,要不他住那麽久也没翻出过钱来。
“要钱?”那人仔细观看易不凡,似乎有些困惑。可张夫人不乐意了,对易不凡说:“你还有脸要钱!让你教我儿子念书,你却连东家都勾引!没打死你就不错了,你还敢要钱!!!”
“哦,那我应该多要点,你睡了我多久?就算逛青楼不给银子也没人让你睡,难道我就能白睡吗?除了三年的工钱外,你还应该多补我点吧。”易不凡面无表情的对那人说。那人愣了,周围的人轰然,没想到俩人还真有一腿。
“要钱!这个如何,可是价值千金。”那人从自个妇人头上取下一枚簪子递给易不凡,明显就在为难易不凡。易不凡可不吃他这一套,抓过簪子,转身就朝书斋走进去,书斋的夥计连忙跟上去。易不凡挥舞著簪子指著的书对夥计说:“看这玩意值多少,全换成书,纸墨笔砚。”
“宋先生,您就是把整个铺子的书都拉走也不够呀。”夥计看看那枚簪子苦著脸对易不凡说。易不凡一笑,回他道:“没关系,余下的就当打赏你了。”
那人本意想要给易不凡难堪,却没想到易不凡会直接把簪子换成书籍等物品。突然走到易不凡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问他说:“你是谁,你不是展睿!”
啊,被发现了,易不凡冷冷的瞅那人一眼,手一甩,跑到夥计跟前挑他想要的书籍。笔墨什麽的是另一家的,但是那家夥计也看不顺姓张的,便应允易不凡用簪子换东西。一枚价值不菲的簪子放在易不凡手里可能会有麻烦,但是给这些商家就没问题,可是商家肯定不会给银子的,哪怕余下的再多。易不凡为的是一口气,所以也不稀罕!
书斋的夥计可著劲儿帮易不凡拿书,也不怕易不凡弄不走,等翠儿把李叔叫来,一板车竟然不够。夥计好心的借出自己家的车给易不凡用,让易不凡第二天托人回来就成。这半晌,那人始终盯著易不凡看,却没再说什麽,直到易不凡他们离开。
易不凡回到村子,把换来的书籍和笔墨纸砚什麽的搬进屋,等著学堂开课的时候发给那些娃子。虽然吴老头一直提供笔墨纸砚,可毕竟量少,不够那麽多人用的。这下好了,平白出来个冤大头,恩,也不算,反正是应该给的。易不凡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如何,奇怪的是他竟然对此事无一反感,欣然接受,男人与男人之间的问题。
这多亏了他在皇宫时,那位跟前就有几名男宠的事实教导过他,原来这个世界男人也能养著玩,跟养女人一样……
秋收已过,农活基本忙完,现在各家各户忙的是储藏冬季的菜和食物。小孩子们也都趁机会放假休息,易不凡弄了那麽多书和笔墨什麽的,没人领,他总不能挨家挨户的去送吧。那些书什麽的,一大部分让易不凡收到自己家了,反正他家就他一个住,地方大。一小部分扔到学堂等著学生们上课发出去,别看才一小部分,却占了学堂不少地方。
一本书才十几文,一支笔最好的不过几十两银子,烟台和墨石也没多少钱。而那簪子却是实实在在值一千两黄金,换来的东西肯定多,就那易不凡还亏了不少,不过他不在乎。对他来说,这是天上掉下来的,而宋展睿和那个姓张的到底是什麽关系,不在他考虑范围内,毕竟宋展睿已经死了,追究也没意义。
易不凡想得太天真了,他也不想想他在镇上当场给那个姓张难堪,人家会放过他吗?没过几天,在易不凡突发奇想跟村人研究蔬菜大棚的时候,姓张的,来了。姓张的是一个人骑著马潇潇洒洒的过来的,而易不凡却满身是泥的在地里打滚。
这个蔬菜大棚呀,好处多多,可惜在这个时代,条件太有限了,不好弄。没有钢筋水泥,没有塑料布,没有电热器,没有恒温器,甚至连温度计都没有。不过,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特产,钢筋水泥是可以用土砖柱子和木头来替代,没有塑料布?粗布麻布都不好浪费,还没穿的呢,再说那也不透明,还透气。
可是易不凡又很想在冬天也吃上新鲜的蔬菜,他别的不能要求,吃的总成吧。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於是他把主意和其功能告诉村里的人,让他们自己琢磨吧。结果吴老头这个有钱的骚包出了个主意,用薄沙涂上一种动物身上提炼出来的胶来代替易不凡说的那个什麽透明塑料布。
天呀,纱,农人连粗布都不舍得用,他竟然用纱来代替!易不凡恨的牙痒痒,万恶的有钱人!!其实吴老头贼著呢,冬天能吃上多种多样的蔬菜,可是比那点纱要值得多了。如果行得通,哼哼,能卖不少钱。吴老头搭建的棚子到不大,也就两分地,但是种出来的菜至少拉三车。
但是,易不凡这家夥光出主意却没有技术,一切让人家自己探讨。他说的天花乱坠,那些人就动心了,而且钱和地都是吴老头出的,那些人就费点功夫而已,摸索就摸索吧。不过还是拉上易不凡保险,於是易不凡就被拽过来观看了。
那姓张的起先没看出来易不凡,他倒是好奇这些农人在忙什麽,这下好,他在土疙瘩里发现了,金子……
宋展睿的这具皮囊俊秀却不娇弱,含带著书生的雅致,一举一动都那麽赏心悦目。他虽读了十几年的书,没有书生的那种愚蠢,也不呆板,不至於圆滑变通,却也透著灵气。如今换了易不凡这号人,气质从根本上就改变了,皮囊还是原来的皮囊,可因为内在不同,导致外形发生变化。
那位张姓人士看到一身泥土的易不凡散发出犹如阳光般照耀的光芒时,走不动了。不一样,绝对不一样,他本以为他腻了这个宋展睿,可是看到他在农田中兴高采烈的和农人一起忙碌,那表情,那神态,不由得吸引他。这样的宋展睿他没有见,宋展睿是含蓄的,懂礼,知进退的人。
就算当初他抛弃了宋展睿,宋展睿只是冷静的问清他所说的是真是假後,转身离开。即便是当初,他强迫宋展睿跟著他,宋展睿只是略微反抗下,发觉无用後便跟著他。在他看来宋展睿这个人是无趣的,无论他怎麽玩弄也只是说声别太过分。
可是,这次在镇上相遇,他发现几个月不见,宋展睿不似之前的宋展睿。他以为,宋展睿有著书生的傲气,绝不愿意让人知道屈於人下曾成为玩物的事。可竟然当众对他说,既然睡了那麽久该如何算账。给宋展睿那枚价值不菲的簪子并非人为亏欠,也不认为宋展睿值那麽多,仅仅是想嘲笑他。
结果,他居然根本就不稀罕,换了不过百金的书籍和笔墨之物。惊诧之下,脱口而出,问他是谁,他绝对自己熟识那个宋展睿。可惜他竟然不做理睬,完全当自己不存在,这种被忽视的滋味是头一遭尝到。忍了几日,满脑子想的全是这个宋展睿,连新到手的男宠都无暇顾及,所以,他来了,却被吸引住了。
被一个骑著高头大马的人注视,易不凡哪能不察觉,停下手中的活计,走过去问那个人说:“喂,你找人还是有事?”
“啊。”张姓男子愣了,他不就是来找他的吗,怎麽就装作不认识。心中冷笑,欲擒故纵吗,对易不凡说:“看来你在这种地方都能混得不错,过去锦衣玉食的日子没把你养刁吗?”
这会轮到易不凡愣了,难道是和这身体的主人认识?易不凡仔细打量那人,穿著不错,长得也还成,一看就是有钱人。咦,怎麽又点面熟呀,感情易不凡早把他给忘了。对於来意不善的人,易不凡是不会理会的,直接转头又去地里干活去了。
易不凡不记得他,可翠儿记得,帮农人倒水的翠儿起先也没注意那人,可是那人一同易不凡说话,翠儿就长心了,连忙过来对张姓老爷说:“这不是给我们一枚簪子换书的张老爷吗,难道今天是来讨谢的?好像那是您该给宋先生的。哦,是觉得给的太少,过来再补点的吗?”
翠儿这一提醒,易不凡算是想起来了,看著人模人样的,原来是那个畜生呀!玩了这具身体三年,结果直接扫地出门!!易不凡背对著那位张老爷对村人说:“这位就是出钱给我们娃子们买书和纸笔的那位张老爷,你们看看该怎麽感谢下吧。”
村里人都知道镇上有位张老爷欠这位宋先生三年的钱没给,然後给了个破簪子让宋先生换成书什麽的。虽然自己家娃儿得利了,可是宋先生亏了。乡下人都很朴实,於是一个挨一个的到张老爷面前道谢。道谢就道谢吧,可乡下人很热情,把那位张老爷拉下马,用自己的泥手在张老爷身上狠狠的噌几下。或者是边说著感谢的话,边喷吐沫星子。
那位张老爷毕竟是位老爷,别看才三十出头,真有老爷的气派和大度,竟然忍了。拿出超凡的耐心和村人应付,应承完了,也不管泥土是否把他靴子染脏,踩进农田中找易不凡,说:“来著为客,你难道就不招待我下吗!”
易不凡用脏爪子擦下脸,抬头看张老爷,哈,这身可顺眼多了。原本带著光泽透著富贵的绸缎衣服,现在已经皱皱巴巴还有几个巴掌印子。易不凡心情好,脸上就带著笑,张老爷看著易不凡的这张土灰脸,竟然看痴了。他头次发现他看了三年的人,居然如此夺目让人无法挪移视线。
“喂,张老爷,您还站著不动干嘛?不是叫我招待你,让我拿土疙瘩招待你吗?”易不凡一脚已经踏上土坎,张老爷还在发呆呢。听到易不凡的喊声,张老爷连忙跟著易不凡离开农田,马也忘了牵,还是翠儿好心提醒。那些村人活也不干了,全浩浩荡荡的跟著易不凡,夹著张老爷去易不凡家“招待”客人!
这位张老爷原本是想和易不凡独处,好再拉回以前的关系,以他对宋展睿的了解,只要他开口,人一定还是他的。可惜宋展睿早就烟消云散了,现在换了个他完全不了解的易不凡。易不凡款待镇上来的老爷,村上人一听说,拖家带口,或者是端盘子端碗,拿著吃的来帮易不凡款待“贵客”。
张老爷瞅著面前的桌子,还有桌上的东西,傻眼了。他是知道乡下人穷,却没想到穷到如此地步。但是看著村人殷切的眼神,张老爷真的不知道该掀桌子走人,还是硬著头皮吃下去。易不凡隔壁的大叔看到张老爷苦著脸,热情的跟张老爷打招呼说:“张老爷,您吃呀,别以为我们穷连个饭都请不起,我们一村人多养几个还是没问题的,你吃不穷我们的。”
这明明不到吃饭的时间,为什麽要他吃……吃饭也就罢了,可是为什麽偏偏给他上一桌连傻子都能看出来是整人的饭菜。馊味大到离老远就能闻到的份,还喳喳呼呼的不知道是什麽东西做的糊了一碗。还有那盘烂草根,别以为剁碎了就不知道它是草根!
哼,还有那盆骨头,别以为他没看到有条狗跟在後面,大概是从狗嘴里刚抢来的,明显还有牙印,狗的。张老爷脑袋上冒著青筋,他怎麽可能看不明白这村子的人对他没好感,他什麽时候受过这种气,无论他去什麽地方都是巴结奉承。如今他肯来这破地方已经是很给这些人颜面的,要不是为了宋展睿,他绝不会来的,太失身份!
“展睿,跟我回去,这种地方不是你待的!”张老爷沈下脸命令易不凡,正跟村人聊天的易不凡听到他这话,连看他都不看,说:“你要走了,慢走不送,下次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