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花雪
这怎麽两个孩子在,大人呢,大人呢,他快憋死了……
“哥哥,哥哥,你快来,那个人醒了,身体还一动一动的,跟虫子一样。”先头的那个小孩子好像跑到外面去,一边跑著一边喊。易不凡更郁闷了,他这是抽,不是虫子的那种蠕动。说到虫子,易不凡想到他先前的那具身体,就是被虫子控制了的。
“他好像吐血了,双儿,月儿,你们俩先让开,我把帮他翻个身。”一个听起来年龄不大的声音传了过来,然後易不凡就看到一张很年轻的脸,大概有十五六的样子。这孩子长得文文秀秀,模样还不错,小脸也白白净净的,看著就很舒服。只是往下看,衣服上补丁落补丁,却洗的很干净。
少年把易不凡的身体翻过来,帮易不凡把口中的血吐出来,又让那个叫双儿的孩子给易不凡倒了碗水。因为身体被扶坐起来,易不凡也有功夫打量这间屋子和那两个孩子。两个孩子竟然是双胞胎,有五六岁的样子,长得一模一样。脑袋上扎著双髻,皮肤雪白,眼睛大大的非常水灵,都好奇的望著易不凡。
“双儿,你去外面把我刚才熬的药端过来,小心别烫著手。”少年叫唤的那个叫双儿的孩子,看著略显得稳重一些,点头答应下朝屋外走去,另一个叫月儿的孩子则是嚷嚷著说:“我也去,我也去。”
话音刚落地就蹦蹦跳跳的跑出去,看来那个叫月儿的孩子很活泼。易不凡眯著眼瞅那俩孩子的背影,他怎麽看这俩孩子觉得有些面善,但是他肯定他没见过这样的双胞胎。别说双胞胎了,他连孩子都很少见,不可能不记得。但是,真的很眼熟,是什麽地方见过吗??
“你可算醒了,已经昏迷了十几天,大夫说你今天 再不醒的话,怕是就没救了。”少年在易不凡身後垫了个被子,让易不凡靠著,好方便一会儿喝药。瞅到易不凡望著他,那少年便笑著说:“我叫雨枫,那两个是我弟弟,一个叫双儿,一个叫月儿。”
“你的命可是他们救回来的,若不是他们异想天开跑出去抓兔子也碰不到你。”雨枫很开朗,一点也不因为易不凡是个陌生人而拘束,或者提防。大概也因为照顾易不凡这具身体很久,没了那种陌生感了吧。双儿小心翼翼的端著药进来,月儿帮他在前面开路,就是把门推开,把椅子换个位置,免得挡路。
“兔子兔子,月儿好久没吃到肉了。”月儿嘟著嘴巴,很不满意。突然朝易不凡伸出小手,说:“哥哥说了,你醒来我们就有肉肉吃了,把肉肉给月儿吧,月儿可馋了。”
雨枫的脸唰下就红了,本来准备去接双儿手上的碗,此时却拐过来拉住月儿,小声说:“别胡说,让人家误会就不好了。”
“抱歉,小孩子不懂事,我们救你绝非为了钱财。”雨枫有些羞愧,不是他不想有报酬,但是想跟说出来是两码事。小孩子就诚实的多,双儿眼睛盯著手中的碗,免得洒了,说:“我们不为钱,可哥哥给你看伤的钱要还我们,我们不会多要的。”
他们家很穷,他们的哥哥从来不亏待他们,他们两个长得快,年年都要换几身衣服。他们的哥哥宁愿自己穿著补丁落补丁的衣服,也不舍得给他们穿人家打掉破旧衣服,而是买新的,只是为了不让人嘲笑他们没爹没娘。这次为了这个快死不活的人,花光了哥哥刚赚回来的钱,连同家里的积蓄。
哥哥不好意思要,他得要,因为本来算著钱还多,打算让哥哥添件衣服,还有给月儿买几样盼望已久的玩具。他想要的东西可以暂时不要,但是绝对不能亏了哥哥和月儿。双儿跟小大人似地,还一本正经的,把易不凡给逗的乐坏了,这孩子真可爱。
“不会欠……你们……咳咳……”易不凡张嘴,声音嘶哑不说,还咳嗽起来。月儿挣脱开雨枫,上前给易不凡抚胸,满是期待的说:“那月儿的肉肉也有了。”
“你就记得吃!”双儿狠狠的瞪眼月儿,一不小心碗中的药溅了出来,滚烫的药汁洒在双儿手上。双儿咬紧牙瞪大眼睛,却没把碗丢出去。雨枫连忙拿过碗,放在一旁,赶紧抱住双儿带出去用凉水冰手。不一会儿,雨枫抱著双儿回来,双儿的两只小手红红的。月儿凑过去,也不敢碰双儿的手,对双儿说:“不痛不痛,月儿吹吹就不痛了。”
双儿被雨枫放在凳子上,举著两只手让月吹,小脸疼的有些扭曲,却装作不在乎的说:“恩,不痛了,月儿吹吹都不痛了,月儿不哭。”
明明是双儿被烫著,月儿却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还得让双儿安抚他。易不凡望著两个小人儿,心中觉得很遗憾,他这辈子大概不会有孩子了,而他周围的人……无论是自觉,还是被他害的,能有孩子的不多。他是不是只能把希望放在翠儿和香桃身上?赶紧把那俩丫头嫁出去,不成,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他也看不到。
那,不如让萧书羽娶了翠儿或者香桃,还是自己人,拐骗他们孩子就更容易了。易不凡打著如意算盘,雨枫一点一点的喂他喝药,很顺利的把一碗苦药喝下去。等喝完之後,易不凡发现两个小人儿满脸佩服的望著他,月儿看著倒不出一滴药的碗,说:“大叔好厉害,月儿病的时候最害怕喝药了,很苦的。”
小家夥说到苦字眉毛都皱起来,似乎想到当时喝药的痛苦。易不凡讪笑,他这是练出来的,他三天俩天被人害,也同样三天俩天喝药,早麻木了。不过,说起来他还真倒霉,以前浦晟煜不在意他的时候,他被害,那只是说他命不好。现在浦晟煜那麽在乎他,他还是被害了,能说明什麽?
也不知道浦晟煜怎麽样了,他记得他之前的那副身体被操纵的时候刺了浦晟煜一剑,也不知道好了没。他觉得不担心浦晟煜会因为那一剑而挂掉,宫里养著那麽多御医不是吃干饭的。再说,祸害遗千年,他都没死,浦晟煜怎麽可能会死呢。
他绝对不承认他潜意识不希望浦晟煜有事,他也绝对不承认他在挂记著浦晟煜。这药刚喝完,易不凡就念叨著他什麽时候能起来。而双儿则是念叨著,易不凡什麽时候能还钱。易不凡现在的这副身体,一文银子都没。连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还是雨枫跑村子里找了跟他身体差不多的人借了件,要不,易不凡现在就是光著的。
易不凡在雨枫家养伤期间也慢慢了解这个家的情况,雨枫和两个孩子都不是本地人,雨枫是带著孩子逃难到这里的。这间屋子也是村里人遗弃不要的,後来看他们可怜让他们住下的。两个孩子折实可爱,嘴巴又甜,很讨村里人欢喜,便时不常的接济他们点粮食蔬菜什麽的,有什麽活计也会叫雨枫去帮忙。否则雨枫根本没钱替两个孩子添衣服,还有给易不凡看伤。
据雨枫说,把易不凡捡回来的时候,易不凡全身是血,除了外伤还受了很重的内伤,呼吸几乎都没了,连大夫都说救不活了,办理後事吧。村里的人都让雨枫把这人扔回去算了,免得多惹事端。谁知道这人是为什麽受伤,又是什麽人呢。说到这时雨枫有些惭愧,是两个孩子拉著他的手不让扔,才把人留下的,要不一条命就没了。
易不凡听得挺诧异的,这具身体的几处外伤都是利刃所致,内伤则是肺腑移位,打的特别狠,完全不留余地。难道是被追杀?要真是这样,得赶紧联系浦晟煜来接他,可是易不凡一问地方,郁闷了,此地距承安有千里之遥,而且还是个比较偏僻的小村落。
易不凡跟冰岚不同,冰岚会知道用身份压人,也知道如何利用才恰到好处,不让人有抵触,还能办好事情。易不凡想得到,也说出来了,却被雨枫和两个孩子笑话了。几天之後,易不凡好歹能坐起身,也和著三个孩子混熟了,於是对雨枫说:“雨枫,你能去承安帮我送信吗?到皇宫找福公公,让他来接我。”
“易公子,您烧糊涂了?皇宫是我们这种人去的地方吗?”雨枫伸手摸易不凡的脑袋,俩孩子则是好奇的问雨枫说:“哥哥,哥哥,皇宫是什麽地方?”
“那是天下最有钱最有权,也是最寂寞最悲哀的人住的地方。”雨枫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说:“双儿和月儿要去吗?去的话就一辈子都出不来,也再见不到哥哥,也见不到小牛他们了。”
“月儿不去,月儿才舍不得哥哥。”月儿抱住雨枫,使劲的摇头。双儿小脑袋一歪,说:“双儿也不去,雨枫哥哥你也不许去,大叔想去就叫他自己去。”
易不凡纳闷了,只是去送个信,又不是卖他们,至於这样吗。对於双儿和月儿两个叫他大叔,易不凡开始以为这具身体很老,可是看皮肤的样子又不像,也不好意思让雨枫给他找镜子。这家太穷了,穷到除了必备的物品外没一样多余的。就拿吃饭的碗来说,三个,俩小的是木头碗,雨枫是一个土陶碗。他来了之後都是喂完他,雨枫才吃,都穷到这地步了。
每顿饭吃的不过是红薯,荞麦面窝窝,这都已经算不错的了。哪像易不凡在皇宫里,一顿饭上百道菜。这里偶尔才有一次菜吃,肉根本见不到。鸡蛋倒是有的,给俩孩子吃,也不是天天吃,隔个三五天吃一次,一个鸡蛋分两半。易不凡觉得这三个孩子太苦了,当初他在展营的时候都没受过这样的苦,经常去翠儿那混吃的。
等他回去,等他回去一定会让浦晟煜拿出个几万两银子,给这三个孩子买房买地,让他们过的舒坦点。前提是,他能回去。想让雨枫送信,即便雨枫答应那也是不可能的,倒不是说进不去皇宫找不到福公公,而是,连最基本的盘缠都没有,怎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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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皇宫是不是有很多大房子?”月儿凑过来悄悄问易不凡,易不凡张口想回答,却被雨枫狠狠的瞪了一眼,易不凡只好说:“房子都挺破的,还没你们家好。”
“大叔胡说,哥哥说皇宫是最有钱最有势的人住的地方,怎麽会没我们家好呢?”月儿根本就不信,易不凡很苦恼,那他要怎麽说,这俩小家夥的哥哥明显很排斥皇宫那个地方,难道说,以前在承安待过?或者是仇富现象??双儿一本正经的对月儿说:“皇宫很大很大,比村上刘老爷家还要大,因为刘老爷没有皇帝大。”
这都啥理论,不过也说得通。俩小家夥对皇宫似乎很好奇,雨枫却不想让这俩孩子继续讨论,说:“双儿,月儿,哥哥要去镇上,你们俩跟哥哥一起去吗?还是在家里陪著大叔?”
“我要去,皇宫比镇子要大吧。”月儿嚷嚷著要去之後,又提出疑问,雨枫眉毛都扭到一起,说:“比镇子大多了,月儿要是看皇宫的话,哥哥明天就找人牙子把月儿卖过去!”
“不,月儿不去,哥哥不要卖月儿。”月儿被雨枫的话吓坏了,小金豆都落下来了。双儿连忙抓住雨枫的衣角说:“哥哥不气,哥哥别跟月儿生气,双儿和月儿再也不会乱说了。”
易不凡就更迷糊了,雨枫为什麽会生那麽大气?小孩子对不知道的事物好奇是很正常的,也不过问一问,雨枫的表现太异常了。等到了晚上,两个孩子都睡下,雨枫对易不凡说:“你不是急著回去,等过几天你的伤再好点,你就走吧,我们也不需要你报答。”
“雨枫……你,是避仇吗?仇人是……”皇宫里能有谁,浦晟煜。浦晟煜怎麽跟个十几岁的孩子有仇了,易不凡的脸有点抽搐。雨枫清秀的面容上流露出些许憎恨,说:“你若是记得我们对你的救命之恩,就放过我们吧,双儿和月儿还小,我不想让他们做一辈子的官奴!”
易不凡愣了,这是哪儿跟哪儿呀?易不凡原本就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而他到这里连一年都不到,很多事都不知道。雨枫也是当年那场夺位之争的受害者,父母被诛杀,他和两个尚在繈褓中的孩子被送走逃亡。那时候,他连十岁都不到。所幸的是,家中的一个老仆还有双儿、月儿的奶娘和他们一起。
原本生活没有现在这样艰难,他们离开承安的时候带著一些金银细软,日子还算舒坦,不至於缺吃少穿。可两年前,一场瘟疫夺走了老仆和奶娘的性命。雨枫带著两个孩子流落到这里,钱也所剩无几。好在村人可怜他们,否则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和两个五六岁的娃娃如何生存。
“官奴?”官奴易不凡倒是知道,好像是指家里犯了事,牵连到家人的。易不凡对连坐这个惩罚本来就很不以为然,凭什麽一个人犯错也牵连一家,无论男女老少,无关者都拉进来了,成为有罪之身,还永不得翻身。雨枫失口说出自己和两个孩子的待罪之身,有些後悔,万一被这个人告发的话,他到没什麽,两个孩子怎麽。
雨枫的表情有些悲愤,怒视著易不凡,易不凡连忙摇头说:“我不会害你们的,说实在的,我跟上面有点关系。哦,就是皇宫里的那个福公公,总管大太监,皇上身边的大红人。肯定能帮你们摆脱官奴的身份,你们以後也不用再担心了。”
福公公算什麽,皇帝老爷是他姘头,枕头风一吹,什麽都没了。雨枫虽然年龄不大,戒备心极强,也不会轻易相信易不凡的许诺。人家凭什麽帮他们,这年头恩将仇报的多了。不过雨枫没有表示出来,只是暗中做好准备,等易不凡伤一好,就赶易不凡走,他带著两个孩子也得换地方。
雨枫并没有说实话,他不仅仅是因为官奴身份才逃亡的,而是因为那俩孩子,他必须得保护那两个孩子,那是他的命。易不凡见雨枫没信他,也不在意,光嘴上说说没用。不可能指望动动嘴皮子就让人感恩戴德的吧,等把事办好了再说。他当下最为难的是,他要怎麽才能回承安呀。
说来也巧,易不凡复活的这个地方离涿州不太远,两三天的路程。不过易不凡并不知道,他连哪儿是哪儿都不清楚。他养伤又养了大半个月,勉强能下地了,他这个身体素质非常好,要是一般人,至少得躺上几个月。他这儿没好利索呢,月儿却出事了。
双儿和月儿在村子里跟小孩子们玩,月儿调皮的爬到树上掏鸟蛋,想著晚上吃。别看月儿才六岁,爬树爬的顺的很,七八米高的大树,他蹭蹭几下怕上去了。别的小孩子都在下面起哄,有的笨手笨脚的想要爬,却没月儿那麽灵活。双儿则是在下面急的叫月儿,那麽高的树摔下来怎麽办。
越是怕出事,就越出事。想掏人家鸟蛋,鸟妈妈怎麽可能会乐意,寻食回来就看到自己鸟窝附近多了个窥视者。直接冲过去啄月儿,月儿眼看就要拿到鸟蛋了,正高兴呢,没想到大鸟飞回来。被啄到小肩膀上,一吃痛,脚一滑,从树上摔下来。
好在被大树的枝杈挡了几下,要不直接摔下来的话,绝对没活命。就这,雨枫赶到的时候,月儿已经昏迷过去。还是村里的人临时凑了点钱给雨枫,让雨枫去镇上请大夫来给月儿看伤。易不凡是一点忙都帮不上,只能和双儿一起看护昏迷著的月儿。双儿也被吓著了,他再懂事,还是个六岁的孩子。
“大叔,大叔,月儿,月儿会不会跟奶娘一样再也睁不开眼睛……”双儿哭成个小泪人,看的把易不凡给心疼的,当初烫的双手起泡,双儿都没哭过一声,这次却哭的不成样。一边呜咽著一边责怪自己说:“都是双儿不好,双儿不应该让月儿自己爬树,双儿没照顾好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