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来的先生 第76章

作者:白云诗诗诗 标签: 穿越重生

白杨在旁边欲哭无泪。

白富强张开嘴又合上,站起来又坐下,想伸手打过去又终究没打下去。

这是别人的儿子,要打也该打他自己的兔崽子。

白富强抓起茶几上的花瓶,朝白杨头上摔过去。白杨吓呆了,也不敢躲,世安一把拦在他身前,“杨杨没有错,错全在我,要打要骂,伯父只管向我来。”

白杨也跟着跪下了:“爸,你别生气了,我喜欢他。”

白富强破着喉咙怒吼:“两个公的说什么喜欢?你是男人他也是男人,老子白养你了吗?!”

白杨倔强道:“我爱他,不管他是男是女,我都要和他在一起。”

这两个兔崽子,老子要被气死了,白富强坐在沙发上,心里翻江倒海。

其实他早就明白,他来的时候就已经猜到这个结局。他只是不愿意面对。

养了多年的好白菜,就这么给猪拱了,还特么是头公猪。

说到底,他觉得金世安没有什么不好。对白杨好不好,他也都看在眼里了。如果白杨是个女孩儿,这个恋爱他一万个同意。

可白杨是他唯一的儿子。

让他怎么有脸见地下的亡妻。

白富强忽然心酸起来,眼泪也漫上来。

“金老板,我们平常人家,小门小户,你是有钱人,不知道我们的艰难。我这儿子没见过世面,多半是图你的钱,你一表人才,要什么好姑娘你找不到?”

他不肯在晚辈面前落泪,只好用力捂住脸。

白杨连忙说:“我不是为钱。”

世安止住他,温声道:“伯父最明白事理,岂因贫富论人之高低。杨杨心地纯洁,不是贪图钱财的人,伯父比我更明白。我现在一身落魄,杨杨也没有嫌弃我,患难之情,伯父都看在眼里。”他拉过白杨,缓缓俯身叩首:“求伯父成全。”

白杨也泪汪汪地求他:“爸,我长这么大,没求过你什么事,我爱他,求求你。”

白富强无言以对,自己擦泪,忽然问:“孩子怎么办?”

白杨被他问得一愣。

世安沉静道:“可以过继。”

白杨也反应过来:“小孩可以领养。爸你想要几个孙子?孙女也行!”

“放你娘的屁!”白富强一拍桌子,朝金世安怒目而视:“领养?你说得容易!领养的还是我老白家的种吗?你又不会大肚子!”

白杨被他吼得缩在地上,听他爸说“大肚子”,又突然想笑。他偷眼看金世安乖顺无比地伏在地上,更加想笑,憋得小腹一阵酸痛。

这个问题世安无法解决,世安只好安静如鸡等白富强怒气过去。

白富强恶狠狠地看着他俩,看了半天,终于无话可说。白富强站起来就走:“随你们的便,老子回家去。”

白杨和世安都站起来拦他,白富强推开他们:“见你们两个我就生气,以后少在我眼前,票我买好了,都别拦着。”又看白杨:“你以后不要再回来,老子脸都给你丢光了。”

他虽然年过五十,然而毕竟是军旅出身,力气极大,白杨和世安被他推得一个一边,眼看他气哼哼地开门就走,只好又追上去,一直追到楼下。

白杨看他爸走得坚决,吓得一包眼泪:“爸我错了,你别走,我错了,都是我浑蛋害你断子绝孙,爸我错了!”

世安在一旁听得汗颜,这错认得还不如不认。他生怕白富强又要打儿子出气,只把白杨护在身后。

白富强却没动手,只盯着世安:“你送我去车站。”

世安连忙应下,白杨也要跟着,白富强怒道:“你滚回去,没你的事。”

白杨还要跟着,世安柔声安抚他:“你先回去,伯父一定有话要对我说,别怕。”

白富强看他俩腻腻歪歪,更觉得闹心,大声吼道:“孬种玩意儿,滚回去!”

世安更加汗颜,心想白富强和他儿子倒是家传的没有心眼,骂儿子孬种,不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吗?

白杨到底被留下了。世安一路开着车,送白富强去高铁站。

两人一路无话,世安不好多言,白富强更和他没话好说。到了车站,白富强却不下车,世安自然不会催促,诚恳地看着他的岳父大人。

白富强也看着他,看了许久,长长地叹气。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缎小盒,朝金世安摔过去。

世安接在手上,打开来看,里面是一根金项链,一个玉镯子。项链并不粗大,镯子也只是一般成色,两样首饰都有些黯淡,显然是有了年头。

“是他妈妈的,”白富强沉着脸,“原本我是打算媳妇过门,当个见面礼。”

世安受宠若惊,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车窗外人流鼎盛,他也不好立刻下车给他岳父行大礼。

踌躇片刻,万语千言在他心头周旋,而他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

白富强却看着他:“你要是对杨杨有一星半点的不好,我能把你拆筋扒皮。”

“是、是。”

“一样的,他要是敢有什么对不起你,我也管把他打死了。”

“不会,不会。”

白富强长叹一声,开了车门,世安也下车欲送,白富强按住他:“别下来了,你们有头有脸的人,做什么都有人看着,再让记者拍到了,对你不好。”

世安心中无限感激,更无限感动,白富强按着他,他也就握住白富强的手:“爸,你放心。”

“滚你的蛋,还就喊上爸了,轮得到你吗?”

白富强甩开他的手,寒着脸下了车。

世安从车窗内遥望他背影,依稀见他伸出手去,反复地擦脸。

白杨在家里泪汪汪地等着,门开了,金世安一个人回来了。

白杨眼巴巴盯着他,世安缓步走到他面前,紧紧拥住他,良久方才松开,把白富强给他的盒子拿出来。

“……是我妈的。”白杨擦眼泪。

“伯父说,他原本预备留给儿媳妇,做见面礼。”

白杨怔了一会儿,忽然无声大哭起来。世安把他拢在怀里,自己也情不自禁地落泪。

可怜天下父母心。

两人泪眼相看,都觉得心中酸甜,白杨在世安怀里抽抽噎噎道:“金世安,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做明星。”

世安替他擦了眼泪,“为什么?”

“我妈一辈子都很想唱歌演戏,可是她在文工团,一辈子没出头。”白杨哭得鼻涕也出来了:“她走之前跟我说,说好希望看我做个大明星。”

白杨的母亲,也许只是看出了儿子从小热爱什么,而白杨却把他妈妈的话,记了一辈子。

懵了一会儿,白杨又看着世安说:“我妈一定没想到,我娶了个这么高大威武的媳妇。”

世安又气又笑,打横把白杨抱起来:“我是要教教你,让你知道什么叫新媳妇。”

第73章 桐枝

钱到位了,爹也点头了,白杨已经没有什么心事,全身心投入到电影的后续拍摄里。

张惠通对浪费的几天时间心痛万分,但白杨和姜睿昀很快又把这个时间争了回来。不仅是他们,《秦淮梦》剧组可说是囊括了国内外业界的各路良将,从主角到龙套,每个演员都是摸爬滚打出来的戏精。

越高层次的合作就越能给人以巨大的提升,他们根本不去研究过和不过,他们考虑的,是如何尽善尽美。

白杨和姜睿昀对戏的速度越来越快,当初第一场开拍,他们拍了一整晚,他们已经习惯了张惠通恶魔般的“重来”。

而张惠通现在只重来一两遍,有几场戏甚至一遍就过。

白杨担心张惠通是在赶时间,小心翼翼地问他:“张导,如果不满意,我可以不休息的,重拍没事的。”

张惠通笑着看他一眼:“你演你的,重来不重来,是导演的事。”

张惠通并未对他们的表演作任何评价,起初他还夸赞两句,后面几乎全程一言不发。

只有跟他长期合作的主创们明白,张惠通无比赏识这两个新人,这两个新人也真当得起他的赏识——因为满意,所以张惠通才一言不发,他觉得不满意的时候,才会去给演员讲戏,鼓励他们。

白杨和姜睿昀已经不需要他的鼓励和指导,他们的演出完美无瑕。

张惠通有时真觉得他们俩天生就是一对卯和榫,对戏的节奏太好,好到一发即中让他欣喜若狂。该怎么形容他们的表演?简直戏假情真,就是假戏真做也不过如此。

真实、纯粹,他追求了一辈子的东西,也在无数影帝影后的合作里见过,只是没想过居然能在两个年轻的新人身上看到这样高水准的表现。

不仅如此,这两只雏鹰在《秦淮梦》四个月的拍摄过程中,完成了表演技巧的急速升华。他们的表演风格迥然不同,但放在一起又出奇地水乳交融,一个侵略如火,另一个徐静如林。

姜睿昀的演出能够带动整个片场的节奏,是主导式的表演,而白杨完整地承托了他的侵略性,把姜睿昀的锋芒柔和地包裹住。他们在没有任何协商和约定的情况下,精巧地完成了对电影节奏的分割,一个人泼洒浓烈的颜色,另一个人让颜色变得协调。

姜睿昀难得,白杨亦难得,锋芒毕露者难得,上善若水者更难得。

这些来自影坛巅峰的人们都明白,《秦淮梦》之后,中国的电影界,将升起一对真正珠联璧合的双子星。

六月底,他们在南影厂的摄影棚里,拍摄《秦淮梦》最后一场,杀青戏。

杀青的戏往往并不是电影的最后一幕——好像每个剧组都有这样潜意识的约定,大家不把故事的结局放在最后拍。最后拍的,常常是故事的开始,又或者只是普通的过场。

像花谢了,还留一段余香在枝头叶上,梦醒了,还留一点残意在眼底心里。

已经是六月炎夏,南京更是热得无法形容,摄影棚里虽然有空调,基本吹不到演员身上,空调是为设备服务的,白杨和姜睿昀被数千瓦的大灯烤着,还得演出一副春寒料峭的样子。

为怕出汗,两人脸上都打了许多定妆的粉,灯光里看去,比平时格外显得柔和,像是魂里梦里柔光过的回忆。

戏里还是春天,戏里的窗外下着微寒的春雨,姜睿昀把着白杨的手,一笔一划教他写字,写杜工部的诗。

家国离乱,而富贵之家隔江犹唱后庭花,安世静和沈白露在榕庄街的小宅里避世,白露说,少爷,再教我写写字罢。

世静便从背后环住白露,扶着他的手,缓缓地着墨,却始终不落笔。笔在砚池里反复舔着墨,带着不明的暧昧色气。

世静微微侧目,以目视白露,脸也缓缓地贴近了白露的脸。

白杨对姜睿昀的演绎已经深感佩服,他一点儿也不担心,姜睿昀把脸靠过来,他也就缓缓垂下头,去看世静手里的笔——三羊七紫,柔中带刚,搅在墨池里,像人心里抖动的一池春水。

他们中间隔着一层稀薄的空气,再向前一分,就是真正的耳鬓厮磨。

而世静终于没有再靠近。

白露的脸上是无可避免的羞涩,和一缕无法言说的渴望。

人的恋情,多像这春雨里的花朵,他们都盼着对方是蝴蝶,能向前飞出一步,却又在余生里各自开成了寂寞的花。

同在枝头各自开,背展春风结芳愁。

白杨带着羞涩的表情,垂着头,忽然觉得伤感。姜睿昀演得真好,若是他真的贴上来,就太过流俗——白露和世静只能这样,近到几乎魂梦相通,可是再也不会多近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