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裴罗
“因为谢大侠去世的消息还瞒着其他人,所以不能叫谢家的佣人来干……而且你刚吃完人家的饭,做点事情也是应该的。”我说道。
谢云轩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这个大会一开,肯定是我要对着诸多武林同道说清楚谢将陵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了务必突出谢大侠死不瞑目,营造足够的气氛,他的灵堂一定要好好布置才行……我已经想好了,黑木沉棺就停在屋中央,四周是白花花一片,前面供桌上长明灯一直不熄,正前方是用血红的字写成的灵位,旁边还准备让谢将陵的几个小妾披麻戴孝地哭灵,绝对让人看着就有一种悲愤难抑的感觉……若是谢云轩还在,想必更让人难受。但是现在只能告诉大家,谢云轩和谢诗倩兄妹两个都被魔教妖人掳走了,因而无法出现。
二师弟和小师弟两个都没来布置,弄到差不多了之后,我走到外面,想去看看小师弟。
后来再想起来这件事的时候,我感到很后悔,我真不应该没事瞎转的。
转过一道弯,我就看到二师弟和小师弟两个正面对面站着。
小师弟没听我的话,他把面具给摘下来了。月光如水一般映照在他们身上,青年脸孔俊朗,长身玉立;少年眉目清秀,神采飞扬。这画面看起来不是一般地让人自惭形秽。
这时小师弟慢慢走近二师弟,居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然后笑着说了什么,二师弟平时很冷峻的脸孔此时居然看起来也很柔和。我揉揉眼睛,没错,他的眼神很温柔,我几乎从未看到过他这样看着别人。
一片静寂无声,俩人似乎正相对默然不语,但气氛如此和谐,一点也不会让人感觉僵硬窘迫。
我转身,静悄悄地向后走,没有让他们发现。回到房间,一头栽到床上,把自己闷进被子里。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点难受。
第28章 说法
浑浑噩噩了一个晚上,到了天亮的时候我才有余暇稍微思考了一下二师弟和小师弟的事情。仔细回想的话,小师弟平日里虽然和我比较亲近,但是和二师弟相处的时间也实在不短,两个人又都喜欢钻研剑法,很能找到共同语言。思来想去,我抑郁地发现假如两个人真的产生什么不一样的情愫,其实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甚至要说他们两个已经在一起了,我都能接受。
……不对不对,怎么能接受呢?我转念又想,如今这世上,虽然小倌馆遍地都是,许多大户人家也豢养了男宠供人亵玩。然而世人终究不以男子与男子在一起为正道,武林中人更是对此极为不齿。这也是我从前虽然心里喜欢小师弟,却终究不敢做出什么行动来的原因。不想因此耽误小师弟的大好前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我一直都盼望着他能娶个称心如意的女子,给他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让他从此过上举案齐眉、阖家幸福的生活呢,可不能就这么让他走上邪路去。
可是若小师弟他们是真心的,我又能怎么做?我平时最讨厌的,便是那种对相爱之人横加阻拦的反派角色,而今难道硬跑去拆散他们?
我想,我这个必定失恋的人,想起这些事情的次数也不少了,却从没有过心如刀绞的感觉,看来人不是那么容易就伤心得吐出几口血来的。只是每每胸中沉重,一口气堵住出不来,更兼之殚精竭虑、辗转难眠,可见情什么的玩意儿,的确是害人不浅。
这么思来想去,天色也渐渐亮了。
我慢吞吞地起了床,心不在焉地往外走的时候,不知道怎的碰到了二师弟。
他似乎是特意等着我,奈何现在一看到他,我就有一种堵心的感觉,连招呼都懒得打,我就绕过去了。
二师弟似乎一愣,又追上来和我一起向前走,结果他半天都不说话,我还是沉不住气,站住说道:“有什么事?”
他也跟着停住脚步,也没对我的异样表现出什么反应,只问道:“那本《翻云剑法》是不是在你那里?”
我一愣:“是啊。”
他似是犹豫了一下:“能给我保管么?”
我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也有些踌躇了:“也不是不行……可是你拿来干什么?那玩意儿虽然很厉害,可是练了会变成谢……那样的。”
他平静地凝视着我:“没关系,我不会拿来学的,还是给我保管吧。”
我看他一点也没有心虚,又一想他又不傻,于是就从怀里拿出来给了他,又嘱咐道:“一定要保管好啊,不要丢了。”
二师弟“嗯”了一声,垂下眼睛,将剑谱收好,而后我们又沉默了。这么一来我脑子里又开始回放二师弟温柔凝视某人的眼神,我发现自己现在真的很想狠狠卡住他脖子问他和小师弟到底怎么回事,于是赶紧干咳了两声和他告别了。
等到大约午前,下人来告诉我有客人到,我抹了一把脸,收敛心神,准备好迎接大阵仗。
因为明面上说武林大会是在叶山举行的,所以来谢家庄的只有几个名门大派的掌门,各自带着自己的心腹或者得意弟子。他们直奔灵堂,神情凝重地依次上前拜祭谢大侠,我在一边外表故作悲痛、实则内心紧张地陪同着。
到了最后一人,落雁门的梵松方丈拜祭完之后。他微捻那白白的胡须,向我一颔首:“言施主,可否让老衲开棺,验看一下谢庄主的尸体?”
我心知他们肯定早做好了打算,所以也没多说什么便点点头。梵松道了一声得罪,便推掌将黑色棺木打开,露出里面谢将陵安详沉睡的尸体。
他低下头细细查看,片刻之后抬起头,沉重地说道:“居然下如此狠手,谢庄主是被人震断全身经脉而死。”
此话一出,在场诸人各有震动,我漠然,谢将陵是自己把经脉给震断的,不过这个应该也不会被人看出来,无所谓了。
梵松又说道:“只是谢庄主身上还有零星几处剑伤,看来非是一人所为。此人剑法……”他又按了一下手中佛珠,“出手凌厉,却没有致命的打算,却在同一处砍了好几剑,这……看来是为了泄愤,却不知与谢庄主有什么深仇大恨,居然砍了这么多剑。”
那是我为了掩饰二师弟的剑痕,自己胡乱砍上去的……因为感觉有点亵渎尸体,我不大自在地咳了一声道:“大师,尸体已经验毕,我实在不忍心谢伯伯继续这样被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可否就此罢手了?”
梵松方丈看了几位掌门一圈,见各人皆没有意见,遂将棺木合好,双手合十,又宣了一声佛号。
落雁门弟子因为大多是佛门中人,所以这个门派一向不怎么参与江湖纷争,但是从没人敢于质疑他们的超然地位。而梵松方丈更是一直都是为人公正慈悲、主持正义的代表,可以说是每个武林人士心里崇敬的对象。只是我……在上辈子小师弟被掳走,他宣着佛号保持沉默之后……我便没法再对他像从前那么尊敬。我知道他是大侠,不可能为了我一个小师弟决定牺牲大多数人的性命,不可能对所有人都慈悲。只是你不去还不让我去,说什么避免激怒魔教……我是真的很火大啊!
隐藏着真实想法,我做出恭敬的样子请众人移步大厅接着商议,二师弟、小师弟都在大厅,看到我便站到我身边来。我虽然心里膈应,又不能不承认看到他们让我感觉有了一点依靠。
各人依次就座之后,便轮到我对大家说明谢家庄近来发生的事情。我只说谢大侠曾经参与剿灭苍灵教,此次估计是魔教余孽报复,至于武功秘籍什么的只字未提。我知道,那种东西若是说出来,保不齐会被什么人觊觎,掀起波浪。最后我把谢云轩放在我这里的苍灵教玉牌拿出来,给大家看。
众人看到那牌子上的水莲图案,又有数人神色有所触动。我在心里悄悄记下了,心知这些人很有可能便是当年参与其中的人。
沉默了半晌,青云派掌门孙珀才开口:“诸位怎么看?”
青云派弟子众多,几乎可以说是遍布天下,势力极大,掌门本人的功夫也是武林中数的着的,他的地位崇高,是以一开口,立刻便有个年轻人回应道:“依我看,言掌门说的也太过严重了吧,那魔教数十年来都藏头露尾的,可见不敢与我们正道争锋,我们又何必如临大敌,平白让他们看了笑话呢?”
我在心里冷笑,这就是正派少侠,一个个的鼻孔都恨不得长到眼睛上面去。我承认自己是有点心急,不过现在看到有人还优哉游哉地在这里大放狂言就想狠狠教训他一顿。
这时,另一个站在九华派掌门身后的少年却说道:“不可,赵兄此言差矣,家父曾经跟我说过,昔年白道联合剿灭苍灵教,战况极其惨烈,那些魔教妖人不仅武功邪门,又有诸多不入流的手段,折损了许多高手。若我们不提高警惕,万一突然被袭击,岂不是措手不及?”
那被辩驳的少年满脸不服气,正要说什么,青云派掌门却咳了一声,他才忿忿地闭上了嘴。孙珀便慢悠悠地说道:“苍灵教有卷土重来的势头,我们自然不能毫无准备,只是……昔日的教主与护法皆已身死,现在又是谁在号令他们?”
狂沙帮的帮主是个看起来粗鲁豪爽的中年汉子,他似乎有点不耐烦,听到这话便大声问道:“当年这事,我们都一点没参与过,难道你们没有将那些人全部杀干净?”
孙珀一笑:“自然是将他们全部都杀干净了。”他平日里看起来像文文弱弱,不像武林高手,倒像个文士,这话却说得一股杀气尽显,露了江湖人的本色。
狂杀帮主讪讪地应了。这时我又开口说道:“因为此事小侄也置身其中,因此特意留心查了些当年的关节,教主以及左右护法身死,这是毫无疑虑的,但是魔教在各地设有分舵,剿灭时未免就会有漏网之鱼,那些意图复仇的人就在这些人当中吧。还有,我还打探到了一些现任教主的情况……”我深吸了一口气,把上辈子得到的一些情报混杂着自己的编造说了出来,“据说他魔功已经练到了极高水平,等闲人可能未必是敌手。而且此人性格暴虐狭隘,恐怕不会放过当年参与剿灭魔教的门派……更糟糕的是,听说这人性喜猎色,看到漂亮的少年人便要掳走……若真让他得了手,我们正道的颜面何在?”
此时下首有个老者的脸色立刻变了,我认出来他是凌霄派掌门贺不老,本来满心的严肃一下变得有点想乐,这位掌门在江湖上很有名,因为他收弟子的时候,对相貌要求极高,所以收的全是些漂亮孩子,我要是教主我就直接上他们家去……看着他身后站着的貌美少年,我心里暗笑:其实这老头根本也很猥琐嘛……
而后我又补充了一句:“对了,这个教主还男女不忌……”围着面纱的浣花派掌门身子动了动,“听说还对穿着道袍或者僧袍的有特别喜好……”于是青城派的铁凌子道长和落雁门的梵松方丈各自捻了捻胡须。
心里带点满意地看着这场面,最后还是梵松方丈说道:“看来我们必须好生戒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