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裴罗
于是我很奇怪地问二师弟:“你们怎么身上都湿漉漉的。”
他简练地说:“游水弄的。”
我想再听他说点什么,二师弟却不开口了,还是小师弟转过身来,亲亲密密地揽住我的左手道:“我们是从那个大湖游过来的……”
“什么?!”听他口吐惊人之语,我张大嘴巴。
小师弟狡黠地说:“我们研究过了,这苍灵教四处戒备森严,要潜入十分苦难,只有那个大湖延伸百里,又正好连接教中,他们不可能看管的面面俱到,所以我们就游过来了……”
“你们游了多久?”我忍不住问道。
“也就那么两三天吧……”
我无语地看着二师弟,难怪我觉得他脸色有点憔悴呢,两天……你们没化在水里啊!
二师弟看我脸色难看,淡淡说道:“我们也不是一直在游,中间路过了旁边的镇子,在里面休息了。”
我扶住额头:“既然这样,你们干嘛不一开始就从那个镇子出发呢?”
两个人无语,小师弟咳了一声说:“都是二师兄对路不熟,呃……”我想起来和二师弟在谢家庄迷路的事情,不禁微笑。他被瞪了一眼,剩下的话都吞进了肚子里,硬生生地转成其他话题,“大师兄,我们历尽千辛万苦来救你了,你还挑三拣四的……”
我本来便有些心事压着,听了之后忙提起精神说:“我不是挑剔,是担心你们。唉,以后再发生什么事情,千万不要冒这样的险……比起我,还是你们比较重要……”
见他们两个脸色一变,我连忙停住话音,只听二师弟冰冷的声音响起:“我就要来。”
师弟跟着赌气道:“我也偏要来!”我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低着头不吭声了。
跑了不久之后,便发现树木变得渐渐稀疏,马上就要林子的边缘了,他们应该是事先打探好方向了,有一辆马车停在林子边缘,马儿正无聊地打着响鼻。车厢中还准备了衣物斗笠之类的东西,三人改了装束后,小师弟当仁不让地坐在了马夫的位子上,我皱着眉头道:“你身子刚刚还湿着呢,万一吹了风生病了怎么办,还是我来驾车吧。”他不在意地挥挥手:“没关系,现在天气这么暖和,才不会生病呢,大师兄你进去躺着吧!”我忍不住笑道:“我又没伤没病,躺着干什么!”却见那两人神色都有些不自然,不禁有点奇怪。但是也没想太多,见他坚持,我便对二师弟说:“那我帮着驾车吧,你刚刚打了一场,一定很累,我看还是先去车厢里休息一会儿……”
他点点头,慢慢爬进马车车厢里,我见他动作缓慢,便伸手去扶,抓住他的胳膊之后,却感觉到他的身子又是轻轻颤动,心里一动,突然出手扣着他的脉门。二师弟一愣,却并没有反抗,我越探越觉得心里愈发沉重起来,虎着脸对他说:“你给我进去。”
二师弟难得乖乖听我的话进了车厢,我对小师弟说:“快出发。”便也跟着爬了进去,罔顾他在我背后委屈地指责:“刚刚你还说陪我的……”
我坐进了马车里,跟上次跟苏墨洵坐的那辆相比,这辆马车要简陋多了,地方也并不大,我和二师弟面对面相对而坐,半晌无言。耳畔传来小师弟轻轻唤马的喊声,不多时就听到嗒嗒的马蹄声响了起来。
我刻意压低嗓子,用小师弟听不到的声音问他:“你受伤了?”
二师弟默然不语,我盯着他,以为他会露出一丝动摇,但是没有,他的眼睛仍旧平静如同山麓深处的水潭,里面却透出坚定的神色来。
我一愣,倒是先气急败坏地去抓他的手腕:“你刚刚和苏墨洵打的时候,用的是什么剑法?!”
这样随意去探别人脉门的行为,对武林人士来说是一种大忌,但是我们同门之间,从未在这上面有所顾忌。可这一次,二师弟却手腕一弯,躲过了我。我又变爪为掌,翻过手腕去拍他,他居然就地用小擒拿手和我拆起招来,就是不让我抓住他。我气急败坏,动作愈来愈急,带起呼呼的风声,车外小师弟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感觉到马车速度放慢之后,他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出什么事情了?”
我们俩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手,只听二师弟沉声训斥道:“没什么,快点赶车离开这里。”语气里丝毫没有破绽,小师弟也十分听话地轻喝一声,让马接着继续慢慢跑了起来。见此情景,我想:二师弟果然比我要有气势多了,我现在,应该已经没办法管他了吧,一时间竟有些心灰意冷。
我不再动手,他却主动将手伸了过来,我抬起头,看他脸色疲惫,手掌乖乖地放在我的手心里,似乎有些像是在讨好我,我不由暗自嘲笑了自己一下,二师弟那种打死也要站着死的人,怎会讨好别人呢?但是总算也能打起精神去探查他的脉象,手指下的脉搏在轻轻跳动,蓬勃有力,似乎一切正常,只是我试探地运起内力,立刻便能发现他的气海中似乎有一股奇异的内力在四处乱窜,令得真气运行变得有些杂乱无章,竟像是受了内伤一般。
我低下头,半天才开得了口:“你……练了那本《翻云剑法》?”
他神色坦然,只是也顿了顿才道:“嗯。”
我眼前一阵发黑,走火入魔的谢将陵临终前的模样犹在脑中,二师弟明明已经向我保证过不会去看的……为什么现在变成了这样!我的脑海里,立刻出现了二师弟修行这玩意儿之后性情大变大肆屠杀而后我为了武林的安定和平和决战紫禁之巅的场景……我摇摇头把它驱逐出去。
我气得全身都在发抖,指责道:“你!你答应过我什么来着!我知道你喜欢钻研剑法,当初要把那本来历不明的剑谱给你,是相信你懂得道理,不会因为好奇酿下大错……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我又是生气,又是伤心,更有一种惶恐,刚刚在树林中,我便发现他对付苏墨洵的剑法很是眼熟,但是却不敢相信,而他却就这样承认了,如今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堵得自己只能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更多的话也再说不出来。
而二师弟默默地听着我的训斥,一点都没有要辩解什么,我怒气冲冲地说:“你知道那剑法是什么来路么,就敢随便去学!”而后又道,“我们云潇门的剑法不够好么,你偏要去练那邪门歪道的剑法!”
他此时却抬起头,认真地对我说:“我已经知道它的来路了,而且……那不是什么邪门的剑法。”
“什么?”
“这世上没有邪门的剑法,只有邪恶的人。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眼中罕见地露出有些困惑的样子,而后还是变成了一如往常,平静坚定的神色。他说:“我只是想尽快变强。”
我看着他的眼睛,感觉自己的喉咙哽住了。
他说:“我要去救你,凭之前的功夫,不够。”而后终究还是带着点心虚说:“我不知道,能怎么做。”
我能说什么?我该说什么?
是否应该怀疑他动机不纯,这一番说辞只是在说谎?是否要担心他日后会因此堕入邪道,永不翻身?
不,不,我想,我什么都不用担心。叹了口气,我不大自在地拍拍他的肩膀:“谢谢你,二师弟。”
“你们在聊什么啊?”
坐到马车外面,小师弟正百无聊赖地握着马缰驾车,见我出来,开口问道。
我竖起手指嘘了一声,许是因为太累,二师弟在里面睡着了,由于刚才我们之间的气氛难得融洽了一会儿,我感觉十分不自在,待他眯起眼睛要睡之后,更是立刻跑出来吹风。
小师弟嘴里叼着草叶,头上戴着斗笠,时间紧迫,来不及易容,他只在脸上抹了一些灰尘,掩饰过于白皙的皮肤,好伪作一个农夫的样子,只是他那闲适潇洒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一个普通的山野农夫。我接过他手里的缰绳,回答道:“我问了问他武林大会的状况。”
小师弟嗤了一声,不愿多说的样子,只说:“那帮人根本不愿意出力,一直在互相商量,说是商量,我看只是争论扯皮罢了。”
我说:“唉,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每派各有自己的利益和难处,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他哼道:“若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他们……唉,算了,不说这些让人不高兴的事情。”他停下话头,对我露齿而笑。
我隐隐约约觉得他有什么在瞒着我,不过他不愿意说,我这人一向心胸宽阔,不会计较……反正等和大家会合之后去问,自然也会知道。突然小师弟嚷道:“对了对了,我还不知道那个魔教教主叫什么名字呢!这边消息不灵通,乱七八糟说什么的都有。大师兄,那个人到底是叫冷清寒、还是冰酷炫、还是轩辕释寒啊?”
我嘴角抽了抽,为什么会传成这样啊……去问小师弟,他倒懵懵懂懂地说:“可是他们说,魔教教主的名字都长这样啊……”
随后又问了些派中各人的近况,小师弟说各人都安好,就是师叔被紧急找下山来,不大高兴。
我松了口气:“现在是师叔他老人家在主持大局?那就好。”小师弟微有些不满,嘴唇稍微翘起:“大师兄,我们当然是安排好了之后,才跑来救你啊!”
我嘿嘿一笑,倒是自己小瞧了他们俩个啊。又听他喋喋不休地说了一些如何找到苍灵教总坛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