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梅果
“我只要你一句话,”龙玄将嘴放在了罗维的耳边道:“你回到我身边,我有办法让你不去北燕,只要你回来。”
罗维突然就发了狂一般,拼命挣扎起来。
龙玄本已无力,被罗维这一发狂,竟是被推撞到了桥拦上,差一点跌下桥去。
“我就是死,”罗维指着龙玄道:“也不会求你半分!”
“罗维!”龙玄叫住了要愤然离去的罗维,说:“你知不知道,父皇想传位于你?”
罗维深吸了一口气,“这个皇位在你眼里,是这天下最好的东西,可在我眼里不是。”
“这不是你无心天下,就可以过去的事!”
“所以我就该死?”
“怀璧其罪,”龙玄道:“你应该懂的。”
“我这一辈子,只想让我家人好好活着,不要死在你的手里!”罗维大声冲龙玄道:“天下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若为皇,你家人一定可以活着,一样可以富贵,”龙玄说这话时,倒是压低了声音,他对罗维道:“罗相是个贤臣,我一样会用他。罗家的人,我一个都不会碰的!”
“我能相信你吗?”罗维的脸上全是含着讥讽的冷笑,“我不是三岁小孩!”
“太子只会顾着周家,”龙玄道:“你想拉龙行,可是你如今也是皇子,他还会与你联手吗?父皇那么恩宠你,你以为只有我能看出,你才是他选中的传位之人?”
“我说过了,我的事不用你操心,”罗维往桥下走去。
“罗维,你说你喜欢过,就不可以重新开始吗?”龙玄在罗维身后问。
“皇兄,”罗维第一次开口叫了龙玄一声兄长。
龙玄坐在桥栏上,想站却没能站起身来。
“以前我不知道生身父母是谁,”罗维脸上的愤怒已经褪去,现在只剩下了悲哀,“我也不懂事,看错了你,以为你值得我倾心相待。是我违了纲常,悖德背义,有些事你还是忘了吧,仇人也好,陌路也罢,我们总是同一个父亲。”
龙玄坐在桥栏上,罗维一步步离他越来越远,龙玄只觉这个单薄的背影,虽也是穿着华贵的锦衣,但与这满眼衰败的景致一样,孤凄无依。
凤仪殿里,罗知秋与罗知意兄妹二人相对无言多时。
最终还是罗知意先开口道:“大哥,你不该瞒我这么多年。”
罗知秋道:“娘娘,维儿的事,其实不说出来最好。”
“其他人不知道也就罢了,我也没资格知道吗?”罗知意道:“我才知道小妹是怎么死的。”
“娘娘,你不要怪知锦,”罗知意忙道。
“怪?”罗知意连连摇头道:“知锦死了十几年,我还怪她什么?大哥,我十三岁就嫁了,该明白的事我早明白了,帝王后宫,最求不得的就是一个‘情’字。知锦得了这份帝王爱又如何?都没福气看着维儿长大,一个人在土下埋着,知锦傻啊!”
罗知秋暗自伤感。
“大哥,”罗知意伤心了片刻,便又与罗知秋说到了罗维:“维儿的事就一定要如此吗?”
罗知秋道:“此事已无回旋的余地,我也无能为力。”
罗知意又是半天的沉默,然后她对罗知秋道:“魏太医其实来找过我,大哥也该知道这人是用药的行家里手,维儿上次的箭伤也是他给瞧的。”
“维儿的那处箭伤已经痊愈,”罗知秋道。
罗知意说:“魏太医那次之后就来告诉我,维儿体内有一种药,对身体无大害,但会让人嗜甜发胖,易发怒。”
罗知秋端着茶怀的手颤了一下。
“维儿幼时体胖,性子不讨人喜欢,应该就是因为这药吧?那次赵家二公子的一箭,损了维儿身子的内里,大哥怕再用药,维儿会受不了,才停了药,”罗知意一直看着罗知秋,说道:“大哥,我的话有说错吗?”
罗知秋只是低头不语。
“维儿那张脸,几乎与知锦的一样,我也想过他是帝子,”罗知意道:“可是陛下不说,我就不问,问多了没有好处。”
罗知秋仍是不语。
“哥,我只希望你今日这样对维儿,日后不要生悔就好,”罗知意幽幽地道:“我们罗家对这孩子,没有过好心。”
第256章 大凶之卦
卫岚当天下午,就离开上都前往了东南罗则的军中。
而罗维,不管心中怎样期待时间可以过得慢一点,但他离开上都的一天还是到了。
“维儿,”兴武帝在罗维出宫的最后一刻,叫住了罗维。
“陛下还有何吩咐?”罗维躬身问道。
“维儿,”兴武帝摸一下罗维的衣领,似乎是想看看罗维这衣穿得暖不暖,“你在北燕要多忍耐,父皇一定尽早接你归来。”
“臣谢陛下宏恩。”
“你,你叫朕一声父皇吧,”兴武帝道。
罗维这才抬头看向兴武帝,一向不苟言笑的皇帝,如今却目带乞求地看着他。罗维心下有些不忍,张开了口,这一声父皇却怎么也喊不出口。
“走吧,”兴武帝等不来罗维这一声父皇,没有怪罗维,但心下更是难过,扭过头去,不再看罗维,只是对罗维挥一挥手,道:“你自己保重吧,父皇定会让你早日归来的。”
罗维跪下,恭恭敬敬地给兴武帝磕了三个头,刚想起身,就听见旁边的人群里传来了妇人压抑着的哭声。罗维寻声望去,却是站在罗知秋身后的傅华,她身旁站着的许月妙也是泪流了满面。罗维也不起身,在地上跪着转过方向,竟是冲着罗知秋和傅华也磕了三个头。
“维儿!”傅华见罗维如此,终于不再管这是在兴武帝的圣驾前,哭喊出声,如果不是罗知秋及时拉住了她,傅华就能冲到罗维的面前来。
“母亲在家好生过活,”罗维站起身来,冲傅华笑道:“孩儿此次又出远门,母亲可莫让孩儿担心。”
傅华哭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点头。她素不喜罗维,罗维幼时,她觉得这孩子长相、性子都不讨喜,只道罗维是随了他那个强要了小妹的贼父,对罗维不曾苛待,但也厌弃。等罗维懂事了,人也瘦了,漂亮了,傅华对罗维,也只是在罗维病中时,能多加照顾,忽视的太久,她已经不习惯对罗维关爱有加。如今罗维的身世大白天下,傅华才发现是罗维屈尊在了他们罗家,她那时对罗维的鄙夷全无道理。想着罗维要去冰天雪地的北燕当质子,北燕的皇帝与罗维还有杀父之仇,就算傅华是个妇人,也知道罗维在北燕日子不会好过。成了皇子,却又被皇家这样对待,傅华对罗维又有了疼惜,这时她想起了罗维的好来。傅华在家中与罗知秋哭闹了这些天,她想求罗知秋好歹看在这十几年父子的情份上,帮一帮罗维,可是罗知秋不为所动,她一个妇人,依附丈夫而生,她是真的没有办法为罗维做些什么。
罗维又笑着看了许月妙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看向了罗知秋。
罗知秋冲罗维点了一下头,纵有千言万语,此时此刻也是无法说出了。
“罗维,”这时又有人喊罗维。
众人一起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龙翔看众人一起看向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又喊了罗维一声:“六弟,”说着就迈步走到了罗维的面前,“你,”龙翔上下看看罗维。
“怎么了?”罗维看龙翔站在他面前,半天也不说话,便开口问道。
“拿着,”龙翔飞快地拿起罗维的手,旁人看着,他只是与罗维握了一下手,但就在龙翔这一拉一放之间,罗维的袖中已经多了一个物件。“我以前跟你说过,我习武是要保家卫国,”龙翔对罗维道:“现在我武习成了,可还是要你去受罪。”
“以后会有上阵杀敌的机会的,”罗维说。
“那袖剑能断金削玉,”龙翔小声对罗维道:“你用来防身。”
“不恨我了?”罗维也小声问龙翔道。
龙翔咬着唇,想摇头,又觉得不甘心。
罗维没有再逼龙翔,这是龙玄的同母弟弟,能这样待他已是难得。马车这时到了罗维的身旁,罗维这才看到,来带他去北燕的使臣,竟是孙离。
孙离看罗维望着他,木着一张脸,但还是冲罗维行了一礼。
罗维转身要上车,就在这一转身之间,他的目光从龙玄的身上扫过,知道龙玄此刻正看着自己,但罗维的目光没有停留,踩着踏凳,便上了这马车。
“起程,”孙离在车外大喊了一声。
龙玄看着载着罗维的马车开始前行,突如失了魂魄一样,迈步就想出了皇子的队列。龙玄突然有了一种预感,他这样看着罗维走,日后一定会后悔。
“二弟?”就站在龙玄身前的龙玉却发觉到了龙玄的举动,拉了龙玄一把。
龙玄看到了龙玉,突然就又梦醒了一般,“没什么,”他低一下头,抬起头来时,脸上已是挂上了不舍的神情,说:“只是看六弟这样走,心里不是滋味。”
龙玉看着越行越远的马车,神情晦暗不明。周宁文让他不要管罗维的事,身边的谋士们也都说,罗维不能留,太子妃也哭求,最后罗知秋也来说,罗维必去北燕不可。龙玉不用周家父女与他说,早就看出,他的父皇看重罗维胜过自己,罗维再在上都,说不定他的太子之位就失了。其实龙玉很想对身边的这些人说,他并不在乎这个太子之位,他的志向不在天下,所以这个江山由罗维来坐也没什么不好。
“回吧,”兴武帝一直看着罗维的马车消失在他的眼界里,才对诸皇子和诸臣说了一句。
龙玉跟在了兴武帝的身后,他的身后是他的皇弟们,再后面才是朝臣们。龙玉只能在心里对罗维说一声对不起,不是他狠心,也不是他在乎这个太子之位,实在是,他的身边有太多的人,一生的荣辱都系于他一身,他无法抽身而去。龙玉看看走在他前面的兴武帝,皇帝是孤家寡人,那他这个太子就只是孤臣一个罢了。
罗维坐在车中,车子走过上都的街道,他撩开车窗帘往外望去。
街上的行人看到这辆马车,都知道这车上坐着的,就是要去北燕为质子的锦王维,都不约而同地避到了道路的两旁,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议论纷纷,看着罗维的马车从眼前经过,都面带惋惜。想着这锦王维少年封侯时,打马从这上都的街头走过,那是怎样的风华无双。如今认祖归宗,贵为了帝子,却又一朝沦落为质子,要受制于他人之手。
“所以说人有旦夕祸福,命这个东西,不好说啊,”一个老者对身边的年轻人们发出了感叹。
护国禅寺里,拂衣大师望着茶案上的五枚铜钱,叹息连连。
“师父,”一个小沙弥跑了进来说:“锦王爷已经离开宫门了。”
拂衣大师抹乱了铜钱的排序。
小沙弥却极为聪慧,只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个卦象。不知道他的师父在为什么卜卦,竟是大凶之卦。
第257章 常凌信不得
孙离是急着回北燕的,在大周京畿之地,他还能忍着,等这京畿之地一过,他便只催着罗维赶路,所以这一路行来,如同行军打仗一样。
小小和七子的怨言不少,罗维只得一路管压着这两个,如今脾气已经被他宠出来的人,他们日后就要看北燕人的眼色过活,这时候再得罪孙离,得不偿失。
“我是怕公子的身子受不住啊,”小小向罗维抱怨道。
罗维只是将手中的干粮放到了小小的手里。这个小家人,到了现在还是习惯喊他公子,罗维也由着他喊了,听这一声公子,反倒比听那一声王爷,要舒服的多。
“公子,”七子坐在一边啃着手里的白面馒头,问罗维:“你身子还能支撑得住吗?我看你吃的又少了。”
“我没事,”罗维喝了一口水,这水竟是冰的,罗维咽下了水,没有作声。
“王爷,”车外又传来了孙离冷冰冰的声音。
“何事?”罗维问。
“我们就要过云州了,”孙离说:“云州到现在还在闹疫病,末将想,我们入了云州后,连夜赶路,不在云州停留了。”
“好,”罗维说:“就依将军所言。”
孙离说完了话,马上就离开,一刻也不多待。
罗维这一路也没与孙离刻意攀谈过,这人可能是除了司马清沙外,北燕最恨他的人了。明知无法再缓和关系,那罗维也就不做这无用功了。
孙离现在不担心罗维,罗维本事再大,现在也逃不出他的五指山。孙离担心的是,过了云州,他们就要入云关了。罗启这个北燕人口中的罗蛮子,能顺顺当当地让他们将罗维带走吗?
连夜赶路,甚至跑死了两匹北燕的上等军马,罗维一行人七日之后,到了云关。
车门打开,罗维被外面射进来的光线剌了一下眼,他正本能地躲避这个光线的时候,一只宽厚温热的手握住了他的手,“大哥?”光凭着这只手,罗维不用看,也知道罗启就在他的面前。
罗启坐在了罗维的身旁,对外面吩咐了一声:“回帅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