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归来 第140章

作者:温暮生 标签: 穿越重生

搬好家那一日,宁渊安顿好事务,便出门逛了逛,不自觉走到呼延元宸曾经的质子府附近,那处宅子已经被改建成了惠民属,一名穿着青色官府的官员坐在门口,一面在身前的小几上做着登记,一面给面前排队的老人们分发米粮,宁渊在不远处看了好一会才离开。

为什么会特地到这里来,宁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他分明知道呼延元宸已经不在这里,可潜意识里还是觉得,如果到这来,也许能见到那个人也说不定。

他不觉得这样的心绪是想念,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工夫拥有空闲去想念什么,或许他只是有些累了,或者……有些寂寞而已。

儒林馆是统管全国举人的地方,最高长官为大提学,与翰林院大学士同级,下设两名副提学,每年秋闱后,为了准备第二年的春闱,全国各地的举人都会陆续来到京中,将名册登记到儒林馆,平日里也大都会来儒林馆相互研讨学问,以求精进,同时拜读儒林馆收藏的各类经卷典籍,好在春闱时能金榜题名,进士及第,混个一官半职,光宗耀祖。

只是每年春闱能提中进士的举人很少,年复一年下来,儒林馆在册的举人就累积成了一个极为庞大的数字,日子久了,一些觉得自己考中进士无望之人,会主动返乡,但大多数人还是留了下来,颇有一种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气魄,甚至熬到了花甲之龄,依旧在这耗着,因此不难在儒林馆中看到许多白发苍苍的老人和年轻学生们互相争论的画面,场面颇为喜感。

将安居的事情打理好后,宁渊便照例带着自己的名册来到儒林馆登记,负责领路的仆役带他穿过长长的回廊,来到大提学的房门外,扣了扣门,得到答复后,将门推开。

屋子里有两个人,坐在桌台后边的老人模样瞧上去十分严厉,蓄着长长的白须;而桌前站着的青年则十分清俊,身材欣长,风骨卓著,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书卷气。二人都身着官服,看样子应当都是儒林馆里的官员。

仆役打开门就躬身推了下去,宁渊理了理一摆,上前对着桌案后的老人行礼道:“江州府亚元宁渊拜见大提学。”说完,恭敬地呈上了自己的名册与公文。

听见他的名字后,屋内两人都动了动容,老人的脸上是惊讶,而青年则多看了宁渊的侧脸一眼,目光中竟然带着一丝鄙夷。

“你便是宁渊?”大提学许敬安看着宁渊道:“我早已听高郁大人提起过你的名字,能考中亚元,想来学识不虚,高大人眼光不错。”说到此处,许敬安拿起宁渊的名册,眉毛一扬,“你已经十七了?秋闱十六岁即可参试,去年你是没考上吗。”

“去年因为祖母过世,学生在家守孝一年,未曾参考。”宁渊低眉顺眼地答着。

“原来如此。”许敬安点点头,“我还听闻江州府今年的解元谢长卿是个不世出的怪才,听说他人也到了,只是我还来不及见上一面,江州府今年是出了两个人才啊,只怕高郁那小子尾巴又要翘到天上去了!”

许敬安和高郁把持着儒林馆和翰林院,等于是大周全朝读书人的领袖,平日里除了互相攀比,倒也是两个老损友。

“你是第一次来儒林馆,想必许多地方都不熟悉,你旁边这位是儒林馆的掌院宋濂,也是去年皇上御笔亲提的探花郎,他在儒林馆里钻研学问了两年,细算起来也是你的师兄,便由他领着你在馆内逛逛吧。”许敬安指了指宁渊身边的青年。

“宋师兄。”宁渊侧过身,又行了一礼。

宋濂斜斜地打量了宁渊一通,心道这人长得眉清目秀,也懂的礼数,如果不是庞小姐先提点了自己,只怕还会被他蒙了过去,以为是个知书达理的家伙,原本自己还在想着怎么帮庞小姐出这口气,不料正主转天就送上门来了,当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宋濂心里这般想着,面上却十分大度地堆着笑,“宁公子见笑,你我同为儒生,不用这般客气。”

许敬安见他二人已经打过招呼,便挥了挥手道:“我还有折子要写,你们先行退下吧,宁渊,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皆可向宋掌院请教。”

二人依次退出屋子后,宋濂也不客气,立刻带着宁渊在儒林馆内转起圈来。

“这里是静思堂,供儒生们静心作文章的地方,那是藏书阁,里边的书籍可以随意取阅,只是一天不得超过三册,后边是饭堂,每个举人都可以在饭点领到饭食,银子由朝廷下发所以不用自己花钱,再往前走便是讲学场,每月的初一和十五都有翰林院的学士大人前来讲学,平日里也有不少人在那里互相研究学问,那里也是举人们最爱去的地方。”说完,二人已经绕到了讲学场的边上,这真的是一处极为宽敞的院子,地面铺着成块成块的方形石板,一块石板刚好够一个人盘膝而坐,而此时,讲学场上正聚集着一群人,好像为着什么事情正吵得火热。

113 宁渊拜师

二人走过去,见争论得最厉害的是一个白面书生和一个高大壮汉,似乎是在争着什么名额的问题,宁渊侧耳听了一会,便听出了来龙去脉。

儒林馆中每隔三个月便会举行一次文试,算是举人之间的小考,题目由皇帝亲自来出,每次文试夺得前三甲的人除了赏赐,夺得魁首的人更有机会得到皇帝赐宴,不光能一窥天颜,甚至还能和皇上说上话。

这样的机会对于这些尚是举人的书生来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入宫面见圣上,一旦自己在皇帝眼里留下了好印象,等于是距离飞黄腾达更近了一步,更有甚者,如果有举人能连续三次在文试上夺魁,便可不必参加春闱,而直接由皇帝点名为进士,受封官职,大为长脸。

那个同壮汉争得面红耳赤的白面书生,名叫张唯,已经连续两次在文试上得了魁首,可惜就在几天前的第三次文试上,却被人挫败,只拿了个第二,眼看着就要一步登天的当儿,却这样被刷了下来,换成谁都不会好过,于是张唯就在同自己走得近的几个书生面前发了发牢骚,可这几声牢骚却被路过此地的赵源,也就是那壮汉听去了。

张唯是儒林馆里有些名声的才子,而赵源,虽说也是举人,却是屠户家庭出身,张唯看不惯赵源的粗俗,而赵源也看不惯张唯的狂傲,二人原本就十分不对盘,因此赵源就出言讥讽了那张唯两句,就像是在烧热的油里浇了一瓢凉水,哗啦一下炸开了锅。

期初还只是两人互掐,后来闹得大了,竟成了书香世家一派和乡野出身一派的互掐,才闹成了现下这般状况。

宋濂身为掌院,对这样的情形自然不能坐视不理,立刻上前喝道:“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见宋濂忽然出现,原本吵吵嚷嚷的一群人立刻分开了,恭敬地向他行礼,只不过互相依旧大眼瞪小眼。儒林馆大提学和副提学平日里忙着做学问,馆内大大小小的事情其实都是宋濂这个掌院在打理,因此这些举人大都不敢得罪他。

“宋师兄,既然你来了,我们便请你评评理。”赵源将头抬起来道:“这张唯,文才比不过谢长卿,输了也就罢了,竟然还在背后嚼人家的舌根,做足了婆娘一般的小家子气,当真是丢我们读书人的脸。”

张唯想不到赵源居然先告起状来,立刻反唇相讥道:“做学问便是要有能言敢辩的态度,何况那谢长卿不过投机取巧罢了,谁不知道二皇子殿下对他颇为眷顾,此次文试到底公不公平,还有待商榷!”

赵源笑了两声:“哈哈,你嫉妒便嫉妒,人家能讨二皇子殿下的喜欢,那也是人家的本事,不然人家二皇子殿下怎么不眷顾眷顾你?”

“你……”

“够了!”宋濂板着一张脸对张唯道:“你若是质疑文试的公平性,可以去找大提学大人理论,在下边无事生非,是个什么道理?”说罢,他又转向赵源,“别人张唯多少有些学问,你呢,入儒林馆也有好些念头了,你哪次文试入了前五十,不去钻研学问,也跟着无风起浪,当真闲得发慌不成!”

两人被宋濂说得都是头埋得低低的,终于是不再敢争辩,至于那些跟着他们起哄的人,大多数本就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现下也都是安安静静。宋濂喝完了这一串,才像是舒了口气,一拂袖道:“此番我真是要介绍一位新同僚给你们认识,不想却遭别人看了好大一通笑话,也不嫌丢人!”

说罢,他侧过身,将身后的宁渊露了出来,介绍道:“这是宁渊,今年江州府的亚元,今日刚报上名册,往后在儒林馆内便是我等的同僚了。”

随着宋濂的话音,有不少人都抬起脸来朝宁渊打量了片刻,各有各的表情,此时宋濂忽然测过脸,对宁渊道:“对了宁公子,你还不知道吧,此次儒林馆内文试得了魁首的,便是你们江州府今年的解元谢长卿,此人才学很是了得,宁公子可识得他?”

宁渊看了宋濂一眼,没有说话。

他可不觉得宋濂这句话是随口说出来的。

眼前这两帮人争得火热的原因,不外乎是谢长卿夺了张唯的魁首,现下宋濂忽然将这番话说出来,明摆着是想当着眼前这群人的面将他和谢长卿扯上关系。

果然,张唯打量自己的目光立刻变得不善起来。

等于是刚进来就给自己招了个敌人吗,宁渊表面上看不出,心里却在猜测宋濂到底有什么打算,自己并不记得有做过得罪他的事,他何以这样同自己过不去?

“并不识得,听闻那位谢兄很有才华,我也想与其见上一见。”

“怕是你见不了了,那家伙大清早就被招进了二皇子府,只怕现下正和二殿下饮酒聊天呢!”宁渊话音刚落,张唯阴阳怪气地撂下这么一句,似乎不想再呆在这里一样,道了一句告辞,便领着一群人走了,另一边的赵源见没了对手,也不愿在宋濂面前杵着,同样退走了

“宁兄莫见外,他们现下是心情不好,待下次有机会我可再为你引荐。”宋濂笑得满目春风,好像压根就没有给宁渊下绊子,宁渊点点头,跟着他继续朝前走,心里却开始悄然思虑了起来。

显然因为宋濂的一番话,张唯他们已对自己起了恶感,而自己士大夫的出身,显然在赵源那一帮也讨不了好,宋濂不过轻飘飘一句话,却明摆着让自己在儒林馆的举人当中变得孤立起来,这人决计是没安什么好心,不过自己初来乍到,也不是和他硬碰的时候,便只能见机行事了。

二人又转了一圈,宋濂还想邀宁渊一同用饭,被宁渊以还有他事为由推辞了,看着宁渊离开的背影,宋濂不禁露出一记冷笑,今日只是开胃菜,往后还有你受的!

宁渊出了儒林馆,想了想,并没有立刻回去,而是乘上马车,来到了城东一片幽静的住宅区,最后停在了一方质朴的院门前。

不似其他人家镶满了铜钉的大门,眼前的双开门虽然气派。却也只是十分敦实的红木,上边牌匾上“高府”两个大字苍劲有力。宁渊整了整衣冠,上前叩门,开门的是个布衣老者,他上下打量了宁渊一眼,问道:“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