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温暮生
国公世子,这个位置他实在是期待得太久,也眼红得太久了,和他一同长起来的,无论是孟之繁还是景逸,早在少年时期就获得了晋封,唯有他,也只有他,身为嫡子,早已成年,却迟迟得不到那个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现下只要有任何力量说愿意助他一臂之力,哪怕再是微小,他都不会拒绝。
宁渊瞧着没什么身份地位,但他师承高郁,如果宁渊真的可以帮他,让高郁向宁国公和皇帝进言的话,那他宁仲坤的加封之路等于是往前迈了一大步。
隐隐的兴奋感躁动起来,让宁仲坤不禁捏紧了拳头,他平复了一会心绪,才摆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孔,站起身,对旁边的三皇子行了一礼道:“殿下稍后,我与宁公子去去便来。”
“你们去吧,方才的事情我听到了就当没听到,没兴趣搀和,也无所谓。”三皇子仰首喝了一杯酒,的确,这些官员子弟之间的恩怨纠葛,他身为皇子压根没必要留心,只是在二人出去之前,他莫名将在宁渊的背影上顿了一顿,露出一丝意味莫名的笑容。
周石与奴玄在外边等了许久,才见着宁渊和宁仲坤从舷梯上走下来,两人竟然相谈甚欢,气氛颇为融洽,到了甲板上,宁仲坤甚至还朝宁渊拱了拱手:“堂弟便送到这里吧,来日若是有空,我再邀你来府上吃茶。”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堂兄。”宁渊恭敬地一躬身,目送宁仲坤下了甲板,而跟在宁仲坤身后的三皇子,却也在宁渊身前顿了顿,测过脸来,一道探寻的目光落在宁渊脸上:“原来你就是宁渊,我想起来,当年的江州春宴,似乎的确是有你这么一号人。”
“一面之缘罢了,劳烦殿下惦记,小人真是诚惶诚恐。”宁渊身子埋得更低了。
“不不不,我对你的印象,可和那次春宴没什么关系。”三皇子在自己的下巴上摸了一把,言语间竟然透出一股调笑的意味,“我那个可怜的四弟可是时常向我提起你,如果他知道你现在来了京城,想必应该会十分开心吧。”顿了顿,他又接着道:“哎呀,对了,你应当还不知道,父皇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消四弟的气,四弟也一直恩郁郁寡欢,要是能见到一直朝思暮想的人,说不定他的精神会好上一点?”
说完,他还不待宁渊给出反应,便朗笑着去了。
过了半晌,宁渊才将腰直起来,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也与周石他们下了船,直到上了不远处的马车,他的脸色才阴郁下来。
司空傲这个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129 纨绔败家
几天后,一封弹劾大学士高郁的奏折在朝廷内外掀起了一番波澜。
递上奏折的赵御史将高郁的罪状写得井井有条,说他为了一己私利,滥用职权,干涉科考,收受贿赂,简直罪大恶极。
皇帝看到这封奏折后,先是诧异,然后便是震惊,立刻向高郁问话,高郁的回答自然是这纯属诬陷,并且当庭与赵御史对起质来,二人说话夹枪带棒,吵得皇帝头疼,可这种事并非只凭着一封奏折便能断定的,于是皇帝将这件事指派给了刑部调查,到底是诬陷还是确有其事,要他们务必查出一个结果。
刑部每天大大小小的案件积压了无数,在那些命案面前,一个官员弹劾一个官员收受贿赂这样的事,尚书大人是没有精力管的,可其中既然牵扯到了大学士高郁,又不能草草了之,于是调查的任务就落到了侍郎黄宣的身上。
一切都和庞松的预料分毫不差。
黄宣这人年前都还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员外郎,也没有什么背景,多亏了他庞松的提拔,才能接任侍郎的位置,自然要懂得知恩图报。他们已经计划好了,等从宁渊的宅子里将高郁“私藏”的赃物搜出来,再加上宁渊的证词,便能堂堂正正将高郁的罪名定下,毕竟是人赃俱获的事情,压根用不着多问。
黄宣领着几个辅助调查的捕头,装模作样在高郁府上调查了一圈,自然是什么东西都查不出来,临走之前,他又向高郁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随即很自然地将造就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高大人府上朴素得很,自然是没什么问题,可我们身有查案之责,总要彻底调查清楚才好,除了这处宅子,高大人可还有其他的产业?”
“当真可笑。”高郁听闻此话气得拂了拂袖,“高某素来靠着俸禄过日子,连这处宅子都是皇上御赐,又哪里有闲钱另置产业?”
“原来如此。”黄宣点点头,附和一句,“既然如此,高大人当真冤枉了。”
而就在此时,黄宣身边一名捕头却道:“大人,小的听闻高大人门下还有几名弟子呢,既然要查,是不是也要到这些人家里去查上一查。”
这话也是他们早就串通好的,毕竟高郁现下的弟子,除了死了的和失踪的,就只有宁渊和只挂了一个名的二皇子,二皇子殿下那里他们就算吃饱了撑的也决计不会去查,那便只剩下唯一一处宁渊的居所了。
一切都很顺理成章。
高郁隐约间看出了一丝蹊跷,可他并不相信以宁渊的个性会做得出对不起自己的事情,索性道:“你们要查便查,我现下只有一个弟子住在京城,我亲自带你们去便是。”
黄宣表情上不为所动,心里却满心叫好,如果高郁在场,到时候赃物一出来,连搜捕的功夫都省了,可以直接将人拿下丢进天牢,省得发现了赃物再来拿人,高郁会察觉出事情不妙,联系一些同自己交好的大臣或者直接进宫面圣,虽然庞大人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来应付高郁的一切反扑,可能干脆利落地将事情了结最好。
当下,高郁与黄宣便一人坐了一顶轿子,捕快们则在后边跟着,摇摇晃晃直朝城西而去,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宁渊那处宅院门前。
与宁渊宅院同一条院子斜对角的地方,另一户人家的院落半开着们,院子里,庞松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正等着看好戏。
他是特地过来的,一早便等候在此,为的就是要好好欣赏欣赏当赃物出现那一刻,知道自己无从辩驳时,高郁脸上慌乱的表情,甚至当高郁与黄宣的身影刚刚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轻笑出了声。
想起上回在翰林院高郁让他没脸的事,庞松就气不打一处来,宁国公这类的高官大员看扁他,他职位不如人倒还不能说什么,可他高郁又是什么东西!撑死了一个只知道咬文嚼字的穷酸书生,仗着皇上抬举,便将尾巴都翘上天了!他庞松素来是看不起这些读书人的,除了之乎者也简直没有半点用处,入仕为官,看重的是脑子和手段,不然将书读得满腹经纶,却将脑子读傻了,顶个屁用。
此刻他胸有成竹,压根不担心会有什么变故,他可不担心宁渊能耍什么花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小举人,除非他是蠢得不想活了。
黄宣领着捕快们直接推门进了院子,宁渊与唐氏他们正坐在院子里吃饭,对于这些不速之客的到来,宁渊表情上似乎有些慌张,招呼白氏姐妹带着其他人进屋,自己迎上去,还未开口,黄宣却已经板着脸,喝了一声:“给我搜!”
“没什么事,用不着紧张。”大概是看出宁渊有些不安,高郁从后边走上前来,似安抚地对宁渊说道:“这些官差只是奉命行事,查探一番便会离去。”
捕快们除了其中几人装模做样在不多的几间屋子里进进出出外,其他人都极有目标地直扑地窖而去,黄宣抖了抖衣裳的下摆,坦荡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也不说话,就等着那些人将窝藏的金银珠宝搜出来。
庞松已经与他说好了,只要今日能成事,待他日庞松加官进爵之时,便也是他黄宣飞黄腾达之时,他甚至已经开始做起了美梦,直到领头的捕快用力在他肩膀上拍了几下,才让他回过神来。
“可是找到什么了?”他兴致顿时变得极为高昂,立刻起身东张西望,可看见那些折返回来的捕快手里都是空空的,而且脸上俱是忐忑的表情,不禁一愣,“怎么了?”
“回禀大人……什么,什么都没有找到……”领头的捕快语气吞吞吐吐的,似乎有些胆怯。
“没有?”黄宣一下便愣了,猛地转头看向旁边的宁渊,庞松分明说过宁渊是与他们站在一条船上的,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怎么能没了呢!
可宁渊却也是一副惊讶的表情,好像他们没找出东西来也很出乎他的预料一样。
“你们当真有仔细搜寻吗!”黄宣咽了口唾沫,想着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被遗漏了,又仔细问道。
领头的捕快哭丧着脸,“大人,整个地窖都快被我们翻过来了,除了一些蔬菜,真的什么都没有啊!”
“黄大人,现下你可是调查清楚了吗。”见并没有人搜出什么东西来,高郁在打消心底对宁渊疑虑的同时,也轻舒了一口气,语气拔高道:“此事分明是有人诬陷,你们刑部定要查个分明,好还我的清白!”
“这,此事……此事我们自会查明……”黄宣觉得额头上浸出了些冷汗,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他心里想着,找不到东西不要紧,可这事如果被庞大人知道了,那还得了?
不过让黄宣不知道的是,庞松现在,已经压根没有精力搭理他这边的事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庞松猛地将手里的茶盅砸到脚边,表情一阵扭曲地看着跪在身前的人。
那人是他府里的一名护院武师,平日里也一直跟在他侄儿林冲的身边,当林冲的侍卫,而现在这名武师不光浑身伤痕,说话上气不接下气,而他说出的事情,也让庞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是真的老爷,京兆伊现在已经带着人将表少爷扣下了,说是人赃俱获,小的也是拼了命地杀出重围,才能前来报信……”
“京兆伊,他好大的胆!”庞松气得脸都歪了,为了把京兆伊拉上自己的船,他不知道给对方送了多少银子,可现在他不帮自己便罢了,竟然敢带人捉拿自己的侄子?真是反了天了!
“难道京兆伊平白无故地,就能这样将冲儿扣下?这狗官当真为非作歹,我明日非要狠狠在朝上参他一本不可!”
“其实……其实……”那侍卫言语间忽然变得踟蹰起来,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