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温暮生
“这,就是本郡主所说的比试内容。”看见乔淼坐好了,慕容玉才带着一股得意的表情转过头来,朝许敬安与宁渊道:“本郡主所言的默书,可不是单单坐着默书便行了,而是要像乔淼这样,坐在那样的木板上默书,期间只要是坐不稳当,跌下来的话,便是输了。”
“荒谬,郡主这根本是在无理取闹。”许敬安满脸不可置信,“这根本比的与学识毫无关系,若非经过特别的训练,又有哪个儒生能有这样的技巧!”
显然许敬安对金玉郡主忽然玩出的这一茬很不满。
“你这话便说错了。”慕容玉哼了一声,道:“你们的圣贤书《道德经》中,便写明了身为儒生,当将盘坐不动如山,运笔行云流水作为基本功,如果连一个这样的地方都坐不稳,又何以谈什么‘盘坐稳如泰山’,不是可笑吗?你等还好意思称自己为儒生?”
许敬安一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也明白了,这金玉郡主从一开始就是来找茬的。
但是他也没法反驳,因为所谓“盘坐不动如山,运笔行云流水”的确是道德经中对读书人的提点要求,当然写出这句话的圣贤,显然用的是一种修辞手法,而金玉郡主却掐住了这一点借题发挥,找来那显然是特地练过的乔淼,目的就是要给儒林馆的众人难堪,毕竟一群孱弱的读书人,谁会吃饱了撑的去当真训练“不动如山”的功夫。
而瞧见金玉郡主居然出了这么个难题,之前还自告奋勇,妄图上前的举人们一个二个便又立刻消停下去了,他们可没有能在垫着圆桶的木板上坐稳的本事,贸然出头,丢脸不说,搞不好还会被怪罪,谁又要去触这个眉头。
“怎么,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说你们是儒林圣地呢,结果一眨眼的功夫,却连默书一个道德经都不敢吗?”见周围静悄悄的,慕容玉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添油加醋地又讥讽了一句,同时暗自庆幸,幸好自己将这乔淼带在了身边,不然还真要被这儒林馆的人给戳了锐气去了。想到这里,她还特地看了方才讽刺他的宁渊一眼,笑道:“这位掌院大人,方才你那般言之凿凿,说我夏人处处不如你们周人,如今我派的人已经入座了,你们这边要是没人敢应战,不如就掌院大人你自己上如何,想来你既然能坐上掌院的位置,方才又那般舌灿莲花,这区区默书,对你而言应当是毫无困难才对。”
一面说,慕容玉一面在心里笑个不停,谁让你方才敢顶撞我,现在我便要让你狠狠出次丑!
“这……”宁渊望着那个圆桶,露出十分为难的表情,慕容玉看见他的表情,心里更得意了,他以为宁渊定然会找尽理由推辞,那么自己就可以趁势连消带打,狠狠奚落对方一般,将刚才丢掉的脸面拿回来,“当然,你这个掌院要是没本事的话,那就……”
“好吧,既然郡主如此高看,那这比试我便接下了。”可宁渊紧接着的话,又让慕容玉的奚落之言卡在了喉咙里,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宁渊信步走上前,竟然真的开始摆弄起了木桶和木板,心里不禁冷笑一声,不自量力。
既然此人如此打肿脸充胖子,那么这样也好,等会当他狼狈不堪地从上边摔下来时,自己定要狠狠地嘲笑……慕容玉正想着待会要说的话,可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便被眼前出现的一幕惊住了。
宁渊学着那乔淼坐上木板的一刹那,便因为圆桶滚动而使木板剧烈晃动起来,险些摔倒,也让周围的人替他捏了一把汗,不过片刻之后,那木板既然奇迹般地变得稳当了,而宁渊坐在上边,好似也十分轻松地样子,在面前的矮桌上铺开白纸,用笔蘸满了墨汁,就要开始写字。
周围举人们立刻开始议论纷纷,就连许敬安也愣了愣,显然宁渊露出这一手十分出乎他们的预料。
原本乔淼还坐在那木板上沾沾自喜,这平衡稳当的功夫可是他的一门绝活,其实这乔淼之前并不是读书人,小时候是街头卖艺玩杂耍的,后来被一个秀才收养,才开始读书,他才学并不多高,考了几年勉强才得中举人,在万学堂里也是泛泛之辈,如果不是碰巧被慕容玉发现了他的绝活,她也没机会被这位君主看中,并带来大周。
慕容玉曾经许诺他,如果当真能为夏国儒生张脸面,回去便要向太后进言,封他个一官半职,他正沾沾自喜呢,以为头上的乌纱帽是戴定了,哪只这儒林馆里也冷不丁冒出来一个与他会同一手的,一时让他表情难看了起来。
瞧着宁渊已经开始默书了,他一咬牙,立刻也拿起笔刷刷开始写,事已至此,他可不相信对方能有他自小练就的童子功水准,只不过是撞了大运才能保持平衡,很快便会身子一歪跌下去。
见两人已经先后开始提笔写字,原本议论纷纷的环境逐渐变得安静起来,大部分人都将好奇的目光,投在垫于木板下的圆桶上,只有那劳赤,一直瞧着宁渊的背影,似乎看穿了什么一般,露出了然的笑容,却没说话。
呼延元宸也眼神淡然的站在那里,仿佛丝毫不为宁渊担心。
道德经是一卷长书,虽然只是默书前面三篇的内容,以寻常人写字的速度没有小半个时辰也完不成,瞧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宁渊依旧在那里巍然不动,而乔淼身下的木板,却开始小幅度地晃动起来,木桶也呈现出了要滚来滚去的迹象。
再看坐在板子上的乔淼本人,也已是大汗淋漓。
慕容玉脸色瞬间难看了。
不过好在乔淼虽然体力不支,却没有从上边跌下来,依旧咬着牙将该默书的内容都默书完成了,而宁渊也在同一时间放下了笔,两人先后从木板上跳了下来,失去了平衡的木板,立刻与摆在上边的矮桌一道翻落,可以看出要维持平衡该多难。
“真是想不到,大周果然人才辈出,当真好得很!”慕容玉如意算盘打了水漂,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才说出这么一句话,两人虽然最终都没有从木板上跌下来,但一胜一负已经相当明显了。
旁的不说,单看宁渊从头到尾一动不动,而乔淼后期却开始不住晃动的模样,就是宁渊略胜一筹,更别说两人默书出来的内容,宁渊从头到尾的字迹都十分清隽,但那乔淼,一开始也写得一手好字,可惜从中段开始,字迹便歪歪扭扭起来,到了最后几句,更潦草得像是鬼画符,仿佛是匆匆赶完的。
这也不能怪那乔淼,虽然保持平衡是他的绝活,那也是在不分心一心二用的情形下,要维持木板上的平衡,已经是十分耗费心力与体力的一件事了,更别说还要一面默书,他的木板会晃动,也正是因为到了后期体力不支所致。
但宁渊则不同。宁渊没有对方那等童子功的本事,他能安然地坐在木板上,考的是另一桩技巧,内家功夫“千斤坠”。以他不弱的内力使出来,与木板连成一体,重压之下,下边的木桶想要滚动都十分困难,自然也让他维持平衡起来轻松了许多。
大汉劳赤正是因为仗着内容深厚,看出了宁渊的把戏,才会暗自发笑。
而慕容玉是看不明白其中诀窍的,见自己特意安排的乔淼居然输了,她纵使心中再怒,也只能扯着僵硬的笑容对宁渊道:“这位大人果然好本事,如此看来,似乎的确是我大夏要弱一分呢。”
宁渊拱手行了一礼,没说话,他原本也不是非要当这出头鸟不可,只是对方自一进门便开始处处讥讽,身为周人,又是儒林馆的掌院,要视而不见实在是说不过去。
“郡主说哪里的话,宁大人他也不过是侥幸,侥幸而已。”见宁渊赢了比试,许敬安一张脸上也笑开了花,不过他这般年纪的人可不会得了便宜还卖乖,见慕容玉面色不善,立刻改口道:“当然,大夏与我大周是友好邻邦,老夫自然也知道大夏有许多声名显赫的文豪,老夫相信贵国万学堂自然也是儒林圣地,所以这样的事情实在无须为谁强谁弱争长短,名利之心太重的话,实在是有悖圣贤之道,永逸王爷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呼延元宸明白许敬安是看慕容玉亲近自己,想让自己帮着打圆场,便道:“的确是这样,所以你不要再这般胡闹下去,不然事情传回燕京,太后知道你如此没大没小,定然会责罚于你。”
慕容玉听见呼延元宸开口,又见许敬安说了一堆奉承话,难看的脸色才平和了一些,默不作声的转身往回走,看样子是在接连的挫败之下,不愿意在此处待下去了,众人于是又像来时那样簇拥着她顺原路回去,宁仲坤借机又挤到了慕容玉身前,语出玲珑想要将慕容玉请去宁国公府做客,宁渊走在后方,忽然发现一个人靠近了自己,侧眼一瞧,居然是孟之繁。
“我不信你没看出来,这位金玉郡主与呼延元宸之间的门道。”孟之繁冷不丁小声说道。
“那又如何,只要呼延自己能处理好,便轮不到我去操心。”宁渊虽然奇怪在经历过了之前那些事情后,孟之繁居然还会同自己说话,不过连孟之繁都能瞧出来的事情,他又怎么看不透,说到底,宁渊会有些针对这金玉郡主,有一小半的理由也是出在这金玉郡主对呼延元宸亲昵的态度上,尤其是她望着他的眼神,纵使刻意掩饰了还是能觉察到里面的含情脉脉。
“有件事你或许还不知道。”孟之繁幽幽一笑,语气竟然有些幸灾乐祸起来,“我听闻夏太后曾有意要将这最小的妹妹许配给永逸王爷为王妃,而瞧着这位郡主似乎也对呼延元宸种有情根的样子,你说如果夏帝下旨赐婚给二人,呼延元宸他会不会有那样的魄力拒绝?”
“呼延他有没有魄力拒绝我不知道,可我怎么瞧着孟兄你,对他国的八卦知道得很详细的样子。”宁渊似笑非笑地侧过眼。
“你不相信?”孟之繁愣了一愣。
宁渊道:“我向来只相信自己亲眼看见的事,不然天底下的传闻八卦那样多,若是件件我都要信,那我还活不活了。”
孟之繁冷笑一声,“信不信由你,不过我却是要提醒你一声,虽然上回我一时不察,也太过急功近利,败于你手,但我对他并未放弃,你若是没本事守住他,那我不介意越俎代庖一番,断然不能让他同金玉郡主这般歹毒的女人有什么瓜葛。”
“歹毒?”宁渊对金玉郡主并不了解,忽然听见孟之繁这样的评价,有些莫名,正要开口询问,走在前边的人群中忽然发出一阵惊呼,接着一道凄厉的惨叫直冲上天,将宁渊吓了一跳。
他立刻抬头朝前望去,许敬安等人已经脸色发白地往后退开了一圈,似乎是看见了什么惊骇的事情,宁渊上前两步,定睛一瞧,不禁心中一阵发寒。
金玉郡主手里寒光闪闪,正握着一把不断往下滴血的匕首,而之前还同宁渊在比试的乔淼,此刻已经倒在了血泊里,眼睛瞪得老大,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金玉郡主的背后就是儒林馆的大门,看来她是一跨出儒林馆的地盘就突然下的手,甩了甩匕首上残余的血滴,慕容玉脸色不变,用一方白巾将匕首擦拭干净,重新别回腰间,盯着乔淼的尸首冷声道:“这样为国丢脸的人,活着也是无用,还不如死了干净。”说完,转过头,对着身后被这一幕惊呆了的诸人甜甜一笑,“本郡主处置不得力的下人,倒是惊着诸位了,在此致歉,不过本郡主也知道分寸,晓得不能让此人脏血污了儒林馆这等圣地,所以一直忍到外边才动手。”
在她说话的当儿,劳赤也指挥着守在外边的那些铁甲兵迅速将尸首收拾了去,不声不响,动作迅速,仿佛对这样的事情已经司空见惯。
而原本还凑在慕容玉身边不断套近乎的宁仲坤,因为离得近,被那乔淼的血喷了半张脸,险些吓瘫了,全靠着身后的小厮扶着才能站稳,像看着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看着慕容玉那张甜美俏丽的脸,双唇抖个不停。
☆、第208章 呼延困局
光天化日,当街杀人,这如果按照大周刑律是重罪,但慕容玉自持身份,完全不顾忌周围的目光,以及那些被骇住的路人,看劳赤的手下们将尸首清理干净了,便自顾自地重新坐上车,还撩开窗帘对依旧站在下边的呼延元宸道了一句,“宸哥哥,快上来,你不是还要带我去吃好吃的吗。”
呼延元宸摇了摇头,也跟着上了马车,随即一队铁甲护卫又在车后站好,护送着马车缓缓离去。
宁渊动了动手指,似乎在掌心里捏了什么东西,然后不动声色地放进袖袍里收好。
“这……这简直成何体统!”金玉郡主在儒林馆门口杀人,显然惹怒了许敬安,眉头皱得紧紧地望着那些扬长而去之人的背影,“此事,老夫一定会禀明皇上!”
宁渊见没人注意他,悄然从人堆里退了出来,回到儒林馆中自己的屋子里,关好门,将袖袍中一张纸条拿了出来。
纸条是方才呼延元宸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悄然塞给他的,而呼延元宸做得这般小心,宁渊也看得出来他是在提防那个劳赤,毕竟这位金玉郡主的护卫瞧着就是个不好糊弄的高手,甚至于,宁渊还隐隐察觉到,那劳赤虽然是金玉郡主的护卫,却总有些在监视呼延元宸的意思。
等宁渊将纸条展开,细看了一番,发现事实同他想预料中的没多少出入,呼延元宸现在的确是在那劳赤等人的监视中,而不见踪影的闫非,原来是被劳赤给囚禁起来了。
那日呼延元宸匆匆辞别宁渊而去,便是接到了闫非传来的书信,说金玉郡主突然来了华京,并且还带来了身为燕京皇族护卫队队长的劳赤,劳赤是夏太后的亲信,也是燕京中有名的高手,武功深不可测,呼延元宸只能先行回去应付。
呼延元宸此次以永逸王爷是身份来大周,身边随行的人虽然多,可是有不少都是夏太后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不过在来大周后的一段时间里,那些眼线实在碍事,就被呼延元宸明里暗里地处理了大半,而夏太后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发现她安插的人手根本不能给她传回什么消息后,便借着这次金玉郡主要来大周的机会,顺势让劳赤跟了过来,目的便是要牵制呼延元宸,劳赤也不负重望,带来的手下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让呼延元宸难以分心之外,更是找了个理由,以闫非对金玉郡主不敬为罪责,将这位呼延元宸身边最得力的手下给看管起来了。
那张纸条上的内容,便是让宁渊稍安勿躁,暂时不要去找他,免得惹祸上身,因为劳赤奉了夏太后的命令,一心想让呼延元宸娶了金玉郡主,如果被劳赤察觉到宁渊和呼延元宸关系不一般,说不定会给他招来杀身之祸。
宁渊看完纸条后,手指一运劲,便将纸条搓得粉碎,然后起身在屋内来回走了几步,眼神闪烁个不停。
夏太后之前不是想要将呼延元宸除掉吗,为此更不惜与司空旭和庞松等人暗地往来,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却又想撮合他同自己的小妹了?
宁渊不知道的是,夏太后为保自己儿子的皇位稳固,一开始的确是想将呼延元宸除之而后快,可是这位表面上闲云散漫不怎么管事的皇子,却没她想象中那么好对付,自己有一身好功夫不说,暗地里还有一股不知道什么时候组建起来的势力,这让夏太后投鼠忌器,之前于司空旭等人联手,便是她的一个试探,当然试探的结果更让她看不透呼延元宸的深浅了,她又不想撕破脸皮,无奈之下,只好选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法,便是让呼延元宸娶了自己小妹,变成他们的自己人。
反正慕容玉自打第一次见到呼延元宸开始,便对这位英武俊逸的皇子很是有好感,也不算强扭的瓜,此事若成了,不但威胁尽消,没准呼延元宸手底下的那股势力还能为夏太后自己所用,算得上是一石二鸟。
可惜她曾亲笔修书给呼延元宸,询问他有关此事意向的信函,统统石沉大海,夏太后不耐之下,便给劳赤下了一道暗命,让他借着这次前来的机会,想办法让呼延元宸和慕容玉生米煮成熟饭,到那时,呼延元宸肯娶慕容玉当然是最好,但如果他依旧是不愿意,那么夏太后也师出有名,可以名正言顺地狠狠扒下他一层皮来。
只是劳赤来华京也有好些天了,但呼延元宸防范严密,就算他身边的心腹下人们被连番打压,依旧让劳赤找不到机会来实践夏太后的命令。
“杀身之祸……难道他们在这华京中,还敢暗地里对朝廷命官开杀戒不成,呼延也当真是太小心了。”宁渊摇了摇头,金玉郡主倒也罢了,就算歹毒了些,也只是个嚣张跋扈的小姑娘,不过从呼延元宸递给自己一张纸条他都要小心翼翼地来看,那劳赤才当真不是个好应付的主。
想到这里,宁渊顿住步子,转身又出了房间。
之前他不知道呼延元宸发生了什么事,只当他忙别的去了,所以对他的动向并不在意,而现在他既然知道了呼延元宸的困境,要他呆着什么都不做,他却做不到。
抛开二人的关系不论,从前呼延元宸也帮他做了许多事,欠下的人情一大把,冲着这个他也不能袖手旁观。
宁渊急匆匆步到许敬安房中,向他告了半天假,然后马不停蹄地坐着一辆马车去了六皇子府。
当天晚上,一张帖子便被人送到了专门接待外宾的驿馆内,六皇子殿下司空玄,要请永逸王爷身边的闫护卫入皇子府一叙。
对于这样的帖子,不了解其中玄机的慕容玉不以为然,便让人直接送到了劳赤手里,让他去安排,劳赤看完了帖子后,面无表情地对那送帖子来的下人道:“闫护卫不过一介奴仆,如今犯了错,被看管起来了,六殿下何以要忽然见他?”
送信的不是别人,正是周石,他低眉顺眼地回答:“六殿下曾经在民间居住过一段时日,便是那时同闫护卫有了交情,还从闫护卫处学了几招枪法,平日里也偶尔会招闫护卫过去小聚,此事劳大人若是不相信,当可随便问一问这驿馆内当差的下人,看小人所言是否属实。”
周石既然这么说,就不怕劳赤当真去打听,反正闫非也的确跟着呼延元宸上六皇子府来往过数次,他也没说错。
“有这等事?”劳赤露出一丝笑容,“可惜恐怕要叫六殿下失望,那闫护卫犯了错,正被据着,怕是不能赴六殿下的约。”他将帖子重新递给周石,已经打起了推脱的主意,“也请这位小哥,代我向六殿下赔个不是。”
“代赔不是?劳大人也太将自己当一回事了吧,小的倒还不知道,我大周堂堂皇子殿下想要见一个护卫,却有见不到的道理,劳大人莫非忘了这里是华京?”周石眼睛都不眨一下,在劳赤有些发愣的表情中,就是一顶大帽子扣了过去,“何况如今这驿馆之内,也不是劳大人你来做主的吧,闫护卫能不能赴六殿下的约,劳大人都不向永逸王爷与金玉郡主请示一二,便擅自做了决定,难不成以劳大人在你们大夏的地位,已经能够僭越过两位皇族了?别说小人也当真好奇,闫护卫到底是犯了怎样罪不容赦的罪过,看劳大人的意思,似乎看管得很是严谨,就不知他到底是真犯了重罪要严加看管,还是劳大人在给六殿下甩脸子胡乱找理由搪塞,小人回去之后,当好好向六殿下陈情一番。”
劳赤脸色一下变得难看无比,眼前这送信的下人瞧上去一副老实憨厚的长相,不想竟然是如此牙尖嘴利,竟然让他一时无法还口,谁让周石句句几乎都掐在他的脉门上,无论是僭越上边两位皇族,还是给大周这位六皇子殿下甩脸子,都不是他能担当得起的。
他劳赤在燕京声名赫赫,又是夏太后的亲信,就算是朝廷重臣看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如今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送信下人呛声,却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他也明白,这里不是燕京而是华京,不是他能发横的地方,深吸了几口气之后,才缓声道:“小哥这句话当真严重,闫护卫其实犯的也不是什么大罪,既然六殿下想要见人,小哥领走便是了,郡主和王爷事忙,这点主他还是能做的。”
说罢,他对身后一直跟着自己的副官低语了一句,副官转身上了驿馆的楼,片刻之后,便领着闫非下来了。
闫非看见周石显然愣了愣,不过很快恢复了表情,没有露出异状。
“闫护卫,六殿下新练了一套枪法,正想找你过去讨教一二,还是快些随我走吧,别让殿下等急了。”说吧,又对着劳赤轻蔑地哼了一声,转身出了驿馆。
劳赤脸色阴晴不定,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又对副官道:“派人仔细盯着他们,隐匿一点切莫被人发现。”
☆、第209章 设计救人
六皇子府中,被周石带出来的闫非一见到宁渊,便立刻将呼延元宸现下所遭遇的处境兜了个彻底,让宁渊与一旁的司空玄都皱紧了眉头。
“那劳赤我也见过,的确是一把好手,不够我料他也不敢在华京中发横,此事不如还是由我禀明了父皇,再……”司空玄看出了宁渊的为难,打算出手帮衬一把,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宁渊打断了,“不可,别人关起门来处理夏人自己间的事情,你贵为皇子殿下怎能贸然搀和,弄不好还会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说你与永逸王爷如此亲近,不惜出手相帮,搞不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若引得皇上对你起了疑窦反而会弄巧成拙。”
司空玄知道宁渊所说的有道理,一时噤了声,四皇子司空旭因为庞松的事情被一直罚在府中思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是难以东山再起了,如今朝中也就六皇子与大皇子在争长短,大皇子年长,又是皇后所出,本该占些优势,可舒惠妃却得皇帝宠爱,六皇子也聪明伶俐,一时倒是个分庭抗礼的局面。
舒惠妃早就叮嘱过司空玄,他们不愿与人相争,但皇后势大,如今一言一行都要谨慎,切莫被人钻了空子,惹祸上身。
“公子,我家少主一直将这些事情瞒着你,就是不想让你参与到这些争端里边去。”闫非道:“那劳赤厉害非常,手下还有一群死士,又有太后做靠山,燕京权贵都很少愿意得罪于他,若是他们当真要对公子不利,只怕公子立刻就会凶险异常,少主所担心的便是这个,小人如今将少主的困境说出来,并非是想让公子出手帮忙,而是希望公子知道事情始末后,能稍安勿躁,相信少主也能有应对之策。”
“他的应对之策,难道还真同金玉郡主生米煮成熟饭不成。”宁渊似笑非笑道:“他们连你都能直接看管起来,由此可见呼延困局,如果劳赤等人要霸王硬上弓,双方撕破脸,你们能有多少胜算?”
“这……劳赤还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以下犯上,尤其此处还是华京……”
“就是因为身处华京他们才敢胡作非为,只要不节外生枝,他们窝里斗成一团,华京诸人除了看笑话,难道还会插手管闲事?”宁渊显然没有闫非这般乐观,同时心里也有些气恼,事情都这样了呼延元宸居然还瞒着他,莫不是将他当成了外人。他在屋子里走了几步,又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你出来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他们肯定派了人一路盯着你,若你回去得太晚,必定惹人怀疑,要是打草惊蛇就不好办了,我这便先让周石送你回去。”
“那公子你。”闫非有些欲言又止。
“我自有主张,别的事情你们不用操心。”宁渊话音一落,周石已经推开了门,闫非也知道自己不能逗留得太久,想了想,还是随着周石走了。
随后宁渊也辞别了司空玄,从另一道门离开了皇子府,若有所思地回了自己的住处。
一连好几日,宁渊都没有别的动静,每日的饮食起居也同往常一样,但有一点不同的是,他开始断断续续朝驿馆内送东西,指明要送给金玉郡主,以弥补那日在儒林馆中多有得罪的地方。
至于那些送来的东西,并非金银珠宝之类的俗物,而全是一些让人大感惊奇的奇技淫巧之物,譬如说会根据日光的强弱而变色的玉璧,转动皮筋就能自行走动的木头小人,更有轻轻敲一下便能发出炸裂声响的石球,这些东西经过劳赤严密的检查,实在看不出有何问题之后,便也都送到了金玉郡主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