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空色微凉
他说不出关心的话,只好说自己饿了,让临哲和他一起吃饭。垃圾桶里还有一盒炒饭的空壳,想来腾铭是刚刚吃完了夜宵的。
腾铭不大懂得怎么去关心人和爱人,他似乎并没有做什么事,却又在一点一滴里将他整个人渗透了进去。他的爱和喜欢不单只是针对某件事,他是将自己全身心地交付进去了。
临哲没有说话,而是抢走了腾铭碗中的东西,眼睛亮闪闪地冲他笑,“我很饿,所以我都要了!”
腾铭耳根又红了一下,虽然临哲完全看穿他的小把戏了,可他也能感觉到,临哲对他又多了一丝亲近。腾铭很高兴,偷偷在桌子下面摆出了一个“v”字,但他的脸依然是冷冷的,淡淡的,别人谁也看不出他此刻的开心。
偏偏临哲不是别人。
他从腾铭的表情中读到了他的心情,却也不说破,他也喜欢这种感觉,和腾铭在一起的感觉,是和其他人在一起从来没有过的。
即使是前一世和沈辉在一起,也从来没有过这种,心跳的,温暖的感觉。
或许这个时候临哲才发现,原来前世于沈辉,他也不是爱,只是一种依赖而已。只是这两种感觉太像,以至于他混淆了,耽误了自己的一生。
天气放晴。
雨后的阳光似乎格外的慷慨。
对戏,临哲和腾铭的对戏。
又是对戏!
上一次他们的对戏,来自那部《零度狙击》,当时作为男一号的临哲和作为男二号的腾铭,如今站在这里,雪地里,进行他们时隔一年的又一次对戏。
这不算什么重要的桥段,可众人,包括导演,都不知为何地放轻了呼吸,整个地方空旷安静得如同没有人迹!
原著没有写最后一战的惊心动魄,但电视剧是不可能不放的,只有畅快的武打,令人热血沸腾心神激荡的打斗场面才是武侠片最为吸引人的地方!
失去了打斗的场景,片子再好也会毫无卖点!武侠片就应该打,小李飞刀里面的动人文艺悲伤春花雪月都可以有,但有些灵魂是不可或缺的。
这就要看编剧的实力了。
这一战的剧情,必须要加上的。
阿飞赶到那里,前面没有铁墙,但阿飞却没有进去,他忽然发现,他已不必进去。小李飞刀,例不虚发!生和死,已经不重要了。他要做的只是站在这里等,等着李寻欢出来!
临哲不是第一次演武打戏了,但李寻欢这个人和别的武打戏的主角不一样,他的一举一动都是不带一丝火气的,平平淡淡地出手,一出手就带走一条命!
而他面前只有上官金虹一个人了。
手里只有一把飞刀。
白色的袍子拖到了地上,冷冰冰的大理石都散发出一丝紧张感,李寻欢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上官金虹,高手对战是不能有丝毫松懈的,一旦松懈,就是死!
正是因为没有精彩纷呈的打斗,所以才更考验演员的演技。对面部表情的控制一直都是诠释演技的最佳方式。有的时候你盯着一个演员看,盯着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变化,粗看是有变化的,但变化得太明显,却是做作了。
从那些真正的老戏骨脸上其实是看不到变化的。
不论你怎么看,都看不到一丝他作为演员的样子来,你完全看不出他在“演”。
因为他此时和整部片子融为一体了。从灯光,从走位,从每一个轻瞥里,把这个角色演得到位,演得深入,演得恰如其分。
临哲确实没有在“演”,因为他就是李寻欢,上官金虹先动了,李寻欢也动了,不过他动的只有手里的飞刀!
但令所有人诧异的是,临哲手里的那把飞刀居然没有飞出来,他只是挥了挥衣袖,那把飞刀依然握在他的手里。
导演没有喊“咔”,众人就要继续演,上官金虹的饰演者虽然吃惊,但他不会忘了自己的本分,尽职地将这一幕戏演完。
阿飞看着李寻欢走了出来,白袍染血。
但出来的李寻欢,不是上官金虹,已经说明了战斗的胜负。阿飞没问他什么,他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他看临哲,临哲冲他淡淡地笑,明明已经身负重伤,连站着都很困难了,却还是一步一步冲他走过来,。他脸上的笑是真心实意的,因为阿飞回来了,那个野兽一般的少年,解开了他的枷锁,他回来了。李寻欢是高兴的,真的高兴。
他看到阿飞手里的剑,竹剑,但确实是剑。
舀剑的阿飞,才是真正的阿飞。
他不想这样倒下,不然那个少年肯定会很担心,他还在慢慢地往前走,每一步都很艰难。寒冷的季节里,也不知道临哲是怎样演的,他的头上居然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导演迅速把这个视角放大,清晰地看出临哲脸上那明明是平淡随意,却冒着冷汗的脸。
他是怎么做到的?
几乎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场中的临哲,看着他向阿飞走去,看着他眉间的汗水越来越多,身子微微发抖。
可阿飞已经等不及地,他猛然跑上前去,眼角是满满的担忧。
腾铭是真的担忧,他看见临哲手中的那把小李飞刀,他前面没有发出去,那么此刻肯定还握在他的手里,但他的身体绷得那么紧……拳头也捏得那么紧!
只有腾铭注意到了,那从他身上滴下来的血,有几滴的颜色不一样!
假血和真血之间,当然是有差别的,真的血,是热的!
临哲为什么会出汗?
你试试握着刀,刀锋!忍着疼痛却还要努力去控制自己的脸,去诠释李寻欢,又怎么会不流汗!?
腾铭恨不得一把拉过临哲和他说,不要演了!
可腾铭没有,他知道这是临哲为了寻求效果才这么做的。因为李寻欢身受重伤却强撑身体行动,如果一滴汗都不流,那才是破绽!
临哲对一个角色的把握,居然细到这样……
腾铭的心里只剩下心疼,流血的是临哲,但疼的却是腾铭。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居然有人能这样影响他的情绪,这是20多年来从来没有的事。
导演看着腾铭冲了上去,他的脑海里想到的却是临哲为什么不扔那把飞刀。
小李飞刀之所以能伤人,无非就在一个快字,一个准字。后者能做到的人虽然少,但依然有,而前者,又必须要快到一个境界。
最快是什么境界?
连残影都无法捕捉到!
临哲在演时不发那刀,放在屏幕上他却是发了的,这就是快!无踪无迹的快!导演沉默半晌……如此细腻的心思,他想要不红,才真的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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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铭急急地为临哲包扎,他努力让自己去不看临哲的手,这是在演戏,他应该竭尽全力去演,不能分心,所以腾铭的眼睛一直停留在那未受伤的胸膛上,而不是真正受伤的手上。
直到这一幕被拍完,腾铭才大吼一身,“纱布,把纱布舀过来!要消毒的!”
这是腾铭在拍摄中第一次这么大声地说话,他的眼睛始终死死盯着临哲的手,接过跑来的工作人员手中的纱布给临哲包扎起伤口来。
伤口并不是很大,但扎得很深,留了很多血。
腾铭看到那红痕的时候心头猛然一颤。
腾铭表现得太紧张了,也由不得人不奇怪。拍都拍完了,他为什么要纱布,还是要消了毒了纱布?剧组里用的纱布,仅仅只是演戏时用的,又哪里需要消毒?消毒的……这分明是给人用的!
即使如此,临哲也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露出太多痛苦的表情,导演终于注意到了他的手,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把目光投到了放在一旁的飞刀上,雪地上的刀身上的血醒目得令人目光一刺。
临哲依旧平淡的脸上只有尚未褪去的汗水表明着他的疼痛。导演只觉得眼睛好像进了沙子,演员来演艺圈,哪个不是为了名声。他见过很多人,敬业的,玩票的;狂妄的,低调的……
可没有一个演员会像临哲那样,完全不顾及自己,他只是为了使情节更真实而已,就算是放出来,能注意到的人也很少,注意到的,也根本不会想到他们拍摄的条件,会认为是理所当然。
观众又怎么会在意这个小小的细节呢?
临哲这么做,不仅仅是对观众负责,他是对自己负责。
只有真的喜欢演戏的人,才会对自己负责,对每个细节都力求做到完美。临哲是真的喜欢演戏。
导演想要走过去关心一下他的伤势,但走出没几步,却看到腾铭一向冷峻冰冷的脸上带着焦急,在圈子混了很多年的王导渐渐停止了脚步,或许别人看不出来,但王导的眼睛又是何等的尖锐!
只消一眼,他便看出了些什么,当下脸上便有些复杂了,似乎是叹息,又似乎是挣扎,片刻后他轻轻摇了摇头,他没有理由干涉他们。就算临哲是他看好的演员,是他第一个觉得感动的演员,他也没有任何立场去干啥他的私人感情。
王导退了回去,临哲的伤被简单包扎过,又用酒精消毒过,并不会对接下去的戏造成什么影响,他把画面翻来覆去地看,把每组镜头都不厌其烦了看了二十多遍。
既然临哲都可以为了戏牺牲这么多,那么他做导演的,如果还不认真岂不是太对不起这些演员了吗?
王导的电话响了起来。
“喂?陈大导演今天怎么有空来关心我啊?”王导的声音充满了调笑的意味,对方显然是陈裴。
“表现?”王导稍稍沉默了一下。
挂了电话的陈裴耳边还响着老友王导的话,他没想到,这才多久,临哲他们已经完全成长起来了。能让业界出了名难说话的王导夸一句的,除了临哲外也没有第二个人。
“……我实在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演员……”
不是”他很厉害“或者”他很好“之类的词,王导的这句话很平淡,但能让王导说出来,又有多大的分量!
临哲并不知道导演是怎么想的,此时手上的伤虽然有些痛,但并不是不能忍。比起前世死掉的时候,和被那把刀□胸口时候的疼痛比起来,这一点小伤口真的不算什么。
“我没事。”临哲看着腾铭担心的,责怪的目光,轻轻安慰他。的确是没什么事,一道4厘米长的口子,血还在往外冒,即使是包扎后还是迅速染红的纱布。
腾铭猛地拉起了临哲的另一只手,冲导演点了下头,“我先带阿哲去医院。”
没等王导说什么就直接启动了汽车扬长而去。事实上,如果不是为了照顾到导演的情绪,腾铭根本不会对导演多一句废话。他本就是冷淡的人。
但这不是在鸣城,这是他们自己的电视剧,导演是他们请来的,如果不对导演客气,对工作室多多少少会产生影响,对临哲,也会有影响。
“我真的没事,还可以接续拍。”临哲无奈地看着腾铭。腾铭的少话也确实很让人头疼,比如现在——腾铭根本理都不理他,自顾自地超速开车。
临哲索性也不再多说什么,伤确实要即使去医院治疗,他还不至于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只是腾铭太大惊小怪了。但这种关心,又让他有些感动。
忽然一辆黄色的跑车从后面冲了出来,安烨摇下玻璃窗,怒气冲冲地对腾铭喊道,“带阿哲去医院你居然不带上我!不对!应该是我带阿哲去!你算哪根葱啊!”
也就是对腾铭,安烨说话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因为腾铭不在乎,对那些言论他向来不在乎,于他而言,感情就是感情,不会因为几句斗嘴发生什么改变,也从不会因为这个而生气。
但这一次……腾铭依然没有鸟他,而是用冰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安烨噤声,黄色的跑车紧随着腾铭黑色奔驰开到了医院,他看得出来腾铭是真的关心临哲,所以他在生气,他气临哲这种伤害自己的行为。
可临哲并不是他的谁,他不好发作,只能默默地保护他,守候他,心情自然很糟糕,安烨这时候还凑上去太不明智了,所以安烨也不再多说,而是去给临哲买了一些吃的,直接拽来了医院最好的医生。
他懒得啰嗦,直接掏出了自己的军部证明。
这是他曾经的身份证明,虽然现在过期了,可显然医生也不会细看。
只是个小小的缝合,整个中心医院最出名的大夫却被“请”到了临哲面前。
“快点啊!”安烨不耐烦地盯着医生,腾铭没说话——他冰冷的目光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好意思,他们没有恶意,只是太担心了,医生请吧。”临哲冲医生笑笑,一脸抱歉。
年迈的老医生的确是专家,对那些病人家属的态度自然也见怪不怪,只是对着临哲这么有礼貌的“病人”,他也确实生不起气来,只好冷冷地对另外两个人说,“我要开始缝了,麻烦你们出去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