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段年景萧萧
“你敢不答应?”容语挑眉,到底忍不住将那饱满的脸颊捏住,拉扯之下仿佛还胖了不少,当然这只是自我安慰。
不管是真是假,游信在一阵吱哇乱叫之中的迫于武力威胁无奈答应了那“不合理”要求,少了那个唯一会监督的人,修真就变成了另一个世界的事情,时间大把大把的多出,他知道容语的好心,也许繁忙确实能将偶尔出现的孤寂驱除。
那日之后,容语再也没有过来,越临近祭典总是越是繁忙,作为家族继承人,容语拼尽了力气也是祭典前一日才抽出时间将龟缩在屋中的游信揪出来,赶着参加晚上的宴会。
小山村的宴会没有什么精美,不过是热情的村民将各家的食物酒水端出,庆祝这个伟大的节日。游信以往最是喜欢这个节日,因为即使是严格的师傅这一日也会法外开恩,让他体会到节日的可贵。
游信怅然,正是有管教才有自由的可贵,如今他比放羊的牛羊还自由,这个节日在眼中也就无趣了很多,不过为了不让容语担心,他还是一头扎进了食物堆,容语马上就要离开她不能让她还操心。
宴会有三天,不过第二天容语就要上琼山,山路不好走自然就没有那么多的精力热闹一晚,临走时游信将容语送到家门口,这本来应该是尤里哥该做的事情,但是今晚他半途中就不见了踪影。
虽然只是两天的分别,但是游信看着琼山因为祭典一路燃起的灯火延伸到山顶,居然觉得那一团黑暗似乎要噬人般蠢蠢欲动。
他摇摇头,不过是喝了点酒,怎么就心生幻想了?
安慰,威胁,准备早在几天前都重复了好几道,容语也不想老生常谈,眼看着少年就要走远,还是心生一阵不安,没反应之前人已经追了上去。
“容姐姐?”游信有些疑惑,随即恍然笑道:“我保证把你的牛羊养好,保证他们个个胖的发福,你就不要担心了好不好?”
“不”,容语吐出憋住的一口气,自己都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不过这一下却让她想起一件事:“这两天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村里好像来了外人……”她越讲越担心,琼山虽然风景如画,但是地方偏僻的堪比桃源,如此还要寻来的人肯定都抱着不小的目的,村里的屋子都是集结在山腰山脚,只有游信一个人住在竹屋中,若是出了事定是不可能有人知道。
她想劝说游信搬下山,可是少年只是嬉笑两句,完全没把事情放在心上。
不过是两天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他这么说,她也不由得这么认为,把担心藏到了心底。
谁知,世事难免捉弄人,对她的劝说没有遵从的后悔却换来苍羽阳前世今生的梦魇。
一失足,便是满山的坟头连成了排。
第二天的祭典并没有因为少了族里的大长老和继承人而变得沉闷,人性淳朴有吃有喝有亲人,自是最快乐不过,就这样玩闹,第三天正好是一个圆满的结束。
为了晚上的盛大,每户人家都早早地开始行动起来,烟囱喷出的气体中带着浓浓的菜香,这时就等着蹭吃蹭喝的他来讲还是有点惭愧的。
不过厚脸皮就是厚脸皮,若是惭愧也不可能今年才醒悟。看着已经吃饱喝足的牛羊,一手撑地人在空中翻了个圈漂亮的落地。
琼山最不缺的就是草,遍地都是,他不过就是这一片草地的麻烦。
口哨一吹,吆喝两声,一群牛羊乖乖做了小尾巴等待着归巢,直到两声受惊的叫唤响起,他才后知后觉的嗅到空气中的一抹腥味。
鲜血的味道,总是这么独特,不管是人还是动物的。
游信睁大了眼睛,才发现那只拖着下半身一点一点移动的狗正是熟悉的那只“阿黄”,大狗呜咽着,在温暖的手心中凝固了最后的神采。
阿黄不会说话,但是鲜血标出了最鲜明的道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只是饭菜的香味变质成了另一种味道,游信越走越心凉,黄色的土在他的狂奔下不再飞扬,沾了血的凝结重于千钧。
游信几乎不敢相信,村子居然在瞬间被血洗,而他竟然不无所觉。
路在脚下飞速退去,他使出了最快的速度狂奔,快得他都以为真的在飞,可是山那么高,倒在山路两边的尸体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具,到山顶的时间却仿佛遥遥无期。
“冷静,冷静!”敲打着自己的脑袋,放出神识一点点感受容语的气息,执着的向着自己感觉的方向而去。
来了琼山四年,这一次却是真正登入这座主岭,平常的好奇却化作无穷无尽的恐惧,怕血,怕染血的容颜,怕一个离别便已是永别。
真正来到了山顶,才发现传说中祭祀场并没有多么神秘,它甚至都没有多余的掩饰,一个简朴的建筑孤零零的立在染血的土地上,没有风没有声音,肃杀地喘不过气。
没有停留的时间,于是昏头昏脑的继续闯入奔跑,甚至来不及犹豫,长长的走廊甚至没有一个转弯,光亮就映入了眼帘,因一路狂奔而热腾起来的血液瞬间像是结了冰的冷。
也许屋里比屋外好的一点就是,再没有多余的泥土能盛得下满溢的血液,小小的血流四散奔来,组成密密的网,网住眼也网住心。
“小信”,细若游丝的声音换来了第一声悲鸣,却压不住女子最后的警告:“快跑!”
话还没落,黑影已经闪现在眼前,却不是冲着他来,凶器反射着过于刺眼的亮光向着女子的颈边划去。
游信从来不觉得自己能如此快,他只觉得身体变得很轻很轻,但是满满的都是怒火,他看到有红色的花在半空中盛开却没感觉到相应的痛苦。
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他只听得到刀刃断裂的声音,只听得到血肉被划开的黏腻声响,所有的声音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还没来得及回味就发现什么都没了。
不管是白色还是黑色,浸泡了血液都只剩下一种色彩,那就是死亡。
敌人或是朋友,扭曲到一起,不过是冠上了同样的代词――尸体。
他见过死亡,却没杀过人,如今杀过人,才发现人命脆弱的可怜。
滴答,滴答,清脆的声响在室内环绕成洞穿的声音。
“小信……”
游信一惊,才发现他早已背负着另一具身体,向着出口的方向,却是沉重的动不了。
力量在速战后力竭,嗓子干得似乎都不能呼吸。
“容姐姐……”他几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发出了声音,却是止不住开始嘶吼。
“容姐姐!”
“容姐姐!”
“容姐姐!”
…………
至始至终都是这三个字,少年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只是感觉不这样喊出来,自己就要爆炸了,脑袋轰鸣,有破碎的片段滑过却连模糊的一个镜头都没抓住。
他觉得身体开始渐渐沉重,他的眼睛在一点点模糊,女子的嘴角轻轻的开合,说着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看到的语句――要幸福……
他的脑袋越来越痛,她的眼睛一点点变得浑浊。
眩晕像是恶魔般逼近,以至于他怀疑最后看到的血红色的眸子只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