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牛角弓
这样热烈而诚恳的语气,言幼宁几乎要心软,然而……
“一个劫匪,如果把劫来的钱去捐给医院或者学校,那么他打劫的行为就会被认为是正确的吗?”言幼宁的声音很低,仿佛在问他,又仿佛在问自己,“这真的不是强盗们才有的逻辑吗?明锋?你怀着特殊的目的来接近我,试探我,然后就因为没有把打探到的东西透露出去,我就应该对你抱有感激之情吗?”
明锋觉得自己想要表达的并不是这个意思。可是面对言幼宁的质问,他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来替自己辩解。
“或许你会觉得我不讲理,因为你明明没有对我做过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言幼宁退开几步,在两人之间拉开一段足够看清楚彼此的距离。他们之间的姿势太过亲密,那么近的距离,足够模糊掉很多重要的东西,“但是明锋,你忘了问问我的心意了。对你来说无足轻重的事情,对我来说则恰恰是不可接受的。我讨厌被试探,被算计,被人捏在手里琢磨,就像一枚棋子。甚至,如果你是为了我的脸来接近我,这个理由都能让我觉得好过一点儿。”
明锋怔怔地看着他,心中悸动,却偏偏一个字说不出来。
“我接受不了的事情,就是一个人站在我的面前,他看见了我的家世、我的潜在背景、我的利用价值、我的脸……什么都看到了,却唯独没有看到我这个人。”言幼宁心里泛起一丝小心酸,随即却又觉得自己的这点儿小心酸十分的……矫情。非亲非故的,别人凭什么非得对得起你?这样想的时候,他心里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因为他在冲动之下所说的这段话,他自己也是似懂非懂。
他到底希望被一个人了解到什么程度呢?
他到底希望一个陌生人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接近自己呢?
言幼宁忍不住问自己:一个男人到底用什么样的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才会觉得他是值得信赖的呢?
这根本就是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谜语嘛。
言幼宁被这个结论雷了一下。随即想到他今天居然当着一个打算列为拒绝往来户的男人说了这么酸的一番话,简直……简直把那个半吊子艺术家李翱都比下去了。
算了,算了,这么让人倒胃口的事情还是到此为止吧,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言幼宁把手里的背包甩到背上,故作潇洒地冲着神色木然的明锋摆了摆手,“不送了,明先生慢走。”
明锋咧了咧嘴角,真心觉得言幼宁打起精神来耍宝的样子……很吸引人。他看着言幼宁把那个黑色的背包甩在背上,看着他甩着两条长腿三步两步走过去拉开出租车的车门钻进去,然后假装不在意地扫自己一眼,再飞快地把视线收回去……
明锋觉得心里充满了一种陌生的情愫,像手指上绕着一根青草,明明轻轻一挣就能挣开,却偏偏割舍不下指间那份莫名的柔软。
被什么东西轻轻地绕住了的感觉。
明锋蓦然觉得心软。
他站在午夜的街头,远远望着出租车消失的方向,低着头笑了起来。
嗨,小子,你以为你炸着毛跟我说这么一通跟撒娇差不多性质的酸话,就能把我吓得丢下嘴边的肥肉跑回家去吗?
你也太小看人了,幼宁。
言幼宁本来打算回宿舍去,但是走到一半的时候,还是改道去了宁和雅居。他觉得脑筋这么混乱的时候真的不适合一个人呆着,李翱虽然有点儿不着调,总的来说还是一个很靠谱的人。性格也沉稳,在他需要的时候,他能够给出很中庸平和的意见。再说,他家里那种常年不散的烘焙的香气,也很有安抚人心的力量。一莲生病之前也很喜欢在家里做小饼干什么的,他回家的时候,一推门就能闻到厨房里传来的香香甜甜的味道。
言幼宁过来的时候,李翱正在厨房里享受自己的宵夜:巧克力蛋糕配红茶。看见言幼宁的视线在他的宵夜上扫来扫去,李翱很是不情愿地把盘子朝着他的方向推了推,“你要不要来一点儿?”
言幼宁摇了摇头,“有酒么?”
李翱狐疑地看着他,“什么酒?”
“不用太好的。”言幼宁懒洋洋地在餐桌旁边坐了下来,“啤酒或者二锅头都行,太好的酒就算了,不适合用来浇愁啊。”
“愁什么啊,”李翱一脸挖苦地看着他,“失恋了?被人踹了?”
“哪儿跟哪儿啊,”言幼宁哭笑不得,“要踹也是我踹人啊。”
李翱顿时来了精神,“你把明锋给踹了?”
言幼宁听见这个名字就条件反射般的开始心烦意乱,“干嘛非得是他啊,我踹别人行不行啊。”
李翱从厨房里翻了几罐啤酒出来,一脸了然地看着他,“你这是把人给踹飞了,踹完了又开始后悔了吧。”
言幼宁摇摇头,“不至于。”
李翱也学着他的样子摇摇头,“那你失落什么呢?”
“不知道,就是有点儿烦。”言幼宁灌了两口酒,十分颓废地歪在了椅背上,“觉得怎么自己遇到的都是这么糟心的事儿呢。”
“糟着糟着就习惯了,人生么……”李翱跟他碰了碰杯,一脸过来人的深沉样儿,“我跟你说,你这就是身边一直没有人,又年轻气盛的……活活给憋得。”
言幼宁被啤酒呛了一下,咳嗽起来。
“不过哥哥跟你说两句心里话,你现在这状态真不好。怎么说呢,”李翱很认真地想了想说:“就像等着天上往下掉馅饼,就像那么一个破菜篮子放在那儿,等着谁来了就让谁提走似的,都不带挑人的,就在哪儿干等着。”
言幼宁举着啤酒罐子眨眨眼,再眨眨眼,表示自己跟艺术家境界相差太多,这一番深奥的警示语自己完全没有听懂。
李翱很是感慨地探身过来在他脑门上揉了两把,“挺好个孩子,要长相有长相,要个头有个头,就是人傻了点儿。”
言幼宁看着他,突然说:“李哥,要不咱俩凑一对儿搭伙过日子吧。”
“滚你的蛋吧,啊。”李翱很是高姿态地用眼角斜了他一眼,“老子从来就不吃窝边草,这是原则!”
言幼宁想笑,最终却还是叹了口气,“哥,您可真是一只好兔子。”
第24章 纯忽悠
言幼宁借着酒劲儿睡得昏天黑地,被电话铃声闹醒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他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衬衫和长裤,被他睡得皱皱巴巴的。言幼宁仔细回忆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连牙都没刷就那么睡着了。
“喂?”言幼宁费劲地坐了起来,一边抓着头发一边含含糊糊地接通了凌傲打来的电话。
“准备好了吗?”凌傲开门见山地问他,“小丁大概一点左右过去接你……”
“接我?”言幼宁纳闷了,“干嘛?”
凌傲沉默了一会儿,用一种自言自语般的声调喃喃说道:“难道我没有告诉你吗?我明明记得我说了的……”
“到底什么事?”言幼宁被他的腔调搞的有点儿发毛。
“哦,是这样,我给你争取了一个试镜的机会,”凌傲不怎么在意地说:“导演对你在《赌石》里的表现挺满意,要是试镜没有意外的话,这个角色就是你的了。”
“什么角色?”言幼宁怎么有种被凌傲暗地里卖了的感觉呢?这都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啊,他竟然一点儿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