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牛角弓
“快去吧。”
重岩扫了一眼他从口袋里摸出来的巧克力,摇摇头,“小心蛀牙。”
秦东安不耐烦地摆摆手。
后勤科离楼梯间近,他们几个上楼习惯性地走楼梯。重岩把文件送到行政科,刚刚交给行政科的小秘书,就听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说:“林助理回来了吗?”
小秘书连忙站了起来,神色稍稍有些紧张,“林助理还没回来。”
重岩好奇地回头,见一个清瘦的青年站在门口,眉头微微皱着,语气不悦,“等她回来让她马上来我办公室。”
小秘书忙说:“好的,宫总。”
被叫做宫总的男人扫了一眼站在办公桌前的重岩,转身走了出去。
重岩维持着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问小秘书,“他是……他……”
卧槽,这货不是宫皓吗?!宫郅嫡亲嫡亲的亲大哥,宫郅自杀未遂被父母带出国之后,宫皓就跟自己对上了,到后来简直就是拿生命在给自己找茬。重岩那时候一听“宫”字就头疼,偏偏还不能真把他怎么样。他已经祸害了人家一个儿子,剩下这个要是在他手上出事,估计整个宫家都要跟自己拼命了。
重岩知道宫家两兄弟感情好,人家当哥的给弟弟报仇,理由都是现成的。他也能理解,确实这事儿说起来自己理亏。但理解归理解,天天被人这么盯着,重岩觉得自己的抑郁症都加重了。
现在知道自己就在前世的敌人手下做事,那种熟悉的感觉顿时又回来了:头疼、无奈、愤怒……还不能还手。
重岩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他拿着行政科盖完章的文件夹往回走的时候,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撑完了这几天就回家吧,暑假说啥也不能到这里来挣钱。
宫家的钱不好挣啊,太糟心了。
更糟心的是,下班的时候,重岩和秦东安刚从电梯出来,就看见旁边的专用电梯的门滑开了,宫皓带着宫郅从里面走了出来。
重岩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跟那兄弟两个人拉开了距离。他上一世就不知道宫郅到底是什么时候出国的,但他既然是李延麟的同学,应该跟李延麟一样上高三了,这马上就要到六月份了,他现在还不出国,到底要等什么时候?!
重岩觉得挺头疼,有钱人家的孩子心思真是不好猜。
等宫家兄弟的身影看不见了之后,重岩问秦东安,“你哥怎么会认识宫家的人?”
秦东安摇摇头,“不知道。”
重岩不太放心,跟秦东安告别之后一路上都在做琢磨上辈子有没有跟姓秦的人家打过交道。无奈时间太久了,有用的东西一样也没想出来。重岩只好安慰自己,想不出来也是好事,这说明就算他跟姓秦的有啥过节,那过节也一定不怎么严重。
第18章 医治愧疚病
重岩本来想跟秦东安说一声,以后就不再去宫家的公司打零工了。但是回家睡了一觉之后,又改变了主意。秦东安的哥哥本来就是为了小小地锻炼一下自己的弟弟,才把他们安排到了朋友的公司,他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弟弟的同学”只是捎带脚的跟着沾了点儿光,要是秦东安还没怎么样,他先打退堂鼓,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以后万一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人家也不会乐意伸手了。
重岩不是毛头小伙子,对人情世故这一套东西还是有些了解的。所以转天一早还是早早从床上爬了起来,匆匆忙忙去“上班”了。像后勤这种清闲养人的岗位,要凭他自己是绝对进不来的。就那么三个工作人员,脾气都挺好相处的,工作也不怎么累。他要是还挑剔,那未免有些不识抬举。再说宫家兄弟现在也不认识他,隔着一辈子呢,自己不管怎么心虚也要死命忍着。宫皓又是老总,活动范围基本上局限于顶楼,没事儿的时候他是绝对不会跑到下面楼层来的。至于宫郅,他还是个学生,没事儿更是不会天天在公司里泡着,重岩琢磨着,他碰上宫郅的几率应该很小。
一般公司里都有一个类似于后勤科这样的养闲人的地方,没点儿过硬关系的人是进不来的。以前重岩手下也有个信息分析处,专门安排那些有关系的人,什么市里某某领导的亲戚啊,合作方的女儿啊,董事家的儿媳妇儿啊什么的。后勤科那位总给他们塞糖果的圆脸的女科长,听行政科的那帮小秘书们八卦,好像就是宫皓母亲那边的什么亲戚。虽然是凭关系进来的,但那人性格好,也不怎么得罪人,跟公司里的人相处的都挺好,对新来的两个小打杂也挺和气。重岩有一次还听见她提醒办公室里的那两个年轻人说:“别犯傻,这两个孩子一看就是靠着跟宫总的关系进来实习的,能上咱们这种地方实习的孩子,家里多少都有点儿背景,搞不好以后咱们还要靠他们吃饭呢。做事儿一定记得给自己留后手。”
重岩当时站在门外就笑了,觉得这女科长真是个心思剔透的聪明人。反而是秦东安没听明白办公室里的人在说什么,一脸懵懂地捏着糖果袋子打哈欠。
重岩决定再干一段时间,什么时候秦东安不想干了,他一起离开好了。这样也不至于在面子上得罪谁。
天气慢慢热了,后勤处的几个人都开始忙着整理库房。冬天春天用的东西要收起来,比如值班人员用的毛毯被子之类的东西,要收拾了送去清洗,凉席毛巾一类的东西要提前整理好。另外还有一些解暑药、清凉饮料之类的防暑用品也要提前准备出来。
重岩跟着两个助理收拾了半天的库房,一堆箱子搬来搬去的,累得手脚都软了,借着抽烟的功夫又溜去了楼梯间,然后顺着楼梯去了楼顶的天台。
重岩以前是很厌恶楼顶这种地方的。自从出了宫郅要跳楼的事情之后,他就对这样的地方有了阴影。但是泰丰大厦的顶楼是不一样的,整个都布置了起来,变成了供员工们休息放松的空中花园。假山、喷泉、绿植、草坪再加上木质的桌椅,重岩只上来一次就爱上了这个地方。与他相反的是,秦东安并不喜欢爬上来,他嫌这里风大。
重岩不想被人看到,便绕到假山的背面,在两块凸起的岩石之间坐了下来。他以前上来的时候有几次遇见过出来抽烟的同事,他们拦着重岩问东问西,把他当成小孩子似的开他的玩笑。虽然重岩看得出他们并没有什么恶意,但天性跟人疏远的重岩是不喜欢自己成为这种性质的焦点的。还有些人会无视他,或者远远的观察他,无论哪一种态度都很让重岩感到厌烦。他宁可找个没人看见的地方安安静静坐一会儿,哪怕假山石上坐起来没有外面的椅子那么舒服,他也还是愿意选择这里。
这里很隐秘,轻易没有人过来,这让他觉得很放松。或者之前也有别人发现过这个可以藏身的地方,但是那些上班族是不肯缩进山石里来蹭脏自己昂贵的上班装的。时间一长,重岩就自然而然的把它当成了自己的秘密栖息地。
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在这里听到过两次表白——大概这两个追求者都觉得周日加班时间天台人少,地点又比较浪漫,所以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这里。不过遗憾的是,两个女孩子都拒绝了。除此之外,他还听到过一次吵架,好像是财务科的两个工作人员因为账本的事吵得不亦乐乎,后来被出来抽烟的财务科长给骂了一顿,灰溜溜地走了。重岩冷眼旁观这一幕一幕的闹剧,有时候也会想他以前在李氏打拼的时候,公司里可能也是这么闹腾吧,只不过自己站得高,从来没有留意过。
重岩抽了一支烟,把烟头压灭在了岩石上,然后闭上眼睛打算小憩一会儿。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从门口那边传来的脚步声。
是两个男人的脚步声。
重岩一开始没有在意。因为很多人都习惯来这个天台抽支烟、打个电话,或者单纯地放松一下,只要没人来打扰他,对他来说就没有什么关系。然而几秒钟过后重岩开进觉得事情好像有点儿不同寻常。
其中一个沉默的在假山旁边的木椅上坐了下来,另外一个则绕着天台走了一圈,又特意从假山的侧面探头看了看假山背后有没有人——重岩可以肯定这个人没有看到自己,他做过实验,除非走到缝隙的正前方,否则因为角度的关系是不可能发现这里藏着人的。重岩不知道男人做这些动作是要干什么,但他直觉现在出去似乎不是一个好主意。
“行了,别那么神经质了,”跟重岩只隔着假山,直线距离还不到两米的那个男人不耐烦地开口了,“你喊我过来到底有什么事?”
另一个男人很谨慎地说:“这不是神经质,万一这件事曝光,我不光是在泰丰呆不下去,只怕宫总会买凶追杀我也不一定。”
第一个男人嗤笑了起来,“早知道你就这点儿胆子,我就不找你了。”
另一个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这件事我还要再想想。”
第一个男人的语气显得有些不耐烦,“那边给的可是这个价码,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可要想好了。”
男人沉默不语。
“想想你老婆儿子,他们在国外可是很需要钱的。”
假山里的重岩心头一动,悄悄拿出了口袋里的手机。
重岩从顶楼下来的时候脸色都是白的,他没想到自己抽个烟而已,居然会撞上这么大的一桩阴谋。虽然他对他们口中那块正在竞争的地皮一无所知,但是泰丰正在准备的竞标计划、竞标地皮的详细资料、标书,以及一个名为华荣的对手公司……把这些信息联系在一起,重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重岩对泰丰的人员岗位并不熟悉,但是听这两个男人的对话也能感觉出被竭力拉拢的那个男人在竞标这件事当中必然处于一个极其重要的位置,否则华荣也不会开出这么高的价码,并承诺事成之后立刻送他去国外跟老婆儿子团聚。
重岩拿着手机像拿着一块烫手的山芋,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这些事说起来跟他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上一世宫郅跟他父母移民的时候宫家的产业也并没有垮台,这就说明这场危机没有对宫皓的生意造成什么致命性的打击。
可是他已经知道了这些情况,难道坐视它发生吗?
尤其他对宫郅还抱有一种愧疚的心理——就算在他十七岁的现在,一切的伤害都还来得及避免,可是他记忆里那些真实的岁月里发生过的事,他要怎么催眠自己才能当做那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