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燃墨
“……我还真想不出。”田易很想苦笑,那三明治可是严君家乡的玩意,他到哪里去灵机一动啊。
“要不,找君哥儿把钱借来先用着?”
“不行,那钱他可有大用。”
后面的话严君没再听下去,他已经听出,田家现下是遭遇到了经济危机。待到去给芸薹除完草回来,田易在前头走,他犹豫片刻,还是叫住了那人。
“严兄?你可是有什么事?”
“不是我,我问你,现在家里是不是缺钱?”严君眼神游移,问的话却分外直接。他知道这样一来大概会被看出自己偷听了他们的话,可要他什么也不做的袖手旁观,他决计是办不到的。
“哎?倒也不是,顶多有些窘迫罢了。”
“如果需要,可以拿我的钱去用。”
田易一愣,立时推辞道:“那怎么成,严兄你可是攒着钱开铺子的。”
“开铺子可以从长计议,反正现在还不够。”
“那也……”
田易才吐出两个字,就被严君狠狠盯了过来,“你之前说过我们是一家人,家人之间拿钱周转难道不行吗?”
“可你的铺子……”
严君想了想,猛地一咬牙,“你那回不是说过吗,我可以到街面上支个摊子。”
第三八章 开年第一场灾
闻言田易先是一愕,随即朝严君望过。那人正看着自己,眼中未加掩饰地写着认真。他立时明白严君并无半点敷衍之意,他是真这么打算。心下禁不住微微一动,像是想到了什么却又什么也没有,最终他只得道:“若你确实想,先暂且去支个摊子也不妨事。但是这事得先好好合计一番,急也是急不来的。严兄你啊,就先且放宽了心,家中再窘迫也不会揭不开锅。”
既然都这样说了自然不至于骗自己,严君也没有意见,“那好吧,如果需要钱就跟我直说,要支摊子得注意些什么你记得告诉我。”
“嗯。”
因有了计较,严君想着确实得先计划好。他没有开店的经验,对现代时酒店的经营模式虽然有所了解,但那无法依葫芦画瓢地投射到此。想了想,他决定去向其他人请教。于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不管是成伯或是五叔,还有其他见着的人,都被严君抓住问过许多令他们啼笑皆非的问题。
只是还未等他把计划总结出来,天气一下子变得格外糟糕。连绵不断的阴雨,让成伯的脸色一天天也难看起来。
地里种的冬麦和芸薹离收获的时节尚远,若是成日泡在水中可不行。为此一家人都忙翻了,不停地疏通沟渠排水。可雨下的虽说并非时时都大,没个完那雨量就可观了,湾里的大小池塘湖泊全涨了水,几乎要淹到外头去。
这日五叔打县城里回来,铁青着脸道:“我看外头的河里水也不小,听人讲江里都发了大水。这……这才出冬日,怎的就发水了。莫不是哪个开罪了龙王爷,就像去年那妖怪,龙王爷现下降罪了吧……”
严君心里一个咯噔,田易只顾着安抚五叔,“莫要这么担心,涝虽涝了,可我们这的沟渠修整得好,不会派不上用场。再说如今还早,要补种也来得及。说不得这回雨多,蚜虫也不会闹。五叔若是有什么需要,跟我或是成伯来打商量便是,千万莫要客气。至于那龙王爷……”这时他才朝严君瞥来含义不明的一眼,“我想他还不至于跟我们计较,五叔千万别担心过头,把身子弄坏了。”
“易哥儿,我知道你说的在理。”望着外边哗哗的雨幕,五叔的脸色并无好转,“可那么些冬麦,若全被糟蹋了,我心里难受啊!”
一时间成伯同他都唉声叹气,屋子里也愈加的沉闷。严君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直到成伯送五叔离开,田易却伸手过来拍了拍他,“严兄,别胡思乱想,子不语怪力乱神,你是不是妖怪,我还不清楚么。”
他才觉得整个人都一下松快了,轻轻嗯了一声。
可即便没有任何得罪龙王爷的“妖怪”,雨依然下个不停,但这样也必须去县里领这一次的钱粮。因成伯和田七都忙,便由严君与田易一道前往。路上满是泥泞,连带着马车都更为颠簸,路过几个衣衫褴褛的行人时,严君见田易的眉头拧了起来。
倏然在心中生出的想拿手去抹平的想法,把他吓了一跳,咳了一声强作镇定地问,“田兄,你看到什么了?”
“我见过那些人,是县里大户庄子的佃农,看他们的样子,大约是去讨要种粮。看来这次的水,或许比我们想的要大。”
“啊?”
“唉,眼下还没过多少天,要是真持续下来,县里,邻近的几个县遭的灾只怕都不会小了。到时,可就不是眼下这般情形了,总会有些出来逃荒的流民。”
“可是……”严君想到的是田易那天对五叔说的话,“你不是说现在还早,就算是受了灾,还有时间补救吗?”
“说的也是,倒是我杞人忧天了。”田易勉强笑了笑,“而且去年年景好,我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罢了。”
严君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如此笨拙,压根找不出言语来安慰田易。一路上他没有看到田易话里所说的流民,但他也辨认得出来那与之前有些不一样的光景。所有事物都仿佛笼罩在一层灰蒙蒙里,透着股霉味。以前在现代时,对天灾的感受他谈不上多深,虽然也会着急难过,但每次捐完款,心里也知道国家会救济,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可是当自己来到了古代,设身处地,才发现天灾对于寻常的庄户人家,是多么可怕的灾难。
他好半晌才道:“田兄,那我们能做什么?”
“怕是也做不到什么,毕竟我们家也靠着田地生活。”
“要不这样。”严君想到了自己存下的钱,“先别管支摊子的事,把我那的钱拿出来用着吧,如果家里不需要,别人需要也可以的。”
“严兄……”田易吃了一惊,看着严君久久不语。他早已看出来,这人有时虽然显得格外不近人情,又有些不通世故,说心地却实是好的。只是也还始料未及,会好到愿意将他的财产拿出,用到与他非亲非故的人身上。
直到严君不太自在的反问,“田兄?”
田易方才回神笑笑,“当不至于那样严重,但你若是真有心,可以先帮着五叔他们垫付一下,待到这阵子过了,他们总能还你。”
“那个不用急。”严君并不在意什么时候还,他想到了另一件事,“这种天气,是不是应该还买些药材回去,免得大家生病?”
田易一想确乎如此,点头道:“那我们先去买些必备的物事。”
“好,这个给你。”说着,严君竟掏出一堆钱递了过来,“这是五贯钱,我就想你可能需要,快接着啊,背着可真够沉的,也好减轻一下我的负担。”
想来他定是早就做了打算,将钱带在身上,田易见他抿起唇浅浅地笑。斗笠下漏过来的雨水沾湿了发梢,眼中的失落和不舍却隐藏不及,他心知劝说也没有用处,只好悄悄做了一个决定。
*
五叔等几户人家收到送来的东西都很是高兴,说待有了收成就还。钱一转眼便用出去差不多一半,手上余下的钱眼看着是开不成铺子了,严君反倒觉得好象放下了包袱。他想或许……他来到古代并不需要追求太多?
几日后,淅淅沥沥下了好多天的雨终于停了。之前抢着收下的一些蔬菜果实,还有家中的粮食等等都难免容易发霉生虫,天气一晴,湾里尽是赶着晾晒的人。田地也要抓紧将水排干,疏通沟渠,将淹死的一些小动物堆到一处烧了,以免留着害人。然而田里的冬麦正是返青的时候,与芸薹一道因这场雨,好些连根都烂掉了。刨除还好的几块地,剩下的都赶紧换了些庄稼种上,合计下来大伙受的损失并没有那么大。听从县里回来的人讲,外边河道的水也退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严君这些天一直有些懒散,倒不是什么事都不干,就是提不起劲。看着天气转暖,他也知再这样下去要不得。这日他想着该将番茄种子找地方栽了,或是先育苗,于是去找田易商量。
又是在那背屋处,他听到成伯在和田易说话。
盘算着等他们讲完,严君就听到了成伯恨铁不成钢的语调,“……少爷!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叫不务正业!你忘了老爷对你报了多大希望么?为什么非要去做这种事!上回我就跟你讲了叫你莫要再想这茬,你倒好,偷偷去接了活。老奴也一大把年纪了,管不了许多事,你要真想这样轻省地挣银子,也藏得好些别叫我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