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燃墨
椒盐鸡酥包较为麻烦,首先就是配料特别多,有香油、盐、椒皮和茴香,还要白面、鸡蛋、鸡肉和葱头。先将熟鸡肉、葱头及熟鸡蛋一道切成极细的丁,架了平底煎锅在灶上,放鸡油烧热,将葱头丁扔入炒黄。再将鸡肉丁加入翻炒上几次,放些油来炸出香味。这时倒入些熬好的清汤,奶油和盐,煮一段时间,煮好再晾凉当作馅料来用。
另一边的仆从已将白面擀好,严君又返工了一次,将面皮摊开,把馅放在上面,再抹些蛋液,包裹起来便是长长一条。将长条切成小截小截的四方形,放到煎锅里煎,边还要抹些蛋黄在上面,直至煎得色泽金黄光亮。最后再把用盐、香油和椒皮调成的碎末撒在上面,椒盐鸡酥包便做好了。
这时安东尼哪里还忍得住,当即一个饿虎扑食扑向三样吃食。待他吃得心满意足回过神来,碗盘中就只剩下极其有限的一点。
等安东尼干笑着离开,田易突地扁嘴来了一句,“阿君!你这些天,都只顾着给安东尼做东西吃了。”
那股子哀怨劲叫严君心头一跳,琢磨着这莫非是吃醋?当然此念头一生即被掐灭,他想那大约也不过是心理不平衡,便笑一笑道:“你如果真想吃我可以再做。”
田易大义凛然道:“君子不夺人所好。”
“……明明是你本来就不爱吃。”
随着天气越发热起来,武昌府里赶考的考生也多了许多。同是考生,自然会有交流,田易也不例外。这日又有一次同侪间的聚会,田易出门时严君正好要往安东尼的商铺去,二人便一同上路。田易提议走路过去,严君自是没有意见。要知道并肩同行,那种亲昵而贴近的感觉是其他时候难以具备的,他只恨不得能走得慢些慢些再慢些……
但显然上天没听到他的心声,二人不多会便到了那间酒肆前,迎面就是一声催促,“田兄你可真慢,快些快些!”
一见是黎云生,严君也打了个招呼。只是他刚要离开,却听黎云生后面有人不冷不热地扔出句话,“我们的田大才子总算姗姗来迟啦?怎的,今日坐不起车了?唉,都叫你节省些为好。”
“……”眉头一皱,严君瞥见田易面色未变,再自然不过地同其他人寒暄。但尽管他不在意,不代表严君也不在意。他拉过黎云生便问,“那是谁?”
黎云生也有些无奈:“从蕲水来的一位汪兄,也不知怎的,从好几日之前就总爱针对田兄。其实这人倒也不坏,又慷慨。你也知我们这些人没几个有钱的,他手头阔绰,几位家贫的学兄就是想仗义执言也不好开口。”
严君心思转动,哪还猜不出当是安东尼的马车惹的祸,他气不过,狠狠剜那人一眼,那人却浑然不把“田易的同伴”放在眼里。就在这时,安东尼见他久久不到派了人来寻,严君灵机一动,决定做点什么——
第六二章 与君同赏月
要让这种人服气,就得在他看重的地方下功夫!于是田易就依严君所说,邀请了他那一干同侪往另一座酒肆行去。一路上那汪姓书生面色阴晴不定,欲言又止,似是对田易的行为十分不解。
紧接着没多会,一行人便享受到了一次极为舒适的服务。当然在严君看来并没有多少花样,只是在没见识过的几人眼中那可大不一样,便是黎云生与卢其修,都不禁有些赞叹。众人才进门,便被侍从引到单独的小阁里。沿路能看到不知多少小阁,可见这座酒肆面积不一般广阔。布局或是装潢,都别有一番趣致。
入座后,伙计送来好些菜肴。若不是其中一名极有眼色的伙计小声提点道那是用来欣赏的看菜,只怕就会有人出丑了。随后侍从又拿了绵巾与筷子一一分与众人,接着柔声询问要点些什么菜。大家所点的菜色,则由一旁端立的“行菜”记下,待点完了,行菜要报给主管阁子的“铛头”。这报菜名也有趣得很,行菜高声一样接一样的唱颂出来,让严君觉得他在唱歌剧似的。别看点的菜花样繁多,他一样也没漏下。菜做好后,他还要又一次展现出高超技艺,一次叠上十来只碗碟在手臂上,跟玩杂耍一般。
便是做主来此的严君,也觉着此行不虚。
随侍在雅间的伙计每个都很机灵,一个眼色,一点神态,便能看出端倪进而采取相应的行动。而这家实由安东尼所开的酒肆,其中菜肴风味也是极其出众。待到酒足饭饱,严君瞥一眼那汪姓书生,就见他脸色难看地听着旁人同田易交谈,却又无计可施,那副灰溜溜的模样叫他大为解气。
田易与黎云生道完别,回头想找严君。走了好一段路才寻到他,刚要过去,却见他正同安东尼说话,便止了脚步。站在外头,里面二人争辩的声音轻而易举透了出来。一个说费用当然得由自己出,一个说本来就是他的酒肆自然不用出钱。
听着听着,田易不由看了过去。视线尽头是严君的侧脸,微微扬起的下巴,如今仍过于削尖。其实现在早没那么辛苦,可这人似是养不胖般。与安东尼据理力争毫不示弱,哪里看得出平日时的柔和?
不过想想,这人当初不就是如此?原来那些锋锐并未真的褪去,只是更好的隐藏了,田易反倒有些欣慰。
这般严君明明不会喜欢的狐假虎威,全是对自己的拳拳维护之意,他如何看不出来?这份情谊,丝毫没有带上功利成分,纯属出自真心,这点他自然也看在眼里。
不知不觉中,田易的目光凝在了严君脸上,光芒倏忽闪过,在电光石火间转过无数念头后又慢慢加深,最后沉了下来。
可等严君发现他偏过头来,其中的复杂却已销声匿迹,仿佛压根未曾出现过。田易迎过去,朝安东尼打个招呼,然后笑道:“阿君,若是要出钱,怎么能光由你出,还是我们一起吧。”
“……嗯。”严君没有反对,这只是些须小事,犯不着争来争去。
告辞了安东尼先行离开,两人并肩走在街边。夏季的白日本就长得多,此时又还早,道路两旁不时有行人与他们错身而过。似乎四周人越多,身边这人却越是清晰。严君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心绪,想起另一件事,“阿易,你以后不要理会那些人了,只要跟云生他们来往就行了。”
“我晓得。”田易当然也未反驳,原本他会与那些同侪接触也不过因大家都是考生,他知道并非所有人都同汪某一般敌视他,可只要有利益便趋之若骛,叫他也觉得没趣。
接下来的日子,他就只管专心温书或是经义作文,偶尔与黎云生二人交流一番。那两人好象对前面的事抱有歉意,一来二去的,三人交情倒真好了起来。
而严君过得比他们更如鱼得水。
武昌府不同于之前那座小小县城,胡商之多出乎了严君的预料。其中不少人都与安东尼一样,对口腹之欲格外看重。这段时间,严君几乎能随心所欲地做菜,那种真正恰当的支持尤其珍贵。毕竟对于这些胡人而言,尽管来处不见得一样,有些从海外来,有些则是从北方来,口味上却更容易接受并喜爱西餐。
舒心的日子总是嫌快,眼看着乡试八月将要到了。严君这日傍晚才从外边回来,他出去是因安东尼的几个胡商朋友说看到了他曾提及的材料。可惜的是,那些东西并非他需要的洋葱一类。虽然有些失望,不过再一想能那么巧的遇到番茄,已是天大的幸运。他也搞不清楚在历史上洋葱土豆到底何时传入中国,而现在的历史到底跟他之前所接触的有何不同,总归只有看着办了。
才一拐进院子,严君却见田易自房内走出来,他张嘴就问,“你温完书了?”
田易很无奈:“阿君,好不容易我才离了成伯的念叨,你就别学他了行么?”
严君理直气壮:“考试的日子不远了。”
“唉,我知道。”田易没真进考场,眼下倒也不是紧张,只是该做的准备都做了,剩下的只有临场发挥加上听天由命。
严君便没再说下去,而是道:“田七呢?”
“跟那个红头发的叫什么……海克?去玩了,随他怎么玩吧,出来一回也不容易。”果然田易大大松了口气,随即又道,“阿君,你就在这等我。”
“嗯?”
只在原地候了一会,严君就见田易拎着个雕花的坛子回来,有些好奇地吸了吸鼻子,“这是……酒?”
“嘿,这是武昌府有名的‘远上白云间’,以往只听人说起过,一直未曾谋面。昨儿同黎兄他们出去,便买了些回来,等回家时带给成伯。俗话说先品为快,你看,我们可以边饮酒边赏月。”
“赏月……”严君怀疑的往天上看了一眼,他记得现在好象正是月底,根本没月亮。他也不说破,能与田易独处,他本就求之不得。只是在看到田易又端了两碟蛋糕来佐酒后,他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觉得这人真有创意。
这“远上白云间”酒名雅致,喝进嘴里也有丝清甜,可随后就是一股浓烈,叫人脑袋微有些发晕,果真像到了云里雾里一般,倒也名不虚传。夜色渐深,这处房院越发安静,只听得到唧唧虫鸣,不远处又有湖面,大树浓密,水气与凉意同夜风一道传来,再没有白日时的炎热。
喝了两杯,严君觉得脑袋开始昏了,心知这酒只怕后劲不小,便放慢了速度。接着却听到咚的一声,望过去就见田易似是醉了,闭眼倒在桌上。
大约有些不舒服,田易的眉毛拧着。严君迟疑了一下,终于下了决心伸手过去,轻轻抚上他的眉心。
或许也只有眼下的这般情形,他才能肆无忌惮地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一是周遭再无第三人,二是田七这么早绝不会回来,三是通常这边除非有人唤仆从才会过来。所以还真是想做什么便能做,可他想做的,到底是什么?
严君也无法敞开来回答,只能默默盯住醉倒的田易,看着他嘴唇嗫嚅了一下,发出含糊的咕哝声,一丝清醒过来的痕迹都没有。
他心里蓦地一动,身体不由自主便往前倾去。
眼看着那人的面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携着微微酒气的呼吸直接喷洒过来,叫人未醉便不由的醺然。这瞬间仿佛一切声音都被隔绝在外,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如同擂鼓一般,又急又快。口唇直发干,喉咙也紧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