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焦糖布丁
“皇上。”胤禩也没等皇帝叫起,自顾自得站了起来,直视皇帝道:“臣只是,想见皇上。”
皇帝没有说话,没有动,也没有说一句‘放肆’。
胤禩眯着眼睛仔细看过去,果然见那人的眉目微微柔和下来,于是他笑道:“皇上,还是进来坐下说罢。”
皇帝晃了晃神,看着那人熟悉的笑,觉得两人似乎又回到了登基前那些在书房私会的日子,于是抬脚几步上前,进了内室寻了把椅子坐下。
这是胤禩被圈之后皇帝第一次来,他借着打量四周的功夫,用余光去看那人的动作。
屋子里面只一把椅子,再来就是桌子与床榻,皇帝坐了椅子,胤禩只能去坐榻上,不过在之前,他上前给皇帝斟了一杯茶。
两人对坐品茗,似乎那近一年剑拔弩张的日子只是错觉。
皇帝不去看这个人,他的心里很是矛盾。一方面他希望这个人对自己软化下来,就像现在这个样子;但另外一方面,他又希望这个人有他自己的风骨和骄傲,若是打压几次、或是圈上几个月,就能磨了他的锐气,又岂会是自己看中的人?
又过很久。
“你引朕过来,就是为了喝杯茶?”皇帝说完便看见那人眼底笑意一闪即逝,顿时懊恼不已,恨自己沉不住气居然先开了口,于是不等那人说话,便站起身来,道:“茶已尽,朕政务繁忙,改日再来。”
“皇上。”胤禩连忙起身,几步上前去拉皇帝的衣袖,道:“臣有话说。”
皇帝回过头来,冷冷地看着胤禩。
胤禩慢慢吸一口气,道:“皇上,之前的事情,是臣等犯了大错。皇上大人有大量,不要……”
皇帝心里没来由的涌上怒气,冷漠地看着面前的人,一字一句道:“你的样子,很难看。”
那人脸上的笑容僵住,抓着他袖子的手慢慢松了。
皇帝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他想,也许这就是报复的快感。
见那人在这之后眼里笑意褪去,人也整个冷清了起来,皇帝有些后悔,应该让他再多认几句错的,这样一来,不就没的玩儿了,看不见他更加羞辱的神色?
胤禩慢慢又吸了一口气,平静下来,才接着道:“皇上,臣知道臣子们犯了错,被圈被罚都是罪有应得。只是担心有小人狐假虎威,借机生事,虐待皇子……”
还没说完,忽然面前的皇帝一巴掌过来,将他扇了一个踉跄。
胤禩没想到会这样,几步退后没站稳就半趴倒在榻前的脚踏上,眼睛因为太久没怎么吃东西有些发黑,耳朵也嗡嗡作响。
等他终于能听见声音了,就听见那人像冰锥子般的声音骂着:“……挑拨离间、造谣生事,心存阴险、悖逆不敬、挟私怀诈,遇事播弄、庇护私人,真是其心可诛!朕看你被圈这几个月毫无反省之意,反倒更加张狂,利用朕的十三、利用朕!你——朕看你这辈子都在这里反省罢!”
说罢皇帝也不去看倒伏着的人,怒气冲冲得出了大门。
胤禩好一阵子才止住了晕眩,慢吞吞地爬起来,走到窗边,拾起方才雍正用过的茶杯,扬手扔进窗外的草丛,面上无喜无悲。
这一日回去之后,皇帝大发雷霆,当着张廷玉等人的面再次申斥八王一党,极近刻薄之词,于是朝野上下都明白了,这次,那位是彻底完了。
……
盛夏,京城的天气越来越热,纨绔子弟们早换了夏衫,恨不得把地窖里的冰扒拉出来每天睡在上面。
宗人府的小院子酷热难当,胤禩已经几天无法进食,几十年养优处尊的生活让他很难得过且过。他坐在屋子里,眼睛透过唯一的窗户,望着那排高墙。
院子里几个太监说话的声音时断时续。
“真是晦气,这么热的天儿就在这鬼地方呆着。”
“你小声点儿,里面的人听见了!人家好歹是个……人物不是?”
“呸!落草的凤凰不如鸡,也不看看自己那德性,反正一辈子也出不去了,还不如自我了断了一了百了。”
“你疯了不是,这话也能乱说的?咱们就是个奴才命,侍候谁不是侍候哇。”
“那可不一定,等老天收了这位,咱自然就回内务府,运气好的遇上个受宠的主子,咱也沾沾光不是?这日子,过得半点儿油水都没有!亏!”
“还油水?这几日的饭菜,不都咱们吃了,你扣下的东西也不少了,还抱怨!当心那位告你一状。”
“我呸!”一人冷笑道:“你没听见那日皇上骂他的话儿,那叫一个狠,就我这不是字儿的,听着都吓得发抖。我看他呀,是一辈子出不去啦!”
胤禩冷笑,一群死到临头的人。
对他们说的话儿,他倒是很无所谓,继续看着窗外,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小九,当日只知道你是受尽折磨死的,却不知你心高气傲,怎么忍受得了?
如今再来一遭,正好我们一道参详参详,黄泉路上,也好一同声讨。
宗人府关着的那人一连几日不曾进食的消息再次传回了养心殿,这次皇帝连发火都懒得发,只淡淡交代了一句:他不吃,你们不知道想法子灌下去?以后他的事情,不必再报到朕这里。他爱怎样就怎样罢。
宗人府高墙里的太监得了皇帝的旨意,兴冲冲得执行了。
胤禩吃不下东西,他们就按着胤禩的手脚,让人往他嘴里灌;胤禩怒极不肯张嘴,那些人就捏住他的鼻子逼他张嘴。
胤禩受尽痛苦吃进去的东西,转眼间便全数吐出来,污了衣物被褥,那些人也不去管。横竖皇上的旨意是,他不吃就灌下去,可没说吐出来怎么办。
这样的折磨每日都会有那么两三次,胤禩的身体愈发虚弱了,如今只要到了用膳的时间便会忍不住作呕,有时连茶水也会吐出来。
只是身体的痛苦才能让他心底平和下来,他觉得只有受这样的苦,才能赎罪,才能与小九感同身受。
小九……这便是猪狗不如的生活吗?
九月初五的时候,养心殿上呈上来一本折子。
皇帝打开之后看了好一会儿,才一把将折子摔在御案上,吼道:“允禟死了?怎么回事儿!都死了这么多天了怎么才报上来?这才被关了多久?”
张廷玉吓了一跳,拾起折子看了一遍,心里也有些疑惑,照理说这圈禁皇子自先帝起便早有先例,不管是那皇长子还是废太子,还有现在的怡亲王,但都好好的活着啊,那废太子虽说这些日子身子也不大好了,但他也好歹被圈了十几年,怎么到了这皇九子,就……
皇帝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重重的一章拍在御案上,将玛瑙的镇纸生生拍断,镇纸磕在手上,鲜血迸流:“给朕查!狠狠得查!是不是有人借机虐待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