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焦糖布丁
年氏拧拧手绢,决定在永寿宫里静心养病。她了解皇帝,想必今日养心殿少不了借机献媚的下等嫔妃,她只要安分守己,方能显得柔嘉娴淑超然独立。
……
皇帝午膳毫无胃口,又脾气发过一轮,写坏掰断了三支湖笔之后,才有隆科多匆匆前来复旨:“皇上,睿郡王已经离京了。”
皇帝从折子中抬起头来:“什么时候的事情?廉亲王呢?”
老九终于滚了?
隆科多也有些奇怪,听皇帝的口气怎么有些兴奋,连惯有的冷嘲热讽也没了。但仍恭敬答道:“奴才进宫时,廉亲王刚好送了睿郡王出了崇文门,想必现下已经回了工部。”
皇帝重重地哼了一声,沉吟道:“亮工上了折子,说西北缺人缺得厉害。朕打算寻个妥当的人去,以舅舅看谁堪当此重任?”
隆科多立即觉得自己了解皇上的意思了,垂手答道:“奴才以为,敦郡王或是怡亲王,都能当此重任。”
皇帝挪了挪僵硬不已的腰背,意有所指道:“怡王有帷幄之才,只是膝伤复发,西北又路途遥远,恐累其身。”
不是怡王,那就是敦郡王了?
可是皇帝却没再继续,只又说了句:“再议罢。”
……
到了申时,皇帝实在撑不住在西配殿眯瞪了一小会子,刚醒来就听见苏培盛小声奏道:“皇上,廉亲王在殿外候了好一阵子了,要不要……?”
不是回工部了吗?
莫不是这么快就得了消息,这是来给老十说情的?
胤禛生性多疑,自古帝王皆如此。他与隆科多说的话虽有几分置气的意思,但也不是没有试探,试探隆科多、试探老十,还有胤禩……
到底谁去西宁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他如今只是想看看胤禩的应对。
皇帝整了衣袍,才宣了廉亲王入殿。
胤禩还未得及跪下磕头,就被皇帝一声笑骂:“装给谁看呢,还不过来看看内务府新上来的瓷器!”
胤禩八面玲珑,怎么听不出这言语下暗藏的一丝火气。
可惜昨夜两人说好的‘各凭本事’,他自然问心无愧。
胤禩仍是将礼数做到无懈可击,起身之后才道上前观道:“这青花釉里红海水龙纹梅瓶果真是难得佳品,四哥拿给弟弟看,不是让弟弟眼馋么。”
胤禛看着他笑眯眯的眼神,火气去了一半:“你倒是好眼光,这官窑烧的釉里红只这一件红得最正最好。”
胤禩凑过去仔细看了,果真见两条红色的龙纹利爪遒劲,在青花绘制的海水图案中翻腾戏珠,十分威武,忍不住赞道:“这胎釉真是好,其上青花青翠,海水龙纹栩栩如生,端得是青红相得益彰。”
胤禛瞄了他一眼:“你喜欢,赐给你了。”
胤禩忙摆手道:“弟弟是替四哥喜欢,这样的美物还是搁在养心殿才算不上被辱没了。”
胤禛垂下眼,手指顺着海水纹慢慢游走:“你问朕要的,朕什么时候不允过?”说完不等胤禩回答又道:“九弟离京了?”
他想问的其实是九弟送的你便笑纳,朕给的你却说是辱没了?
在你眼里,朕和你的弟弟们,到底孰轻孰重?
胤禩觉得今日皇帝异常气苦,字字带刺。想想也是,昨日还恩爱缠绵,今日一早就走人了到现在才回来,闹闹别捏也算合情合理。
于是他回道:“九弟早该离京,拖到今日已是皇上格外宽待,弟弟理该替九弟给皇上磕一个头,就当谢恩辞行。”说罢就要退后几步行李。
皇帝最是不喜这人对他生疏守礼,于是立即道:“你把这个礼行完,朕立马就把老十发配西宁劳军去!”
胤禩惊得弯腰弯了一半然后不动了,他不知道自己若是干净利落地跪地谢恩会不会气死老四。
老十自从当年围剿叛军那一次之后就再没真刀真枪地干过仗,早在他耳边叨起了茧子,就盼着那一日能痛痛快快再带一次兵。只是如今胤禟刚走,若是皇帝再把他也打发出京,还不知道宗亲大臣们该怎么想呢。
胤禩犹豫了一瞬,慢慢跪下,将礼行得完整妥帖了,才起身对皇帝道:“皇上,臣为九弟已经为难过一次皇上了,此番皇上只管以江山社稷为重,臣弟绝不过问半句。”
皇帝的面色未变,只是眼神渐渐暖起来,半斥半笑道:“你也知道让朕为难了?既然知道就当好好办差,把朕的园子早些造好,咱们也好松快松快。这天儿热起来,紫禁城实在是难耐得紧。”
胤禩也笑道:“弟弟今儿不正是赶着办这事儿去了?只是这园子不是一日一月便能造好的,四哥不如仿先帝,去承德避暑?”
胤禛扫了一眼满满当当一案台推到之后必然能将他掩埋妥当的折子,有些泄气:“算了,这銮驾一动,便是百万两银子,更别说随行的嫔妃大臣,衣食用度那一条不是银子?折下来只怕山西饥荒的善款便有了着落了。”
胤禩囧囧得听着皇帝在他面前算了一笔账,暗叹老四没有情趣,不懂松紧有度一张一弛方能长久的道理。老这么紧下去不累死也该憋死了。
于是他又道:“阿哥们也大了,当年先帝在时,也时常以骑射考校课业。四哥倒是可以安排西山围猎,一举多得,也该松泛松泛筋骨。”
胤禛有些动心,只是政务着实太多,他心里尚有一大本子新政等着铺陈开来,哪一样不需要安排下去的,于是只道:“再议罢,如今离秋围尚早。”
殿里的气氛终于回暖,胤禩见胤禛神色疲惫,忍不住上前为他按摩额角穴位。
胤禛难得享受,有心调笑一二:“八弟好手段,听说早年八弟妹时常头风发作漏夜斥人,也是八弟给医好的?”
胤禩毫不难为情,义正言辞道:“与福晋效劳,乃为夫的福分。”
胤禛气结,你才是福晋!
胤禩终究未肯受那尊青花釉里红海水龙纹梅瓶,却借口喜爱鱼纹顺走了皇帝平素用着的鱼藻纹缸。
皇帝知道他的心思。
鱼跃龙门方为龙。
龙生九子,却只一尾能成真龙。
胤禩是在避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