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焦糖布丁
胤禩笑有深意,眼睛眯成浅浅的弧形:“三哥说的正是,皇上吉人自有天相。”
胤祉呷一口茶,片刻之后又道:“只是八弟为何不在园子里侍疾,怎得急着回京?皇上龙体不适,八弟理当为皇上分忧才是?”
他确实不明白,皇帝病了自然要紧锁消息,怎么老八还能畅行无阻?难道不该被第一个圈起来?莫不是老四病得连圈人的力气也没了?
果然还是不信的。
胤禩本来也不指望能说服老三,要救他也不见得只有打消他念头这一条道儿。
何况,或许可以借老三的手再试一试胤禛?
于是他搁下茶盏,苦笑道:“园子里有老十七,张廷玉马齐俱在,乱不了。何况弟弟我这一年多来政务生疏,在园子里反倒是多余的那个。”
胤祉露出一个了然而感同身受的表情来,安慰道:“八弟切莫多想,只管好好歇着来日再为皇上分忧。”
这话连他自己也不信,这么些个兄弟里面,除了十二十七那两个小的,老四重用了哪个?哦,对了,还有那个从来不敢对皇帝说半个不字只知道拍马迎奉的十三。
胤禩也应景地苦笑。
胤祉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接着说到旁的话题,渐渐扯得远了。
胤祉心头有事,也没久留,不过两刻便告辞离去了。此刻他心里只恨当年胆子小,总觉得先帝是拿老八做筏子变相警告他们这些儿子们不许结党,他还就当真心虚犯傻把门人都散了。
如今在看看老四提拔上来的那一溜班子——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当年自己真是瞎了一对招子,废太子时暗示老四保举自己,老四当时是怎么说的?
——‘与太子君臣一场,真要有事,我还是要保他的。这类事我是既不敢想也不敢说,但真要保不住,我自然以三哥马首是瞻。’
天字号第一虚伪无耻的人舍老四去谁?!
只怕连这笑面狐狸老八都不是老四的对手。
可恨他现在剩下的都是些编修稿的文人,又大多是汉人,连点阴谋诡计都折腾不出来。
哎,这也是当年因为胤褆镇魇太子时,请的那个巴汉格隆是自己门人,被老爷子也顺带给惦记上了,弄得他事事谨慎时时刻刻已纯孝示人,后来因为孟光祖的事情又被吓破了仅剩的一点儿胆子,把安插在健锐营里的人全部弃了,以至于如今连想弄出点儿动静来也没有人手。
不过,胤祉坐在轿子里,心道:老四只怕是盯上我了,如今要自保,只能推个人出去。兄弟几个算来算去,在还在京城的也就老八能用了。其余几个弟弟实在档次太低,他在路上看见了连招呼都懒得搭理。
老五老七那两个缩头乌龟,怎么激也没有,你们以为明则保身老四就不会动你们了?
蠢货!
算来算去,胤祉真心觉得除了老八还真没人能让老四忌惮。
满人立嗣论‘贵’,宫里身份最高的老十被活生生养成莽夫,想栽赃也不容易。
而汉人讲究立长立嫡立贤,他占了一个‘长’入了老四的眼,而老八也好歹占了个‘贤’字不是?
于是胤祉心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老八你莫要怪哥哥,哥哥若是倒下了老四下一个对付的一定是你。你比三哥我有办法有人脉,就算被老四惦记上了也不会让他好过,不像三哥我,只能坐等被夺爵圈禁的份儿。
京城很快留言四起。
一说皇帝帝位来得不正,药中投毒暗杀老皇帝,又收买了皇帝身边的太监大臣,篡改诏有违天道。如今果真遭了报应,登基不过两年便病病歪歪,是老天都看不过去了。
这道传言自有无数佐证作陪,比如山西陕西去年的大旱,还有今年从二月开始,几乎月月都有水灾发生,月月都有灾情奏闻,怎么在圣祖治下驯服的河道到了新帝手中便不肯安分了呢?
这必然也是天意!
百姓们不懂朝堂上的斗争,但天灾对他们却是刻骨铭心。是以这几条流言在坊间越传越有声有色,很快连西村人家栏里畜生得了牛瘟也算在天灾头上。
当然,这只是第一波罢了。
就在市井流言对皇帝所行不义激怒上天降下灾祸的说法达到一个小高峰时,市井中对皇帝不亲生母,刻薄幼弟,每日正事不做的传言又百花齐放起来。更有人叹,只在山清水秀的圆明园里大肆炼丹、求神问道,必然是心里有鬼。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
圆明园里,皇帝从再一日的昏睡中惊厥苏醒,恍惚中看见床前凳子上斜倚了一个人,顿时哑着嗓子出口喝问:“谁在那里!”
那影子动了动,接着出了一口长气,用他听得惯了的悦耳低哑的声音笑了一声:“四哥,是我。”
也许是病着胡思乱想的缘故,胤禛顿时委屈上涌,出口即道:“你还知道回来?”
他刚刚知道胤禩偷了他玉佩是,还想质问他是不是打算趁着他不省人事投奔老九而去。好在他还记得老九是胤禩心口逆鳞,最好不要乱揭。
胤禩连日奔波身子疲累,又歪在凳子上睡得膈应,听见胤禛的话心头一冷,也懒得解释,从袖里取出一方纸扔给胤禛:“看来臣弟是来得不巧,扰了皇上清梦。这是臣弟寻来的方子,已经给刘声芳过目了,皇上按着刘声芳的医嘱服药,想必不日可愈。皇上自然谨慎,若是不信,臣弟府中的前明太医也带过来了,皇上随时可以传召问话。天色犹晚,臣弟这便去唤苏总管进来服侍皇上歇下。”
胤禛目瞪口呆,自己不过一句话便惹来老八连珠炮似的呛声,这可真不像笑脸迎人的他。不过他顾不得惊疑,在胤禩转身抬脚时忙道:“不许走!给我回来——”
胤禩本不作理会的打算,但身后传来的扑跌之声让他止住脚步,回头果然看见胤禛大半个身子扑倒在床前脚踏上。
胤禩实在不想去看苏总管幽怨的眼神,只能转身回到榻前扶起地上的人。
胤禛借势攀住胤禩肩膀,拉着他一道在榻上斜躺了,才道:“你偷了我的玉佩,去了哪里也不兴让我知道?倒是恶人先告状了。”
胤禩不答反问:“弟弟也想问问,怎么几个月不到,皇上就把自己弄成了这幅德行?”
第142章 问心
胤禛也很窝火,这样的情形难道是自己愿意的?
他虽然也有想过苦肉计,但他也有自尊终究做不出这样事来。
因此他只撑着额头,徒劳解释道:“人吃五谷谁能不病,连先帝也免不了的事,我又如何避得过?何况这大半年来,你不再朝中不理政务,许多事情做起来难免不顺手。”
胤禩毫不留情得戳破:“圣祖曾夸十三弟为吾家千里驹,难道四哥当真心疼他连让他半分操心也不愿?你也不怕十三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