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焦糖布丁
胤禩终于明白陆太医所说的“福晋本人似乎断了生机”的意思,原来竟然是这样……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该去羡慕毓秀的决绝,还是该去劝慰她应该为了孩子再忍一忍、争一争。
毓秀…虽然只是个女子,但她却比自己更狠得下心,纵使是子女也阻挡不了她的脚步,她想要什么,便去争取什么,不喜欢谁,也不会强装出笑脸来,一切都是直来直往的,一直到那一年被罚去庵里悔过,才让她收敛了锋芒。毓秀与良妃不同,良妃是那种为了子女甘愿自赴黄泉的女人,但毓秀却是敢爱敢恨到可以不顾一切的女子。
前一世,毓秀敢同老爷子拍板,也敢对着已然做了皇帝的老四咆哮……这些事情,即便是胤禩自己,也是只能想想,却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只是原来一切都只是苦苦的压抑罢了,这个女人同自己一样,自那之后便一直苦苦演戏,他有多累,毓秀也就有多绝望,何况她只是一个呆在后院以夫为天的女人,最终选择这条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的路,也就顺理成章。
胤禩红了眼眶,俯身将毓秀搂在怀里半抱着,有些哽咽道:“你放心,我懂你的,来世你要擦亮了眼睛好好找,莫要再嫁给我这样没用的。”
毓秀有些恍惚了,但仍笑着:“爷,你不是没用,只是心太软罢了。如今我也只能趁着爷心软,求一个恩典……”
胤禩起身正视毓秀,点点头道:“你说,只要是我能做的,一定做到。”
毓秀有些艰难地侧了侧头,道:“五年……不…三年就好,三年之内,爷别让新人入府,我怕二阿哥他……他受欺负……”何止是受欺负,怕是长不长的大都是问题。
这个要求极为不妥,时下女子皆以德行贤惠为先,哪里有女子主动要求自己男人给自己守孝不娶的?更何况自家男人还是天潢贵胄。这也就是肆意如毓秀这样的女子才敢开得了口,倒是也符合了她的性子。
胤禩自然知道亲身额娘不在身边的苦处,几乎没考虑便答应了,安抚毓秀道:“你放心,你的意思我懂,有我看着,将来二阿哥长大了,至少也是郡王贝勒,断不会让旁人欺负了去的。”
毓秀听懂了胤禩的承诺,也笑了,眼神迷离起来,嘴里喃喃道:“孩子…孩子……抱过来让我看一眼罢。”
这时高嬷嬷早已泣不成声,抱了刚出生的小阿哥跪在床头。毓秀伸出手指碰了碰小阿哥的脸,便是一松,再看去时,已经倒回产床上,眼看不成了。
第71章 弘时
天亮之后,贝勒府哀戚一片。
府中早有下人报于乾清宫与宗人府:八阿哥府上福晋诞下一子,八福晋难产,薨逝。
康熙是在早朝前听闻这个消息的,太监退下之后,他愣了许久,也许是想起了昨日那番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隔了一日便听来了这样的噩耗,心下不免有些不是滋味。也多多少少有些后悔,但这却是不会说出口的。
另一方面,他也想起了自己的发妻赫舍里,也是在生下第二个孩子时难产去的,想到这里,不免对这个儿子也有了同病相怜的怜惜在里面,自己这个才出生的孙子,从此也就没了额娘。
叹了口气,便吩咐下去,着礼部按着郡王福晋的品级下葬,又赐下不少东西以示宽慰。
旨意下到贝勒府时,胤禩只是冷冷的笑了笑,手扶在毓秀的棺椁上,轻声叹道:“阿秀,两世了,我总算能够给你补上一个体面的丧礼,虽然及不上前一世和硕亲王福晋的身份,但总好过挫骨扬灰罢。”
亡者已矣,枯骨已成黄土,这些个名号封赏又有什么用?
想不到,两世了,仍是这般结局。
结发为夫妻,临了不白头。
……
胤禩哀伤过重,府中又有三个阿哥格格需要人照料,张氏虽然本分,但却不是舀得起大事的人,幸而丧仪在礼部与四福晋的协助下,总算是有条不紊。
因为毓秀丧礼的缘故,二阿哥的满月一类的全部取消了。这个孩子命也算硬,刚落地之时如此孱弱的一小团,如今在奶娘与嬷嬷的昼夜看顾下,脸色也渐渐红润了起来,看来是活过来了。
等一切结束之后,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胤禩入宫谢恩,被康熙单独传到乾清殿叙话。看着这个儿子不到两个月不见,浑如换了个人似地,身上悲恸之情溢于言表,想起之前待他的种种,不由长长叹了口气,赐了座。
康熙问起毓秀留下的二阿哥来,听闻如今这孩子倒是挺了过来,不由开口道:“这个孩子想来倒是个有福的。只是如今你福晋没了,府里连个侧福晋也没有,没个主事的怎么行?二阿哥又这么小,不如朕今年小选的时候,给你指个侧福晋罢。”
胤禩连忙跪倒,磕头道:“皇阿玛恕罪,只是如今毓秀刚去,儿臣眼下实在没有心思新娶。若是皇阿玛怜惜,不如请准许让张氏升做庶福晋,暂代府内事务。”张氏的出身是低了些,但毕竟育有大阿哥,一定要升位,也不是不行。
康熙皱眉:“这成何体统,难道这满院子的事儿都要一个格格庶福晋来操持?”
胤禩磕了一个头,咬牙回道:“儿臣是怜惜二阿哥太小,想等他再长大些后再说……何况……毓秀去之前曾求过儿臣,让张氏代为抚育三个孩子,求儿臣三年不娶……儿臣也应了。”
康熙闻言顿时不快起来,却是有些迁怒于毓秀了,世上哪有女子开口要求自己夫君为自己几年不娶的道理?即便是当年的元后赫舍里也不敢提出这等愈矩的要求。
而这番无礼的请求……也的确是那女子会说的话……
不过转念一想,这老安亲王身份毕竟不同,他家的嫡女刚刚才没了,便指个新人进去,只怕也是不妥。何况,如今胤禩在朝堂上位置尴尬,不管是指了哪家的闺女去,都会让那些个人蠢蠢欲动。
无论如何,康熙如今对胤禩多少存着一分愧疚,眼下也便没再指责他为妇人所制一类的话,只微微一叹,道:“罢了,这事儿先不提也好,你自己府里的事情自己斟酌着办,不必再来请示了。”言外之意,竟然是允了。
胤禩松了口气,规规矩矩得磕头谢恩。
康熙让李德全将他扶起来重新坐下,才问道:“说起来二阿哥已经满了月,前些日子事儿多,也顾上,名字朕都想好了,四时者,天之吏也——就叫弘时吧。”
胤禩一愣,好半天才醒悟过来,浑浑噩噩地谢恩。心中苦笑,想不到,今世,他真的做了自己的儿子。
胤禩离去之后,康熙长长的呆坐了一晌午,梁九功进来低着头询问可要传膳的时候,康熙才叹了口气,道:“你说,朕对老八是不是有些…严苛过头了?”
梁九功怎敢说实话,只能躬着身子道:“万岁自然有自己的打算,奴才们愚昧,却是万万万不敢揣摩上意的。”
康熙不理他,犹自道:“朕做为君,问心无愧。但今日看见老八这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哇。比起太子来,朕的确……”
梁九功听见主子这语气,分明就是后悔了,只是做人上人做惯了,连后悔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不由心中一叹。不过他们这些个做奴才的,活着不就是为了给主子解个闷儿么?
于是梁九功略微思索了一番,便道:万岁爷,宫里的事情奴才们不好说,但就是在民间,一奶同胞生的几个孩子之中,父母特别宠着其中几个,也是常有的事。哪里能事事都一碗水端的平呢?
“哦?”康熙来了一些兴致,顺着说道:“果真如此?民间如何,你再与朕说道说道。”
“嗻。”梁九功恭恭敬敬的打了个千儿,继续道:“家中的长子与嫡子自不必说,占着身份这一头儿雷打不动。常言又道‘乌球子树老来红,荷花老来结莲蓬’,说得便是做父母的总是会偏宠小儿子,但是也自然会另眼相看,至于这中间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两头不沾,自然也就没那么受宠了,被忽略也难免。”
康熙一愣,细细想来,还真是这么个理儿,他的大阿哥二阿哥自不必说,在小的阿哥们长大之前,他在这两人身上投注了无数的心血,再往下数来,如今他喜欢时时念叨着的孩子,可不是十三十四再往下几个小的么……
说起来,从老三开始,老四老五一只到十二,他都是按部就班的寻着惯例养着,没再像大阿哥太子那样用心栽培,十三十四他们,也更多的是宠着,鲜少斥责。
果真是太偏心了吗……康熙不得不往此处去想,但思及民间也是如此,才略略好受了些。
梁九功察言观色,忙寻着机会道:“万岁,可要传膳了?”
康熙这才觉得腹中有些饥饿来,便点了点头,顺口说了句:“着御膳房送几个菜去八贝勒府上罢。”
梁九功忙低头应了,心中却是有些叹气,这人都去了,再多的赏赐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