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妾在山阳
几滴鲜血溅到了他的白发之上,红得刺目。裴御之的眼黑若深渊,压抑毁天灭地的疯狂和怨恨,他用沙哑古怪的声音,道:“废我修为,抽我筋骨,杀我师尊,灭我宗门,向天下人诬陷我。季无忧,这些账,我们怎么算。”
季无忧内心的恐惧终于溢出,头皮发麻,苍白的脸上全是挣扎和抗拒。
语无伦次:“不,你不可以杀我,我是天魔后人,你怎么可能杀的了我。”
裴御之没有说话,一剑又挑断他的手筋。
他现在见血就是个疯子,刀剑划上季无忧的脸,整个世界被血染红。
一道一道,千刀万剐。
季无忧垂死挣扎,破声大骂:“裴御之——!”
裴御之最后一剑,直接贯穿了季无忧的喉咙。
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季无忧瞪大的眼死死盯着裴御之,里面是怨恨、是憎恶、是杀意,浮在一层血雾之下,慢慢地神识散尽,又变成了更深更复杂的东西。
裴御之伸出苍白泛青的手指,直接把他的两只眼珠挖了出来。
季无忧甚至喊都喊不出声!
只剩空洞洞的眼眶,对着上方。
裴御之直起身来,发上、衣上、手上,全是血,神情冷漠而残忍,眼里是一片杀戮。
他转身而去。
出门,却见云霄茫茫的大雪还在下。
季无忧终于死了。
神魂尽散。
绝无生还的可能。
他站在青灰色苍穹下,慢慢地抬头。又是一年的雪,很久远的记忆里,他在另一个世界,往窗外看,也是那么一场雪。或者就在不久前,无妄峰前,深雪如初。
曾一剑浮霜,名动一时。
只一百年。
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季无忧死了。
主角死了,这个世界会怎样呢。
很快,天道和这个世界,给了他答案。
天地间刹那风云变色,风雪扭曲,罡风四起,甚至大雨倾盆,天光被吞噬,余茫茫漆黑一片,金光紫光成雷劫,狂风怒吼,撕碎空间,撕碎时间。
裴御之笑了起来,无声疯狂的笑。
扭曲的世界里,大雨成幕,雨水在空中凝结成了一面镜子。
隔着茫茫的雾气,漆黑的镜面,慢慢倒映出了一个人的身影。
裴御之的笑容猛地一愣。
镜子里是个穿白衬衫的青年。容颜俊朗,捧着杯茶,在极其遥远的距离之外,朝他微笑。
眼眸清澈,干净明亮。
难以言喻的痛和愤怒一下子灼烧理智。
裴御之吐出一口血来。
一剑将青年的脸粉碎,他踉跄着往前走了一步,脸上的雨水混着血,白发如雪深凉。
他走在这个秩序崩塌的世界,在黑暗的罅隙里,最后一个人喃喃自语:“天崩地裂,日月颠覆又如何,我也会和这宇宙和这时间共生,永远、不死。”
不死。
第2章 选拔
云霄第一峰,长极。
裴景出关,才发觉洞府外的桃花都开了。
粉白花蕊,绿叶相间里,一只小黄鸟不知道等了多久,昏昏欲睡,鸟喙有一下没一下往下栽。
裴景看着好玩,用手指戳醒了它。
小黄鸟一个激灵,差点从桃枝上摔下去,幸好反应过来自己会飞,扑腾扑腾翅膀,心惊胆战、后怕不已地站到了裴景肩上。它圆溜溜的黑眼珠极其怨念地看了裴景一眼,但还是尽职尽业地抖了抖身体,一卷小纸条从翅膀下掉下,泛着淡淡银光,而后浮空,在晴天下映出一行字来。
——是师尊给他留下的话。
裴景若有所思看完,把小黄鸟揪下来,似笑非笑说:“师尊去历练,要我当临时掌门?那么信任我的吗?”
小黄鸟愤愤不平,挣扎出来。
裴景不继续逗它,放开它:“有空把你炖了吃,只要传话,就不是什么好事。”
小黄鸟躲他躲得远远的,临空不忘控诉地看一眼。
裴景笑一下,初春之际,枝头还覆薄冰。他衣袍掠处,流风回雪,清华万丈。风过,桃花簌簌,有细雪落在他发梢,凝结不化。
陈虚御剑前来,入长极峰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裴御之自桃花下走出。古簪墨发,白衣如雪,乍一看还真的狗模狗样。
他扯了扯嘴角。对于裴御之,不了解他的人,把他夸到天上。稍微了解他的人,听到那些夸词,都恨不得自戳双目。
裴景笑一声:“够义气啊兄弟,来的那么快,你别不是就在山门外等了我几年吧。”
陈虚瞪他一眼,道:“你正经些,今日是宗门选拔弟子的日子,别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凌尘剑出鞘,发出清鸣,横于空中,裴景一跃而上,白衣飒飒,回首疑惑道:“宗门选拔弟子,什么时候要我们参加了?”
陈虚御剑与他并排,说:“今年的门选,掌门修改了制度,打算在入宗门的那两百人里面,再来一次选拔,取十人,直接入内峰。而这十人,交由我们来决定。”
裴景嗤笑:“有意思。估计是上一回宗门比试,外峰一个人都没能入内峰,把师傅气着了吧。要我说内峰那些长老简直就是无理取闹,自己百岁才筑基,就要求人家小朋友十几二十上天入地。要真有这能耐,还拜在他们门下当徒弟干什么。”
陈虚听了这话,翻个白眼:“行了,掌门能被这事气着?除了你裴御之干下的那些混账事,我还没见掌门生过气。”
他没干过什么混账事。但把师尊从一个仙风道骨的宗师,活生生逼成暴躁老哥,倒是真的。
裴景不想提那些尴尬事,只道:“这是你对临时掌门说话的态度?”
陈虚翻个白眼,“要你当掌门,云霄怕不是要完。”
裴景凝气空中,结雨成珠,砸了陈虚满脸。
“云霄完不完我不知道,不过我看,你要先完。”
陈虚被砸个猝不及防,差点从剑上掉下去,气得跳脚:“裴!御!之!”
没有掌门压制他,他这人嫌狗憎的性子越发让人抓狂了!
裴景没理他的暴跳如雷,目视前方,笑容散漫:“不过这样也好,去见见新面孔。”
陈虚:“……”
这一届弟子是不是命犯太岁。
两人从长极峰御剑前往山门处。在
悬桥之前停下来。当年先祖开山之时,曾定下规矩,此处必须步行而过。悬桥口是一块青石,立门之始,便立在这迎客,青石上书“俯仰无愧,以剑为证”,旁有三道刻痕,划得乱无章法,十分扎眼。
陈虚每过此处,都是一阵唏嘘。摇头道:“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裴景顺着他的目光,落到石头上,道:“我又怎么了,这字写的不好看吗?”
陈虚:“这上面就不该有字,当初先祖立此石警示众人,百年来,门派弟子无一敢触。你倒好,掌门叫你对石思过,结果你拿剑在上面刻花!也是云霄真人已经羽化,不然非掐死你不可。”
裴景只道:“你不懂就别瞎说。”
他持凌云剑,当着陈虚的面,从青石上纵划到尾。陈虚惊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你在干什么!”
裴景收剑,抬下巴:“自己看。”
只见凌云剑划出的淡淡的痕迹,很快便被一股柔和的光给消磨。
陈虚呆愣的表情僵住了,“这?”
裴景说:“这块石头里藏着云霄前辈的灵识,哪是想刻字就能刻字的?当初师尊罚我面石思过,倒是让我顿悟了一番。在顿悟之境里,与云霄前辈见了一面。我之所以刻字,就是受前辈所托。”
陈虚:“你居然还有这种奇遇。”
裴景往前走一步,半蹲下身体,手指扶上了青石,嗤笑:“你以为天才的世界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陈虚:“……行行行。”
俯仰无愧,以剑为证。
八个字,是云霄的训导,也是先辈的期望。裴景垂眸,指尖传来冷意,很快被一层柔和的光包裹。他笑了一下,顿悟之境里跟云霄真人打下的赌,没过多久他就实现了,问天试第一,天下第一。也算是不辜负他的期望。
只愿悬桥之前这块迎客石里,先祖之魂永在。
看山峰亘古、云霄辉煌。
*
外峰的首峰大殿内,已经占满了人,都是云霄盛名一时的年轻一辈。裴景的到来,让不少人眼睛一亮,当然更多人拉下了脸。
裴景在外人面前,一向是高冷人设。雪衣掠过门槛,前走,站到了人群中央,他不说话时如一柄覆雪的剑,寒芒映得所有人心头发慌,不敢说话。
大殿的上方悬浮着几面玄水镜,将参与选拔的弟子一举一动都记录了下来。
现在山门还未开,来自五湖四海的少年们站山脚下,翘首以待,眼中有紧张,也有兴奋。
裴景饶有兴趣看着,偏头问负责的人:“试过灵根了吗?”
负责此次选拔的是名女修,容颜秀婉,姿容曼妙,上前一步面带喜色道:“回师兄,试过了,这一回倒是资质挺好,出了好几个双灵根,还有一个单灵根。”
裴景挑眉道:“单灵根?”
女修笑道:“对,水系单灵根,很纯粹,内峰不少长老都暗暗盯着他呢。”
陈虚也颇为惊讶,道:“那不是资质都快赶上你了?”
裴景说,“远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