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妾在山阳
黄符道人这时候又发话了。他道:“这是你们入云霄进行的第一场竞争,竞争的不是实力,而是运气。修真界就是那么残酷无情。气运对于所有修士而言,都是至关重要的。你们有的人选中了天字房、地字房,已经是赢了其他人一步,但也不可过分骄傲怠慢。而抽中其余房间的人,更不要气馁,要知道天道酬勤。”
他话不说还好,一说殿中抽到黄字的少年委屈得都快要哭了。
瞬间有人欢喜有人忧,叹气声,响在整个大殿。
只有裴景显得非常与众不同,懒得去想住宿问题,继续撕着他的纸条,撕到越来越细。他都金丹大圆满,差一线元婴了,对灵力还能有什么要求。反正现在快乐就完事了。
黄符道人等他们唉声叹气半天后,忽然又故作高深的一笑:“都叹气完了?现在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什么?!
众人瞬间又纷纷打起精神来。
黄符道人意味深长道:“这是我今天教你们的第二课,什么叫福祸相依,有时候命运就是那么大起大落。迎晖峰有一间房,可谓是上上品,灵力虽说比不上问情峰天堑峰,但比起其他内峰,也还是比得过的。这间房我没有写上天字,我写的是黄字——这就是人生的惊喜和出人意料!”
原来哀声载道的少年们发出欢呼,都瞪大着明亮的眼。
唯独裴景,撕纸的手停了停,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就听黄符道人说道:“那不是一张普通的黄字纸,后面我还耗费不少心血,亲手一笔一划,写上了云霄的入门心法,那种东西只有内峰弟子才能拥有——现在是白白送给那位气运之子了。那张黄字纸,对应的房间就是最好的一间。好了,现在,谁抽到那张纸,站出来,让大家看一看。”
裴景:“……”
*
他就知道他不可能那么非。果然吧,天选之子,幸运儿就是他。
只是现在幸运儿快乐不下去了。
大家交头接耳,询问着谁呀谁呀,四处寻找,最后所有人目光都落到了裴景身上,就像定格了一样,一脸惊悚。黄符道人乐呵呵走过来,而看到裴景手里的东西后,笑容僵硬在脸上。
峰主费尽心血一笔一划写满心法的纸,在他手里碎成一条一条。
裴景默默举手,“长老,我觉得我可以解释。”
而黄符道人给出的答案,在他意料之中。
不用解释了。
——小少年有个性,去黄中黄的房间,磨练一下心性吧。
裴景简直是以活人为例,向一众新入门的弟子,展现什么叫真正的、人生的大起大落。
裴景跟着一群少年,到内务处,领了一些被褥枕头和衣服。迎晖峰最差的房间,其实装饰也还好,毕竟云霄派巍巍大宗又不缺钱。是一个小院子,在离主殿很远的地方,后山的灵圃之前。门口一株桃树,而院子里种着竹子、石榴、芭蕉。院子装饰挺好,但并没有什么用。走进里面,裴景才感叹,灵力贫瘠是真的没骗他——这哪只是贫瘠啊,根本就没有一丝元素。
他抱着被子走进去,院子有四个小房间,另外三人是哭着上气不接下气,一个搀着一个搬进来的。裴景觉得自己才是最需要安慰的一个。
把床铺铺好,他才想起自己忘记留意楚君誉在哪儿了。
这不行。
裴景从床上跳下来,快速穿好鞋子,想着,他得去找楚君誉。
只是迎晖峰是真的大,路也是真的烦。
他绕了半天也没找到,最后还把自己整迷路了。
裴景把自己的修为压制到了炼气初期。根本就做不到运气凌空,更别说御剑飞行。
他只能无头苍蝇般乱撞。
不过他对自己的运气有绝对的信心,相信自己乱撞也能出去的。
撞阿撞。
天都快黑了。
真给他撞出一条路来。
不,真给他撞到几个人。
裴景本想直接上前问路的,但见那几人鬼鬼祟祟,心起疑心,就停下了。那四人是和他一样的新弟子,今早还一同在主殿站过的。现在他们手里都抄着家伙,麻袋、棍棒,看那架势,就是去打架了。炼气初期的弟子,其实跟凡人也没区别,就是力气大了点而已。
裴景踮脚抓着根树枝,矫健地把自己甩了上去,稳稳坐上树枝后,扯片叶子嚼。看他们要干什么。四个少年谈话交流的声音,传到了裴景耳朵里。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嗯。”
“那就行。我把他的玉佩偷了丢井里,他一定会去捡的,我们等他出来,趁他不注意,把他套上麻袋,揍一顿就行了。反正他也不知道我们是谁,只能自认倒霉。”
“哼!揍那么一顿,还是便宜那小子了。打完之后,把他丢井里让他先饿个一晚吧。也算是为袁兄报仇了。”
裴景跟看小屁孩打架一样。觉得现在的小师弟们真是越来越暴躁了。短短一个选拔,也就相处那么几天,能结什么仇什么怨啊。他从树上跳下来,打算跟着去看。
走进,断断续续又听那四人道。
“他不说话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果然,不是个善茬。”
“悬桥上我亲眼看着袁兄掉下去的,楚君誉只要偏一下伞,或者稍微拉他一把,袁兄就能留下来了——结果姓楚的是真的冷心冷肺,理都不理,断送了袁兄一生的希望!”
“今天打他一顿,为袁兄出出气。”
“对!”
裴景听清楚后,差点把叶子吞进去,咳得够呛。
袁兄?楚君誉?他慢慢才回忆起来,悬桥之上,那个楚君誉求助无果跌下桥的人。
所以这四个人是那个人的好友,想要去围殴楚君誉报仇——
一群炼气期去干一个筑基的?
……活得不耐烦了吗。
裴景到底还是有点仁爱之心的,心里清楚,这四个人落到楚君誉手里,怕是要遭一番折磨。他捏了个简单的术法,变换出一缕青烟,青烟缓慢聚型,远远望过去,就是个披头散发白衣服的女鬼。裴景从地上捡了根树枝,弄的树叶沙沙响,做出阴森诡谲的气氛。
四人走着走着感觉到不对劲。
“诶,老大,我怎么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啊。”
“凉什么!都是云霄弟子了还疑神疑鬼,丢脸丢到姥姥家!”
“……哦。”
裴景被他们逗笑了,哟,还挺有身为云霄弟子的自觉的。不过他们不知道,不得欺辱同门也是云霄的规矩吗?
裴景轻轻吹了一口气。
瞬间青烟化成张牙舞爪的女鬼,绕着树林一圈一圈地转。傻不拉几的。但是吓他们足够了。
树影嗦嗦,隐隐约约仿佛传来女鬼的笑声。没有风,一片树叶忽然就落到最前方“老大”的额头上,老大不耐烦道:“谁在吓老子!”他霍然回头,就对上倒立着的,挂树上的,青色狰狞的女鬼的脸。
“啊————!!!”
静夜里老大发出崩溃的尖叫。另外三人被他吓得也直接原地跳脚,大叫起来。蹬着腿就往回跑,脸色苍白,这个时候哪里还有心情去想着怎么整楚君誉,当然是小命要紧。
裴景笑出声来:“胆子那么小,还学人家报仇?”
他拍拍手,从树上跳下来,往前走。去会会楚君誉。
第7章 井下
往前走了没几步,裴景就看到了那口井。
枯井旁荒草萋芜,颇有几分惊悚,树影交叠。下面黑黢黢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裴景撑着边缘,半个身子往前探,喊道:“楚君誉,你在不在里面。”
没有人回答。
裴景捡起脚下的树枝,手指一弹,点起火。
他举起火把,往里面倾身,继续喊着:“楚君誉!”
井里面传来少年冷漠的声音。
“闭嘴。”
裴景看清了下面的情景。
楚君誉站在井中央,正在往上看,火光沉沉,映得他眼睛似乎也染了一点猩红,格外妖异,眼如浅色琉璃。
裴景心想,这小子真是有前途,混到这种地步口气还那么狂,他初入筑基,再怎么也不可能飞出来吧——搞没搞清楚现在能帮他的人是谁啊。
裴景扒着井口,带点邀功的口气道:“刚刚我见那四人鬼鬼祟祟,就偷偷跟了过来,他们果然没打算干好事,只是我没想到他们要害的人竟然是你——怎么样,我装鬼帮你赶走了他们,算不算救了你一回。”
楚君誉没说话,视线沉默望向他,不见悲喜。
裴景又笑道:“你还记得我不?我是张一鸣。”
裴景道:“上次你背我过桥,这次我救你出井,咱俩算两清了。你等等,我去找根绳子。”
楚君誉终于又开口:“你就那么喜欢多管闲事吗?”
裴景:“……啥?”
楚君誉抿唇,随后垂眸,声音冷淡:“算了。”
裴景:“???”
裴景四处转了转,从一根树上扯了下几根两指粗的藤蔓,打结绑在一起,做成了一根很长的“绳”。回到井口,然后把绳子的一端往下丢,喊道:“你接住,等下我把另一端捆在树上,你就借着它爬上来,明白不。”
藤蔓落到井中,楚君誉伸出手,缓慢地抓住了。他的表情隐在半明半影的光里,虚虚实实,错乱斑驳。
等裴景把绳子绕着树捆好,他一扯,感觉到阻力。
上方少年清朗的声音传来。“我捆好了。你上来吧。”
楚君誉抬眸,往上看一眼。
井口的少年脸白白嫩嫩,有两个酒窝,眼眸漆黑清澈,笑起来若有光。
井外是清风明月,井内的世界却全然是修罗地狱。
鬼怪滋生在黑暗处,毒蛇盘旋,为杀人而准备的坟墓,此刻没有了意义。
需要以血平息的心中杀意,因为这么一个眼神就散了。
裴景见他迟迟未动,催促他:“你听到我说话没。”
楚君誉低头,道:“听到了。”
“那你快上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