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公罪 第196章

作者:书归 标签: 相爱相杀 强强 穿越重生

蔡岚颊上透着微红,神采餍足而迷离:“造反的人是我大哥,父亲和二哥、并未参与,眼下大哥死了,叛军都已伏罪、招安,张岭怎还要处置我蔡家呢?怕不是老糊涂了罢?竟连私怨和公事都不分了!眼下朝堂不稳、人心涣散,正是用人之际,皇上正该重新启用我父亲与蔡氏。蔡氏自开朝以来,世世代代忠心耿耿、为国为民,如今若再获入朝,定会将功折罪,更加忠于皇上。”

姜湛抚在他颊边的手指一顿,垂下眼,蔡岚见他不语,又道:“更何况,这一切不都是裴钧的错么?若不是裴钧那厮和晋王勾结一处陷害我大哥,我大哥怎可能发兵造反?”

姜湛的眉顿时一皱。

他指间滑到蔡岚颈间的蜜蜡项链上,轻轻点了点:“多好的珠子,成色不错,却欠了打磨。”

“这是法华寺贡来的,你若喜欢,我便送你。”蔡岚全然松弛地躺在榻上,闭目笑着道。

“你送我?”姜湛面上还笑着,可问出的话已是绝顶的冷,“你学问不错,难道不知这‘贡’之一字,究竟何意?”

此问一出,蔡岚瞬时惊醒,可来不及解释,便见眼前银光一晃,喉间霎时剧痛,一把锋利的短刀已狠狠扎入他脖子。

鲜血顿时涌了出来,喷溅在姜湛苍白而平静的一张冷脸上。蔡岚甚至无法大叫,他只能拼命捂着透风的喉咙挣扎起身来,下刻却绊倒在床边,惊恐无比地向外爬动。

姜湛慢慢地起了身来,从他身后走至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居高临下地注视他道:

“这珠子你既喜欢,朕便赏给你随葬罢。”

元光十年的春季在血色中开启。

蔡氏一门因涉忤逆之罪,毁乱朝纲、侮辱圣躬,更兼屠戮百姓、鱼肉人民,经由三司定拟、天子御批,即令天下追捕,诛灭蔡氏十族。

蔡延被捕时已百病缠身,老得直如根摇晃的残烛。当朝廷官差带着封条闯入蔡氏大宅时,他身着一袭银丝鹤褂,站在蔡氏宗祠之前,手中提着把家传的宝剑,在听闻“拿下”二字时,抬手举剑,拂袖抹了脖子。

直至次年夏秋,这一场亘古未有的“十族之灾”都仍在进行,到冬天,朝廷又颁布削藩之令,让四境封王人人自危,又鼓励检举,彻底肃清了蔡氏党鹏的余孽。在这一刻,姜湛终于觉得普天之下的权势已全然回归了自己手中,便令皇城司严密查访裴钧的下落,终在清查曹鸾和梅林玉的去向时,查到梅氏粮庄有大宗粮食运去了江南。

皇城司新一任司丞将一副地图平铺在姜湛面前,谄媚道:“皇上请看,梅氏粮庄的粮食,便是运去了此处茶山。”

姜湛看向他手指之处,微眯起眼道:“你是说,裴钧、姜越他们所有人,都在这山中?”

司丞点头道:“咱们的人扮做樵夫,亲眼见到了裴钧入山,万分确认他们就在山中。不知皇上有何打算?”

姜湛静静地听完,垂眼看着地图上一片葱茏的绿,想了一时,下令道:

“放火,烧山。”

第137章 其罪九十 · 困战

元光十年之春,绿意洒满茶山。

不知不觉,裴钧一行已在山中一年有余。

寒来暑往中,山外天下巨变。自元光八年末姜湛重新夺回帝位以来,裴钧预料姜湛定会加大对他们一行的搜捕,故在元光九年之初,他和姜越便与乡民、将士们一同开始修建隐蔽的山洞和密道。

一年间,众人开垦田地,播种了梅林玉每一季带回的各式作物,在田间养了鸡鸭、辟了鱼塘,甚至牵来牛犊和猪仔圈养放牧,不仅充盈了仓中物资,更令众人充分地休养生息、韬光养晦。至如今,姜越已数度往返封地集结亲卫、招兵买马,裴钧亦安排眼线查探天下局势,在这个春天,他们几经辗转联络到了仍在北地的萧临,终于商定一起打回京城。

“姜湛暴政,民苦尤甚,就连萧临也忍不了了。”

夜晚,裴钧坐在饭桌前,端起手边的酒,向桌上众人道:“喝了这杯酒,咱们明日一早便前往晋王封地,助他率军北上京师,待时机成熟,萧临会在北方响应,界时我们便南北合围,必可一举夺取京城!”

这一刻等了太久,桌上众人激越难言,待一杯酒下肚后,裴钧站起来,又抬起酒杯:“诸位,咱们得有今日,离不得这山中的人人血汗,可我以为,咱们之中亦有一人,当令我们所有人都敬他一杯!”

说着,他拍拍身边梅林玉的肩膀,令站起来。

梅林玉脸一红,怪不好意思,耸耸肩示意他别多事儿,可他却稳稳拉住梅林玉的胳膊,把梅林玉从椅子上拽了起来,挽着梅林玉胳膊向众人笑道:“咱们可得谢过梅六!他眼下啊,欠了他老爹一屁股烂账,怕是下辈子都还不清了!回京还得挨打呢!”

众人即刻大笑起来。

梅林玉原本眼眶都要红了,一听这话,一巴掌打在他肚子上,“呿呿”地推开他,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裴妍乐得起身给梅林玉加酒,这时裴钧收了笑意,正色道:“玩笑归玩笑,咱们是真得谢过梅六。这要谢的事儿太多,便都在酒里,来,咱们干了这一杯!”

“好!”“干杯!”“敬梅少爷!”

“也敬裴大人。”姜越在欢呼声中举起酒杯,笑眼看向裴钧。

他这话引众人应声起哄,在喧闹之中,裴钧也笑眯眯地望向他道:“那我也敬晋王爷。”

这一年之中,山中所有人都彼此熟识,就连梅林玉都和将士们打成一片,此刻便正被方明珏摁着,由闫玉亮领着将士们一杯杯地灌酒。

土酒最烈,他很快就醉了,醉得满脸酡红带笑,却笑得比他在京城半包炊里喝着琼浆玉露还开怀。

裴妍怕他再喝下去会出事儿,忙把他架起来先送回屋去,扯落靴子,扶到榻上。

月光透窗照入屋中,窗外是一片干净月色。

梅林玉身量不轻,累得裴妍出了些薄汗,刚擦了擦额头要去给他烧碗解酒汤药来,起身却被梅林玉拉住手。

她转头,见梅林玉歪头枕在榻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好像孩子一般看着她,此时动了动嘴,却没发出声。

这一幕让她想起十来年前,当梅林玉才十三四岁时,常在他爹打他以后逃到忠义侯来住。那时的梅林玉满身是伤要人上药,裴钧下手重,疼得他哇哇叫,不得不来求裴妍帮忙,如此便一回生二回熟,也不知何时开始,他每每到忠义侯府,最喜欢的,便是跟在裴妍身边忙前忙后。

想着那时鼻青脸肿的梅林玉,看看眼下他脸上成熟的棱角与长开的眉眼,裴妍慢慢蹲在他身边,抬手抚摸他脸颊,喃喃笑起来:“你这张脸呀,可真是我一次一次给你医好的呀……”

梅林玉似醉似醒地点点头,忽而拉下裴妍的手,支起身来,一把抱住了她。

裴妍倒吸口气,微微睁大双眼,正要说话,却听耳边传来了梅林玉浸着酒香的呼吸声:

“姐姐……”

裴妍浑身一颤,应他:“哎。”

梅林玉哽咽一时,似乎是鼓起了绝顶的勇气,才再度开口,气声说道:

“我今后……永远,永远不会让姐姐……过苦日子。我今后,也会……永远,永远保护姐姐的。所以……”

他轻轻推开裴妍,长长的睫羽上沾着未落的泪,在一片干净明亮的月光之中,双目凝视裴妍,勉力地笑着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