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路苔生
罗驿直起身,有些失望地摇摇头,突然话题一转:“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你就在怕我,为什么?”
墨北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青蛙第一次见到蛇也会害怕。”
罗驿步步紧逼:“怕到晕过去?”
“何止,怕到想下跪哀求你放我一马。”墨北似真似假地说,笑意未达眼底,无机质的眼神空洞得像陡然失去生命力一样,“你为什么就是不放过我呢?”
罗驿久久地凝视着墨北,二人之间的沉默像是变成了一个黑洞,连屋内的光线都被吸入其中,空气也变得凝滞沉重起来。
罗驿身上有一种奇怪的气场,他可以表现得很亲和,没有丝毫攻击力,让人即使是和他初相识也能很快就卸下防备;可是当他像现在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你时,即使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也会让人产生深深的恐惧感。
尤其是对于墨北来说,这种影响比他想像得更深刻,尽管在努力克制着自己,和罗驿的对峙还是让他手脚冰凉、呼吸艰难。
这种时候,沉默是最好的应对,但是墨北却准备先开口——他快撑不住了,呼吸频率已乱,很快就会被罗驿看出他的怯懦,到时候罗驿只要翻掌一压,他就得成了五指山下的孙悟空,本事再大也翻不了身。
“现在外面是什么状况?”墨北提问。
罗驿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如果风平浪静,一切尽在你掌握之中,你会说出来增加我的心理压力,不说那就是有些事已经让你头疼起来了。当然你也可能故弄玄虚,让我难以判断。不过,你我都清楚,这种情况根本就不存在,从刘正扬在去机场的路上把我截下来那一刻开始,很多事情就已经脱离你的掌控了。就像做数独,只要其中一个格子里填错了数字并且无法纠正,后面那些格子,无论你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让它们正确起来。”
墨北换了个坐得更舒服的姿势,让自己看起来很放松,似乎胜券在握。
“让我推测一下,会给你造成压力的因素会有哪些。”虽然刚喝完水,可墨北还是觉得喉咙发干,同时心跳在加快,还好,手没有发抖。
罗驿也换了个姿势站着,很放松。
墨北忽然感到一种浓重的倦意袭来,他很累,累得连一个字都不想说了,而且他觉得自己说得越多就越是在按照罗驿划出来的路在走。
罗驿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墨北的发言,只见墨北眼睛看着一个地方就不动了,一副神游物外的样子。这种时候还走神?罗驿有些好笑。
罗驿叫了几声墨北的名字,墨北才像是从睡梦里被唤醒一样,有些迟钝地把视线转移到罗驿身上,有些疑问似的“唔?”了一声。
一直以来,罗驿见到的墨北都是充满戒备的,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迷迷糊糊似乎全不设防的样子。一瞬间,罗驿觉得肾上腺素飙升,很想把眼前的人扼住脖子压在下身,任由纯动物本能来支配自己的行为。
可是,人和动物的区别不就在于能否控制住本能的冲动吗?罗驿不动声色地握了握拳头,用指甲掐着手心,让自己冷静下来,说话时连语调都平静得没有一丝变化:“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一瞬间,墨北脸上那种迷离的神色就消失了,他抬起眼皮看着罗驿,眼尾的弧度甚至透出一丝犀利的寒意。
“你打算利用走私船偷渡到国外吗?”
罗驿的脸色突然就变了,镜片后的眼睛竟透出一种野兽噬人般的疯狂,牢牢地盯着墨北。方才墨北半开玩笑地说过,他在罗驿面前的恐惧,就像青蛙被天敌之一的蛇给咬住了半个身体无法挣脱,只能清醒而又绝望地看着自己被一点一点吞食进去。此时,罗驿就像是那条张开大嘴的蛇……
揣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握住碎镜片,鲜血很快就湿润了整只手掌,墨北觉得流出来的血好像是冷的。
第155章
咚的一声,墨北的头在车厢上撞了一下,他晕乎乎地睁开了眼睛,坐在左手边的罗驿给他揉揉被撞到的地方,语气亲昵地说:“怎么就困成这样?要不躺我腿上睡会儿?”
墨北麻木地看看他,又看看周围——这是辆经过改装的厢式货车,车厢里安装了两排舒适的坐椅,还有空余的地方垒放着十来只规格统一的黑色皮箱。
坐在墨北对面的是刘正扬,这位公子哥一副有个风吹草动就会随时跳车的样子。他左边的杜医生还是机器人似的,毫无生气;右边的戴夫头上透着血色的纱布倒是很鲜活,特别是那双充满恶意直勾勾盯着墨北的眼睛,真是生机勃勃!
墨北觉得自己刚才可能真的有一刹那是睡过去了,不,也可能是睡了更长时间,要不然他怎么一点都没有是如何到车上来的记忆呢?
他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过了几秒钟,也可能是一两分钟,从掌心传来的刺痛让他回过神来,伸出手看了看——之前被镜片刺破的手已经被纱布包裹好了。是谁包的呢?
哐当!
汽车不知道刮蹭到了什么东西,猛地颠簸了一下,几个人没防备,顿时从座位上弹跳起来。墨北的身体向前一栽歪,立刻被坐他右手边的人扶住了。
墨北转头看了看那人,慢慢吐出两个字:“谢谢。”
梁拂晓脸上没有表情,只是点了点头,待墨北坐稳后就松开了手。
刘正扬直接跪在了墨北面前,膝盖磕得生疼,在戴夫的拉扯下才勉强爬起来,用拳头捶着车厢,扯着嗓子骂道:“大华你会不会开车?不会开我教你!”
罗驿冷冷地说:“正扬,安静。”
刘正扬拧着脖子不正视罗驿,使劲揉着膝盖,不忿地说:“都是这群废物坏的事儿,干啥啥不行。”
罗驿冷眼看着刘正扬,似乎一点也不想掩饰他的鄙夷。他抬手在车厢上有节奏地敲了几下,连接着驾驶室的一扇改装过的小门打开了,斌子弯腰钻进来。墨北一闪而过地看到驾驶室里除了开车的大华,好像还有一个人。
“怎么回事?”罗驿问。
“刚对面来了几辆车,后头一个轿子要超车,技术又不行,差点撞咱们车上,幸好大华是个好把式,不过路面上不知道哪个缺德鬼扔了块石头,正好碾上。”斌子也听到了刚才刘正扬的骂声,解释的时候就有意替大华说好话。
罗驿问:“大庆他们的车有没有事?”
斌子说:“车距拉得开,没事。”
罗驿对刘正扬说:“听到了?”
刘正扬不吭声。
斌子看了刘正扬一眼,眼神中透着不满。他和大华跟随刘正扬多年,早就习惯了这位公子哥的荒唐跋扈,但习惯不等于无怨无尤,要不是看在刘家的势力和给予的金钱上,他早就不想惯着刘正扬臭脾气了。
墨北语气悠然地说:“刘公子你最好还是道个歉吧。”
刘正扬的眼睛立刻瞪了过来:“什么!”
斌子也是一愣。
墨北说:“今时不同往日,你现在是在逃亡啊,不是他们仰仗你,而是你依靠他们。你还把他们当成自己养的狗,说打就打说骂就骂,万一激怒了他们,把你自个儿丢下,或者干脆把你做掉——反正都是逃亡,对他们可没多大影响,没准儿还更省事。”
刘正扬大怒:“放屁!老子养的狗还要反咬老子一口吗?老子有钱,出去了他们也得靠老子花钱养着!”他眼神不善地看向斌子,仿佛只要斌子敢说个不字,他就能扑上去咬人。
斌子嘴唇一抿,飞快地瞥了刘正扬一眼,转头对罗驿说:“教授,没事的话我回前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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