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影谷
苏少眠去某地义诊,正午时有人前来道家中有人突发急症,想求个大夫出诊。
苏少眠接了诊起身走到医馆大堂,站在那里的男子一身白衣胜雪,手持银白长刀。
那男子转头,却正是叶呈。
苏少眠楞了一下,却仍走上前去,躬身与叶呈打招呼。
叶呈看到他似乎也很是惊讶,白衣男子看了他许久,目光复杂,最终却还是未说其他,带着他去了家中。
其实苏少眠在看到叶呈的时候便隐隐有了猜想,只是不敢确信。
待到了叶呈家中,看到那坐在院中的玄衣男子,苏少眠脑子才嗡得一声,整个人都楞在那里。
沈澜洲正坐在院里,苏少眠来之前他正仰着头看着头顶的树木。
察觉到有人进来,沈澜洲回头看过来,男子的一双血瞳穿过重重树影,直直地望过来,一如苏少眠记忆中的一般。
全武林都以为沈澜洲已经死了,五年前就死了。
却没人能想到,沈澜洲其实还一直活着。
苏少眠猜测,许是叶呈舍不得杀了沈澜洲,毕竟五年前他为沈澜洲诊治的时候,能感觉得出来他们叶呈似是挺关心沈澜洲的。
也许他们关系不错。
亦或者更确切的可能是……叶呈一直喜欢沈澜洲。
苏少眠记得五年前叶呈看沈澜洲的眼神,与现在叶呈看沈澜洲的眼神一样,满是柔情。
一个人,怎可能舍得杀了自己的心上人?
哪怕那心上人,并不喜欢自己。
叶呈将沈澜洲救下,却不放心将他放回武林,便一直将沈澜洲关在这里。
这里是距离天山极近的一个小镇,就在天山脚下,全镇人口不足百户,人口简单,实在是再适合藏人不过的一个地方。
全江湖的人想必都猜测不到,那个他们以为五年前就已经死了的邪道魔头沈澜洲,五年来竟一直好好着活着,就在天山脚下。
他们尊崇的正道魁首将他藏在了这里,叶呈给沈澜洲戴上了锁/链,为了防止他逃跑,除此之外,却也对他极好。
苏少眠看了一眼这地方的东西,从躺椅软毯、到茶水糕点,样样都是最好。
那是一个人讨好心上人时,才会给予的东西。
苏少眠观察周围时,沈澜洲也在看他。
五年过去了,男人似乎变了点,又似乎一点没变——因为苏少眠看到沈澜洲看到他,竟是又微微勾起了唇,朝他笑了笑。
一如五年前一样。
这次沈澜洲似是受了点寒,有些轻微的低热和咳嗽,除此之外却没什么。
苏少眠兢兢业业地为沈澜洲把了脉、开了药。
然后也与五年前一样,在叶呈离开去买药之后,沈澜洲又再次伸手,抓住了苏少眠的袖子。
苏少眠抬头,看到那人一双漂亮的血瞳。
这次,沈澜洲甚至没有再说什么必将相报的话。
但苏少眠知道,这次自己定是无法再像五年前那样拒绝沈澜洲。
他感觉到自己被沈澜洲抓着的那块嫉妒已经变得滚烫,这种热度一直传到了他心里。
苏少眠答应了帮助沈澜洲逃出去。
这件事,似乎不难。
毕竟……叶呈喜欢沈澜洲。
对于沈澜洲而言,要利用一个钟情于自己的人,显然很简单。
对苏少眠是,也叶呈……自然也是。
沈澜洲少的,只是一个帮手。
叶呈实在是太好哄了,沈澜洲稍微对他好点,他便什么都依沈澜洲的。
苏少眠按照约定端着药碗来到院中屋前的时候,透过门缝,正看到沈澜洲倚靠在床边,一手按着坐在床边的叶呈的肩膀与他亲/吻。
白衣刀客显得很手足无措、受宠若惊,苏少眠看到他的一对耳朵都红透了。
苏少眠在门前停下了脚步,沈澜洲显然在一心二用,他注意到了他,玄衣男子眼尾一勾,竟是就着这个姿势与苏少眠笑了。
苏少眠抓紧了手中的托盘。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他猝不及防。
苏少眠知道沈澜洲心狠,却从没想过,他的心竟有那么狠。
艳红的血色铺了一地时苏少眠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苏少眠站在屋里,看着地上叶呈死不瞑目的眼睛,又看了眼一旁眉眼冷漠地在擦拭自己指间血迹的沈澜洲,楞楞地道:“你为何……要杀了他。”
五年前叶呈反复要求他保住沈澜洲一身功力的时候,定没想到,五年后的自己会死在沈澜洲的一双手掌下。
那双手掌被他锁了五年,也被他养了五年,养得白皙干净,却也仍然可杀人无无形。
沈澜洲眨了眨眼,将擦手的锦帕扔在地上,道:“若他不死,我们便逃不出去。”
沈澜洲这话说的理所应当,语气里不含任何一点多余的感情,苏少眠几次张嘴,最终却仍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楞楞在原地呆了许久,抬眼看向沈澜洲时正看见他因方才的亲吻而嫣红的嘴唇,不知为何竟突然喃喃道:“没想到你为了逃出去……竟连这种事也愿意做。”
苏少眠这话说的轻,沈澜洲却听到了。
玄衣男人楞了片刻,解着腕间的锁/链,道:“若能逃出去,受区区几次折辱也不算什么。所以,公子可愿帮助沈某?”
沈澜洲说着冲苏少眠笑,显然这话他是在打趣。
沈澜洲直到此时才问苏少眠可愿相助。
然他一对血色眼眸中的笑意,却显得那样胸有成竹。
苏少眠楞楞地看着叶呈。
想来叶呈永远也想不到,自己用生命换回来的唯独几次亲近,在沈澜洲眼里,不过是……折/辱吧?
苏少眠楞楞地垂着眼不说话,沈澜洲见他这样,以为他是在为方才的事吃味,便笑着用手挑起苏少眠的下颚,道:“好啦少眠,以后我定不会再与别人这样了,我只与你亲近。”
沈澜洲说这话时唇边的笑容温柔至极,他看着他的眼神,神情得仿佛他是他挚爱的人。
苏少眠沉溺在了沈澜洲的这眼神里,忘了其他的一切,不管不顾地沉迷了下去。
沉溺得几乎忘我。
后来。
后来沈澜洲复出,全武林的人这才知道当年那邪道魔头竟没死,而是被叶呈关了起来;与此同时,也是全武林的人都知道了,神医谷的少谷主竟为了一己私情,与沈澜洲里应外合,使计杀死了叶呈。
一夜之间,正道分崩离析,邪道死灰复燃。
天山派弟子赶到小院时,只来得及为叶呈收尸。
没有了叶呈的正道,对于沈澜洲而言,什么也不是。
而与此同时,原本一直游离于正邪两道之外、被所有人尊敬的神医谷,一夜之间名声扫地、人人喊打。
神医谷谷主气得再不愿意让苏少眠回谷,谷中弟子都不再愿意认苏少眠这个少谷主。
苏少眠众叛亲离、一无所有。
可那时的苏少眠并不后悔。
因为他喜欢沈澜洲,只要沈澜洲一用温柔的眼神看他,苏少眠看着他那对好看的血色凤眼,就会觉得即使失去一切,但只要能和沈澜洲在一起,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那样喜欢他啊。
喜欢得恨不得将自己的一切都拱手让与他,只为换他看向自己时眉眼灼灼的挑眉一笑。
为了沈澜洲,苏少眠什么都愿意。
因为他相信,沈澜洲也是喜欢自己的。
幸福的、两情相悦的日子让苏少眠忘了一切。
他告诉了沈澜洲神医谷的位置,告诉了沈澜洲神医谷的进入方法,他甚至将师傅教于自己的一切医术都倾囊相授。
沈澜洲聪明,他学什么都快。
苏少眠觉得很幸福。
哪怕其实沈澜洲将他带回魔教后并不曾与他亲近,哪怕沈澜洲从不许他接触魔教要务,哪怕沈澜洲长时间让他找不到人,哪怕外面怎样传说沈澜洲又有了多少红颜知己哪怕这些冷嘲热讽的风言风语多么满城风雨,苏少眠都仍觉得自己很幸福。
他相信沈澜洲,相信他是喜欢自己的。
后来呢?
后来……
后来,直到沈澜洲为了统一武林血洗了怎样也不愿归降的神医谷,直到苏少眠亲眼看见自己师傅的脑袋当着自己的面被砍下来,苏少眠才不得不从一厢情愿的梦中醒过来。
是啊,沈澜洲这人薄情寡义,当年他能那样对叶呈,又凭什么不会这样对他苏少眠?
他凭什么相信,沈澜洲不喜欢叶呈,却能喜欢上自己?
苏少眠跪在一地同谷人的血里,楞楞地问沈澜洲:“哪怕你不喜欢我,可我毕竟救了你,为什么不能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饶了我的族人?”
“救我?”沈澜洲冷漠地看着他笑,“我当初第一次向你求救时,你为何不救?左右在你们这样正道眼里,我沈澜洲就是该死的。你们这样看我,我又何必对你们手下留情?”
沈澜洲俯下/身挑起苏少眠的下颚,道:“你若想死,我不拦你;但你若想活,看在你毕竟帮我一次的份上,我魔教也不缺你这口饭吃。”
这动作,倒与当初一样,只是再不余当初的半点柔情。
苏少眠就笑起来。
他跪在自己师傅的尸体旁笑得几乎落下泪来,他问:“你从没喜欢过我?”
沈澜洲:“你?”
沈澜洲:“本尊不过引/诱几次就恬不知耻地私许终生,谁知道你之前还与多少人这样‘动心’过。本尊怎会喜欢你?”
“好,好,好。”苏少眠跪在地上,笑得直不起腰,眼前一片水雾朦胧,“沈澜洲。”
“沈澜洲。”
那日沈澜洲走后,苏少眠便自绝在了师傅尸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