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影谷
我真是没救了……苏锦想。
被苏锦的手一碰,燕雪风才终于像是真正清醒了过来。
他慢慢坐起身,靠坐在床头,看着苏锦笑着眨了眨眼,语气温柔一如当年:“我做这些……还不都是为了锦儿。”
燕雪风这话说得极轻,说话的语气直像是喟叹。
苏锦听见了他这话,却没当回事,只嗤笑道:“不是为了你的天下?”
“不是。”燕雪风看着苏锦,道,“我为的从来不是天下……我为的只是你啊。”
我不喜欢这天下江山……我只是喜欢你啊。
燕雪风这话说得极认真,可他这话说的太轻,轻得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以至于当时的苏锦完全没理解他话里的这份认真。
苏锦冷笑了声,只以为燕雪风话里的意思又只是所谓的“等我有朝一日君临天下,我定许你母仪天下”。
这种谎话……她从前在话本里看得够多了,在燕雪风这也听得够多了,完全不想再听一次。
一年前燕雪风将自己送入皇宫,苏锦原本以为燕雪风只是为了向李延卖个乖,可直到燕雪风后来日日进宫,开始话里话外地向自己打听皇宫中暗卫的生活的时候,苏锦才明白。
燕雪风这哪是在向李延卖好,他分明是将自己当做一个奸细、间谍送进了宫,好让自己成为他的耳目。
燕雪风为什么要这么做其实不难理解,也许一开始苏锦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可很快在她得知了一些另外的消息之后,苏锦便明白了燕雪风这么做的原因。
为了谋|反。
燕雪风他想要成为这天下的主人。
为了这个,燕雪风才亲手将自己送进了宫。
苏锦一个洛王府里出来的暗卫,在皇宫里会过得有多艰难、多不得信任、多举步维艰,这些燕雪风难道都预料不到吗?
不,显然他并不是……只是,在燕雪风的眼里,这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他的天下重要罢了。
因此而已。
所以现在,你与我装什么深情呢?
待你君临天下便娶我吗?只怕那时莫说十里红妆,你给我的只会是一杯鸩酒吧。
苏锦看着燕雪风仿佛写满了柔情的眼睛,在心中又是一声冷笑。
燕雪风怕是永远也猜不到为什么初时那么不愿意配合他计划的自己会在数月前突然变卦吧?
不过那又如何呢?相互利用罢了。
苏锦打断燕雪风的话:“那小将名叫万余,曾是个暗卫是吗?我这就回去让人调查。”
说着转身就要离去。
正当苏锦跳上窗沿、将要纵身离开的时候,屋内的燕雪风却突然开口:“锦儿,你……喜欢我的,对吗?”
苏锦一愣,动作顿住。
苏锦转身去看燕雪风,男人仍靠坐在床头。
也许是因为方才喝了太多的酒,燕雪风的脸色极其苍白。
他甚至并没有转头看她,只是轻声地道:“锦儿,你喜欢我的,不会扔下我的,对吗?”
苏锦一愣。
她并不怎么明白燕雪风在这时为什么突然问这样一句话,还是用……这样执拗的语气。
执拗、偏执地仿佛在畏惧她的否认一般。
苏锦停顿了几秒,突然勾唇,笑道:“自然。”
说着转身离去。
屋外明月皎洁,屋内却是一片黑暗。
过了半晌,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叹息,轻得就仿佛彼年终将黯淡的月光。
*****
苏锦几个跃身,最终停留在京城外的一处破落的小院子内。
屋内早有人在等候。
见到苏锦,几人忙迎上来,其中一个道:“主上怎么样,打听到了吗?”
苏锦点点头:“嗯,那小将名叫万余,本是宫中的暗卫。派个人去查查他。”
“是!”马上有人听命离开。
“主人这消息……又是从洛王那打听到的?”有人问道,语气有些迟疑,听声音是个女子。
苏锦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回答,方才第一个开口的那人便道:“嘿嘿嘿,这洛王爷可真是给咱们带来了不少消息。主上正烦恼要怎么对付那小将呢,他就将小将的消息都打听来了。有了小将的身份消息,我们要对付他就简单了许多。这洛王可真是及时雨。”
其他人也纷纷应和。
“哈哈哈,可不少嘛。可怜那洛王还一心以为我们主上是在帮他一起夺皇位。主人那是什么身份?我们南族好不容易找回来的皇族!怎可能把皇位拱手让给他?”
“哈哈哈话可不能这么说,人家洛王心气高,人家要的是整个天下。我们一个小小南族,他可看不上。”
“不过这洛王别看虽然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手段倒真是厉害。这一年来要不是他,我们哪能到现在这气候。你们说他哪里来那么多消息?皇帝都不防着他点的吗?”
“你不知道,我听说啊,那皇帝对那洛王……啧啧啧。也是,就洛王那模样,皇帝一个心猿意马就……”
“好了!”苏锦突然皱眉,语气不善道,“你们接下里该干嘛干嘛。现在是关键时期,少传一些有的没的。”
众人被她突然严厉起来的语气瞎得一个激灵,纷纷领命离开。
院子里很快除了苏锦就剩下了一个女子。
苏锦看到她没走正要皱眉,却听那女子突然开口道:“主人,你有没有想过……皇帝将那小将的消息藏得那么隐秘,只告诉了洛王一人。若我们有所行动,不就明摆着是洛王泄露的消息吗?”
“主上,我们都在暗,还好隐藏……你现在确定要把洛王一个人推到明处去吗?”
“……”
苏锦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她在这时突然想起燕雪风方才对她说的话。
他说——“你不会扔下我的,对吗?”
对吗?
……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
百花楼。
“那个,谷主……”在一片寂静中,望乡突然开口打断了青篱一直情绪饱满的演技,“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突然要问最后一句吗?”
这也是戏里的一部分吗?
青篱静默了几秒。
男人在一片昏暗的屋内理了理自己的衣袖,突然笑了起来:“不是。”
“我只是为了印证所有的诺言,到了最后果然都是为了要打破……这件事情罢了。”
望乡:?
女子眨了眨眼,迷惑不解。
她自然不明白。
就好像在久远前的时空里,那个穿着蓝衣的少年也同样不明白这个道理一样。
五百年前,持剑峰。
蓝衣的少年急匆匆地从峰外跑回来,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桌上的酒壶就往嘴里灌。
他喝得有些急,酒液洒了不少在身上,弄得他从脖颈到锁骨处一片莹然光泽。
“喝酒伤身。”边上的白衣剑修看了他一眼,皱眉道。
蓝衣少年似乎对自家师尊这个时间点又在自己的洞府这件事已经见怪不怪,只道:“徒儿这不是突然听说了件大消息,有些惊讶,所以控制不住自己吗?”
暮千崖瞥看他一眼,并未戳穿他:“哦?什么消息?”
青篱放下酒壶:“师尊你还记得写意阁的那对师徒吗?我们之前参加门派大会的时候在街上遇到的,那师傅还给徒儿买了串糖葫芦的那对。师尊你当时还说日后要给徒儿也买一串的。师尊你还记得吗?”
暮千崖抬眼看了他一眼:“为师日后自然会给你买的,不用羡慕别人。”
“……不是,徒儿不是说这个。”青篱无奈,说着却是叹了口气,“不久前那徒儿死了。原本我们都以为是秘境里出的意外,今日才知道竟是因为他此前在秘境中得了密宝,被他师尊知道,为了夺宝,竟然……”
青篱说着又是叹了口气,竟是有些说不下去。
他到底还年轻,面对这种事情难免有些失落。
暮千崖没有说话。
青篱也没有指望暮千崖会在此时开口安慰自己。
自己的这位师尊向来冰冰冷冷的,整日面无表情、也话也不怎么喜欢说,只知修行。怕是根本不知“安慰”两字为何意。
青篱默默地趴到暮千崖的背上。
暮千崖回头看了他一眼。
过了片刻,正当青篱想起身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暮千崖开口:“那不过都是别的师徒的事,何必为此烦扰?为师绝不会伤害你。”
男人说话的声音清清冷冷的,然隐隐约约间,却似有着一番未名的柔情在里面。
青篱楞了片刻,突然笑起来:“此话当真?”
暮千崖:“自然当真。”
“那师尊可得记得。”青篱懒洋洋地趴在暮千崖肩头,笑着掰着手指数,“算上方才说好的糖葫芦,师尊许了我两条了,可不准抵赖。”
暮千崖回头看他。
少年趴在他的肩头笑得眉眼微弯,阳光从头顶上的树叶缝隙间落下,尽数落在少年眼中,璀璨而夺目。
暮千崖这般回头看了一眼,竟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自己心中突然一动。
直像是那阳光透过青篱的眼睛,映照进了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