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蜀七
“呀,我们同姓呢,说不定几百年前还是本家。”
等拉完家常了,她们才开始聊“正事”。
“也不知道宫里的娘娘们好不好伺候。”
“听说皇后娘娘是个慈善人,对妃子就像对姐妹一样。”
“我听说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都是绝色呢!”
“也不知道我们会被分到哪里去。”
红袖静静的听着。
也有人看红袖生的貌美,搭话道:“你是哪家的?”
红袖说:“城西头安家的。”
“安家?我没听过。”
“我也没听过。”
红袖又说:“刚搬来半年,姐姐们不知道也是寻常。”
安丰毕竟只是一个县,皇宫不大,但是修缮的不错,对这些女孩来说,这样的建筑就是她们以前只能看看,从没有奢望能住的地方,一个两个都想凑到车窗去看,外头的嬷嬷瞪了她们一眼,这才重新坐回去。
红袖倒是没什么感觉。
雕梁画栋的房子她见多了,其实都一个样,就是住,住不到几天也就觉得没什么值得稀奇的。
待进了宫,宫女们先在宫室外围领了宫装,再安排了屋子,她们还要学上一段时间的规矩才能分到各个宫室去。
嬷嬷看红袖生得好,也觉得她日后会有前程,对她倒是格外严厉。
虽然严厉,但私下却与红袖关系不错,红袖与别的女孩不同,她进宫的时候安妻给了她不少钱,用来打点宫里的关系,嬷嬷收了她的好处,又觉得她以后未必没有造化,便也帮她钻研起来。
“嬷嬷,这糖不错,您试试。”红袖待在嬷嬷的房里,把从厨房买来的蔗糖放到嬷嬷手边,带着一脸恭敬的笑容,蔗糖难得,厨房都没多少,红袖花了不少钱才买来这么一小块。
嬷嬷果然看见糖就移不开视线,咽了口唾沫,一边说:“怎么好拿你的东西”,一边把糖塞进嘴里,眼睛都享受的眯起来。
她这样的管宫女的嬷嬷本来就捞不到什么油水,要在贵人跟前伺候才有地位,这样的糖,她自己舍不得买。
吃人嘴短,嬷嬷拉着红袖的手说:“这新进宫的姑娘里头,就你最懂事妥帖,我看啊,别的都不如你,日后若运道好,说不定就会……”她朝天上看了一眼。
红袖连忙说:“都是嬷嬷抬爱,奴蠢笨,若不是嬷嬷,怕是早就过不下去了,在奴心里,嬷嬷就是奴的妈妈,是奴的亲娘。”
“哎,好孩子。”嬷嬷一脸的褶子似乎都在笑,“既如此,我们变认个干亲,你唤我声干娘如何?”
红袖的眼眶立刻就红了,连忙跪伏下去:“干娘,受女儿一拜。”
嬷嬷把她扶起来:“好孩子,好孩子,日后你富贵了,可不要忘记干娘啊。”
红袖:“自然不会!奴旁的不知,但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嬷嬷笑呵呵地说:“待下月,我便把你送到娘娘身边去……李娘娘最得宠,去了她那,你就能多见皇上几面,到时候说不定就是你的机会。”
红袖却摇头:“干娘,若是去李娘娘那,我怕是永不会有出头的机会,也不能报答干娘了。”
嬷嬷奇道:“这话怎么说的?”
红袖小声说:“李娘娘圣宠不衰,皇上去了李娘娘那,眼里又怎么会有旁人,就是有了,也不能当着李娘娘的面……”
嬷嬷:“哎呀!我竟忘了这个!”
红袖低着头:“干娘,要不把我送到皇后娘娘那儿去。”
嬷嬷:“……你别看外头都说皇后娘娘是个慈善人,慈善有什么用?皇上不爱她,她就只能挣点名声,你去了她那,还不是跟她一起枯坐?”
“干娘,正是皇上不爱她,才要到她那里去呢。”红袖小声说,“娘娘与皇上是结发夫妻,却被李娘娘压在头上,她自己争不了宠,才有我的机会。”
红袖了解女人,皇后被李氏压在头上那么久,就算不是她自己,只要有人能把李氏打压下去,她也能出一口恶气。
若是皇后真像传言中那么无欲无求,也就不会有她的慈善名传出来了。
这些女人被关在一个院子里,日日等着同一个男人,看起来复杂,其实也简单。
至于怎么让皇后看见她,愿意用她,她总有自己的法子。
妓院里不也是吗?她们争夺着头牌的位子,哪怕自己上不去,也愿意扶持新人去打压自己的老对头。
有时候她们要的已经不是自己的好处了,而是让对头不舒服。
嬷嬷思索片刻:“你若去了皇后娘娘那边,怕是只能从粗使的做起了。”
皇后有自己的心腹宫女,这些宫女会管着皇后的内库,伺候皇后起居,把持着皇后身边的一切,自然不会叫别的人出头,粗使宫女想要往上爬,难度实在是大。
红袖笑道:“干娘,总得去赌一赌。”
嬷嬷拉着红袖的手,笑眯眯地说:“好,那干娘以后就等着享我们秀儿的福。”
红袖如今的化名是安秀,红袖这个名字太风尘,寻常人家的姑娘不会起这个名儿。
红袖嘴角含笑:“多谢干娘成全。”
她信心满满,这一刻的红袖,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第95章 095
五点左右起来, 夏天还好,冬天的时候简直就是巨大的折磨, 不知道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从被窝里面爬出来。
虽然已经入冬, 但平江这边并不下雪, 林渊换上棉衣, 慵懒的去用了早饭, 一碗清粥, 一碟小菜和两个馒头,四娘如今还在做厨娘, 她手艺一般, 不能跟家传的厨娘相比, 但林渊吃惯了,也没准备换。
林渊过的慵懒, 百姓们却不像他, 但冬天的日子却是比往年好过些了,贫民的感触是最深的。
入冬一个多月了, 今年的冬天比起往年来并没有继续降温, 但是也没能暖和起来,但是林渊治下的所有州县,都没有报来大规模死人的消息。
到了冬天, 林渊最怕的就是冻死人,大量的人口消耗会降低市场活力,除了补充人口以外没有别的办法,但经过之前的几次人口补充, 商人们几乎已经把整个北方能买的人都买光了,现在再出现大的人口缺口,唯一的办法就是等着人们自己生育,休养生息,慢慢生。
但孩子不是一生下来就能做事,就能活跃市场和进入行业的,他们至少需要十多年的时间。
今年冬天,一共冻死了不到一万人,比起往年少了至少三分之二。
林渊嘉奖了各地的州长和县长,自己也松了口气。
与林渊这边的情况相比,其他地方就完全不同了。
连续几年的欠收,劳动力的大量流失,不少农户家庭遭受了致命的打击,大多数都开始了逃亡,有一部分逃到了林渊治下的地盘,有些则是逃到了其它地方。
比如濠州。
没了朱元璋,现在继承郭子兴的是孙德崖,孙德崖是个小人,他睚眦必报,诡计多端,打仗不一定比人强,但挑拨离间是个中好手,历史上他还死在郭子兴之前,结果被蝴蝶的小翅膀一扇,他倒过得不错。
——
“将军。”亲卫从小步走到孙德崖身旁,此时不敢说话,只能等着孙德崖看完歌舞,高台下是分座两侧的官员,这些官员多是武官,孙德崖是行伍出身,他重视这个,幕僚倒是养的不少,但都不愿意叫他们做官。
舞女们婀娜多姿,貌若春花,杨柳细腰,摆动起来如随风柳絮,只穿着一身轻薄细纱,染了大红的指甲,看起来细瘦,该丰满的地方却又十分丰满。
孙德崖一边看一边笑,大方的让舞女们去伺候自己的下属。
他喜欢这种赏赐和施恩时的感觉。
这让他有种把控一切的感觉,下属的喜怒哀乐,一饮一食,都是由他赐予的。
在这里,他不是帝王,也掌握着帝王的权利。
至于小明王?
孙德崖嘴角勾起冷笑,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何德何能叫他孙德崖俯首?
待舞女们停下歌舞,纷纷去伺候男人们以后,孙德崖才端起酒杯,收敛了笑容,对亲卫说:“有何要事?”
亲卫附耳轻声:“将军,下头的来报,几个村子的人,昨夜都没了……”
孙德崖一愣:“都跑了?”
亲卫:“……饿死的,冻死的,分不清……”
孙德崖:“死了多少人?”
亲卫:“有两万多……”
这还只是报了的,更多的是瞒着没报的。
孙德崖沉思片刻:“叫人去给他们收尸,若有粮食不够的,就叫那处的人放粮。”
亲卫低头称是。
——
杨家村,村长家。
“哪里还有粮食?”杨嵘不停在屋内踱步,手里的旱烟点着,却一口也没去吸,他的几个儿子坐在椅子上,都不发一言。
杨嵘眉头紧皱,一脸愁苦,虽然是村长,但是他家也是要下地耕种养活自家人的,年年上头都要收粮,地里收成不好,不是每家每户都能分到好地,地分几种,上等田地是分给本姓人家的,下等的分给外姓人,再下等的分给外来户。
但一村人,有的交不上,别的怎么办?不可能等上头的来问罪啊。
只能他这个当村长的想办法交上去。
交给上头的事够了,但是本村根本没有存粮。
去年还不像今年,今年的税比去年的更重,去年好歹撑到了开春,今年显然是撑不住了。
杨嵘的手有些颤抖,旱烟落在了地上:“上头叫我们放粮……粮仓里哪里还有粮?”
不放,就是跟上头的做对,他们家就完了,放了,放谁的粮?放他们自家的?他们自家的粮食都不够吃呢?!
哪怕天天吃豆渣饼,也熬不过这个冬天。
没有足够的柴,买不起煤和碳,柴看起来易得,但前几年能砍的树都砍了,再往深里砍,就会碰到野兽。
杨嵘的大儿子说:“爹……要不我们……跑。”
杨嵘几个儿子都唯自家大哥马首是瞻,连忙说:“是啊,爹,没有活路了!”
大儿又说:“听说在高邮那边,只要能种地,就能吃饱肚子,不挨饿,也不受冻。”
“咱们跑到高邮去,上面的官老爷就管不了咱们了。”
杨嵘:“你们以为爹没想过?那你们怎么不想想,我们能一家人跑吗?杨家总共多少人?几百口人!这么多人,怎么跑?官老爷们都是瞎子!看不见咱们这么多人?”
“你们二叔公,三大爷,你们就忍心不带着一起走?”
小儿嘟囔道:“自家的活路都快没了,谁还管他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