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蜀七
比一个个找起来更方便。
“少爷说得对。”陈柏松觉得林渊越来越聪明了,明明小时候是个一遇到事就哭的人。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少爷流露出软弱的一面,好像他从来都这么强大,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沉着稳重,给人一种一切都在他掌握中的感觉。
林渊转头问他:“徐寿辉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安插过去的人如何了?”
陈柏松一脸“你不问我还真想不起这事”的表情,他大概也发现自己表现的太过明显,垂下眼眸说:“我去问问。”
林渊叹了口气。
陈柏松有些紧张,他觉得林渊对他很失望,好像他应该做到的事他没有做到,这让他觉得有些羞耻。
“徐寿辉这个人……”林渊一脸怜悯的说,“可怜。”
徐寿辉与韩林儿类似,都是有虚名没实权的皇帝,韩林儿被刘福通把持着,徐寿辉则是被倪文俊把持着。
但韩林儿比徐寿辉好一些,毕竟刘福通没想过篡位,一直尽心保护着韩林儿。
倪文俊则是随时都想把徐寿辉拉下来,好取而代之。
陈柏松没明白他可怜在哪儿,毕竟徐寿辉是皇帝,即便这个皇帝只能避居一隅,但能有的享受是绝对不缺的,陈柏松看了眼林渊,心想“少爷说他可怜,那就当他可怜”。
林渊微笑着说:“你派人告诉汉阳的人,叫他在倪文俊身上使点劲,就说他倪文俊若想成就大业,我这边愿意借兵。”
历史上倪文俊想杀了徐寿辉篡位,起事后却兵败,只能投奔陈友谅,陈友谅这才正儿八经的在这段历史上占据了一席之地,取代倪文俊成为了天完政权的新任当权者。
如果倪文俊成功了呢?成功篡位了?还是借助他林渊的兵,到时候林渊就是想要打他,也比别人更好下手。
即便倪文俊知道林渊图谋不轨,可是巨大的利益就在眼前,他是绝不可能拒绝的。
倪文俊是个赌徒,赌徒从来只顾眼前。
他想当皇帝,林渊就帮他一把。
林渊看向陈柏松:“听明白了吗?”
陈柏松于打仗上很有心得,在政治上实在没有什么天分,他认真问道:“为何要帮他?天完与我们没什么相干,不去打他们就算不错了。”
林渊一愣,终于明白了陈柏松的脑回路。
陈柏松的思考方向很容易理解,无非是:借兵锤死徐寿辉—倪文俊当皇帝—对他们没好处。
没好处的事为什么要做?
林渊只能尽职尽责的当一个传道受业的老师,他换了个角度解释:“徐寿辉为何能稳坐帝位?他手里没有实权,倪文俊却一直不敢动,原因是什么?”
陈柏松说道:“他是皇帝。”
皇帝代表一切,他是天命所归,所以下头的人即便知道他做不了主,却依旧愿意支持他,就像一个招牌。
“所以倪文俊名不正言不顺。”林渊又说,“他推翻了徐寿辉,人心自然不稳动荡,到时候我们再去打,不是更容易吗?”
陈柏松沉思,过了好半响才说:“那为何不直接趁其兵乱,倒戈一击,拿下汉阳呢?”
这下轮到林渊愣了。
他稍显呆滞的看着陈柏松,忽然激动起来,他拉住陈柏松粗糙的大手,兴奋地说:“古有一字之师,今有柏松一言之师!”
他太在意陈友谅了,在意到蒙蔽了他的理智。
是啊,现在早就不是他弱小的时候了,在乱世之中,他已经有足够的资本下场了。
他有百万雄师,有充足的粮草储备,有精良的武器弹药,他为什么不能直接下场,不能和他们在正面一决高低?
他甚至不用借兵,只需要再倪文俊和徐寿辉互斗的时候掺一脚,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现在才四月份,倪文俊九月起兵,他还有时间。
林渊看着陈柏松,他的目光从未这么狂热过。
陈柏松被他看得心里直打突突,不知道自己那句话为什么会具有这样的威力。
林渊的面庞潮红,这让他失去了以往冷静自持的形象,就像一个见到心上人的毛头小子一样激动,他的心跳也逐渐失去了原有的频率,他对陈柏松说:“我错了。”
陈柏松一脸愕然。
林渊笑起来:“我太低估自己了。”
陈柏松冷静下来,一脸问号。
激动到难以自持的林渊站起来,少爷都站起来了,陈柏松自然不能继续坐着,也只能站起来。
林渊一把抱住了陈柏松,他需要有人分享他此时的感受,他的吐息火热的喷洒在陈柏松的耳畔,他的声音克制着激动,几乎有些胡言乱语。
“你是对的。”林渊紧紧抱着陈柏松,“我怎么这么蠢?我为什么要跟着既定的道路走?我可以换个方向,可以走别的路,蝴蝶的翅膀早就扇动了,我为什么还要跟着扇动前的路走?”
陈柏松:“……”
少爷说的话他真的一个字都没听懂。
林渊松开手,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带着豁然又爽朗的笑容,好像以前的阴霾一扫而尽,
“我得出去走走,吹吹风。”林渊头也不回的对陈柏松说道,然后离开了帐篷。
他站在帐篷外,雄心勃勃,好像万里如画江山就在他的眼前。
是时候招宋石昭和罗本过来了,他还有时间去做好充足的准备,不给倪文俊和徐寿辉反应的机会。
帐篷里只剩下陈柏松一个人一脸懵逼的站在原地,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林渊说话时对着的那只耳朵又红又烫,就像被火烧过一样,他饮下一杯冷茶,坐回椅子上,可耳边的热度一直没有消下去。
陈柏松坐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
他耳朵不仅没好,现在指尖也红了,他看着帐外,觉得自己也该出去走走,吹吹风。
最好是冷风。
第109章 109
安老四他们倒不知道汝宁发生了什么, 事实上,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和高邮那边通信了, 他不确定高邮那边是不是已经放弃了他们, 即便他再三安慰和说服自己, 还是忍不住害怕, 他来到安丰有两年多的时间了, 他几乎把时间都花在与人交际上, 钱也用完了。
家里几乎已经没有米下锅,还是宫里的红袖托人给他们带了钱财出来, 安老四才不至于上街要饭。
他虽然在安丰当了个小吏, 但用钱买的官其实连应卯都不用, 只是交友面更广一些罢了,用来跟其他小吏拉近距离, 并且是没有月饷的。
刘福通毕竟没有傻到家, 买可以买,但不能买高官, 也买不到实权, 这些买官的其实就是买个面子,好看罢了。
虽然明面上买官是不被允许的,但刘福通睁只眼闭只眼, 也算是为安丰国库开源节流了。
安老四坐在椅子上长吁短叹,他觉得自己空有一个聪明的脑袋瓜子,在安丰却没有能作为的地方,与他相比, 安妻就平静多了,她每日就拿着针线去找附近邻居的女眷闲聊,女人们坐在一起喝口热茶,绣绣花,聊聊近来发生的新鲜事。
而安老四也忽然发现,自己的妻子竟然还挺享受这样的生活的,只是她享受的不是在温暖的室内做针线活,而是享受每天能从女伴嘴里打听到什么。
然后夜里和安老四分享,安老四觉得他和妻子成亲这么多年,就数在安丰的这段日子妻子说的话最多。
这晚安妻把打听的消息用暗号记下来放进柜子里,爬上床以后说:“也不知道红袖在宫里怎么样了,她总给我们送钱过来,在宫里的日子应该不算难过。”
安老四想了想红袖那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对妻子说:“她那样的女人,才是活得最长久的,我们多打听点消息才是正事。”
在安老四看来,红袖是个在男人堆里打滚爬出来的女人,她比大多数被关在后院的女人更坚韧,也比在田地里干活的女人更聪明,说直白点,就是她知道怎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也是门学问,多少人有能力却因为一张嘴迟迟上不去。
此时的红袖正在皇后身边伺候,她靠着巴结大宫女和巧言令色,出手大方,在短短一年内从煮茶宫女变成了贴身宫女,如今的活计是给皇后梳妆,平常的时候就是跟在皇后身边。
皇后年纪并不大,二十出头,她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从小被关在院子里,养出了一身雪白肌肤,头发保养的极好,又黑又顺,可唯独一点不好——她的长相只能被称做平庸,她是四方脸,小细眼,鼻梁骨约等于没有,鼻孔还有些朝天。
李妃与皇后不同,她没有皇后那么细腻雪白的皮肤,也没有黝黑柔顺的长发,但她的脸生得美,在后宫中什么名分地位都是虚的,只有皇帝的宠爱才是真实的,位分再低,皇帝爱她,内侍宫女都不敢轻慢,位分再高,皇帝不爱,内侍宫女都有一堆借口推脱。
哪怕内侍宫女们都想要好前程,但总要知道朝哪儿使劲才是。
皇后坐在椅子上,红袖正在给她梳妆,皇后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铜镜照出来并不算清晰,人脸像是蒙了一层雾,可皇后依旧看得出自己的容貌,她不美,家里人也总是对她说“女子不以容貌立身,以贤以德立身,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她摸着自己的脸。
她德吗?她从来不问皇帝朝堂上的事,她把皇帝当成她的天,她的所有,她从踏入皇宫的第一天起,就打定主意以后只为自己的丈夫而活,或许这就是德。
她贤吗?她从来不在意皇帝又宠爱了谁,甚至皇帝宠爱了妃子,忘了赏赐,她还要去补上,去宽慰,或许这就是贤。
可皇帝还是不爱她,甚至不愿意跟她同床。
就连偶尔同床的时候,皇帝都不愿意直视她的脸,若是看到了,皇帝脸上还会露出嫌弃的神情。
母亲进宫时告诉她,一定要早早生下皇子,只要有了皇子,她的地位就再也没人动摇了。
她不敢告诉母亲,皇帝不愿意碰她。
哪一个女人能凭自己就生出儿子呢?
“娘娘,这是今年的新钗。”红袖转身拿起一个托盘,上头放着的是让普通人家嗔目结舌,一辈子都买不起的精致首饰,可皇后只是看了一眼,语气淡然的说,“这些太花哨了,换本宫往日常用的。”
红袖轻声说:“是。”
等红袖给皇后梳妆好了,才发现皇后坐在镜子前,眼泪顺着眼眶落下来,名门贵女从不被允许哭嚎,她们的眼泪都要化作武器,不能为自己而流。
红袖没有出声,这时候也轮不到她出声。
还是大宫女进来,看见皇后独自垂泪,才急忙拉着一旁不敢动弹的红袖跪下去。
“娘娘,保重身体啊。”大宫女自幼陪着皇后长大,这才敢说上这么一句,她的眼泪也落下来,“不能叫那边的看笑话。”
皇后声音沙哑:“合宫上下,谁不知道我是笑话?”
那些人在背地里说她无才无貌,却死死占着皇后的位子,没见皇上一个月都没进几次皇后的宫殿吗?
她却连申辩都无从申辩。
她没想过当皇后啊!在家的时候,她以为自己会嫁给父亲的弟子,她的丈夫会尊重她,不说恩爱,至少相敬如宾,互为臂膀。
可当了皇后,她却连质问丈夫为何不给她脸面都做不到。
她被李妃压在脚下,动弹不得。
大宫女艰难的勾起一抹难看的笑容:“娘娘,那李妃好比褒姒,是妖妃,娘娘是皇后,她只是个妃子。”
皇后看着大宫女:“她有孕了。”
大宫女不敢说话。
皇后的声音很轻:“而我还没有孩子。”
“这个孩子不能出生。”皇后说,“她若真生了皇子,我就更没有立足之地了。”
大宫女咬着下唇,她何尝不知道呢?母凭子贵啊,李氏若有子,这个孩子就是皇上唯一的孩子,还是长子,朝堂之中也不是没有李妃一派的人,到时候皇后再被寻一个错处,她的位子就岌岌可危,皇后走在悬崖上,她错一步,下头就是万丈深渊。
李妃的孩子不能出生,就是生了,也不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