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蜀七
“隋炀帝开凿大运河,原本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能打通五大河流,不仅开河道,也能通陆路,运送军备,大开商道,如此,可国富民强,然结果呢?”宋石昭拱手,“陛下,还需徐徐图之。”
林渊:“道理朕懂,先生忧虑,朕也懂。”
“但先生,古有秦国变法而强,今有我大明改制,焉知我大明不强呢?”
宋石昭:“可那商鞅是何下场?”
林渊笑道:“先生,今日不是古时,没有齐楚燕赵韩。”
“先生,可愿为相?”林渊看他。
宋石昭再说不出一句话。
林渊又问:“先生,可愿助朕?”
宋石昭俯首:“臣,不敢推辞,但求为国,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第152章 152
登基之后, 林渊颁发的头一个政令,就是大开科举, 选拔人才, 管理国家。
科举古来有之, 自汉朝起便有察举制和征辟制, 到了隋朝时期, 才有了进士科。
“我等学子, 自然要以科举晋身。”学子们议论纷纷,“科举之制, 古来有之, 元朝时不也如此吗?尔等何故面露愁色?”
有人也附和:“陛下此举, 就是安天下士子之心,要是人人都要官, 求官, 寒门庶子无晋身之道,国无宁日!”
另一边的人说:“我家世代为官, 也是古来有之, 怎可与寒门庶子相提并论!”
“就是!陛下要开科举,我等不阻拦,但我等也是世家名门, 从不靠科举晋身!”
“这是辱我世家!”
周容此时路过,面露不屑。
“周公子成竹在胸,不知有何赐教?”有人拦住周容去路,“周公子已然被陛下重用, 自然看不上我等为科举争执。”
也有人为周容说话:“周公子之前在文会上可说错了什么?我等本来就是书上学之,说是治国,只会夸夸其谈,治国,始于足下,落于实处,知百姓疾苦,知商贾来往,如若不知,何来治国?在家里治国吗?!”
周容上前一步,对为自己说话的学子拱手:“多谢赵兄出言相助,然周容也有话要说。”
“你有何话?依旧是那套老说辞。”有人不屑,“说我们夸夸其谈,我看夸夸其谈的人是你吧?”
周容笑道:“诸位,都是国之栋梁,都有大才,熟读诗书史经,自幼学的就是治国之道,自幼看得就是百姓民生,容说的对否?”
有人说:“算你说了句人话。”
周容:“陛下开科举,错了吗?”
没人敢说话,说皇帝的对错,那是言官做的事,他们的职责就是这个。
但白身之人议论皇帝对错,就是以下犯上,被抓住就是死罪。
周容笑道:“等诸位能上朝堂,议论陛下对错之时,再来同容把手言欢吧。”
“容还有事,先走一步,诸位自便。”
周容目不斜视,大步迈开,只有为他说话的赵姓子弟跟上去。
赵霖跟在周容身边,小声说:“你何必把他们都得罪了?”
周容冷笑:“得罪他们,我有何惧?无能之辈,只知享受,此生没有离过家,没有看过稻田,不识老农,不知民生,与他们交好有何用?”
“你……哎!”赵霖,“你现在去何处?”
周容走出士子楼,对赵霖说:“去见陛下。”
赵霖瞪大眼睛:“流言是真的?你真的被陛下擢用了?周二,你果然一飞冲天!”
周容面色冷峻,对赵霖说:“赵兄,我有一言赠你。”
赵霖肃穆,正容,整衣,拱手道:“请赐教。”
周容:“陛下不会用世家子弟,陛下要用有志之士,陛下有鸿鹄之志,我等要做忠臣,直臣,只忠于陛下,忠于大明,才有晋身之机。”
“文臣死谏,武官死战,如此,国兴也!”
赵霖瞪大眼睛,鼻孔微张:“不用世家子弟……”
周容拍了拍赵霖的肩膀:“赵兄,自己琢磨吧。”
“你打什么哑谜啊!把话说清楚不行吗?”赵霖对着周容的背影喊道。
周容举起手,背对赵霖摇了摇:“话说的太清楚就没意思了。”
周容走入宫门,他抬头看着门柱,又看向台阶。
他们周家子弟在元朝时一直身处乡野,与农人一道耕作,他知道民生艰苦,知道农人一生耕种到老时却依旧老无所依,在他少年时,他唯一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入这宫门,伸展抱负,向君王奉献自己的一腔热血。
可是元朝奸佞当道,连本族忠臣都被设计杀之。
更何况他们这些汉人了。
他空有报效国家之念,却无法实施。
如今,新朝已立,新君登基,他知道自己该忠于何人。
他要做一个直臣,一个忠君之臣。
林渊看着周容朝自己行礼,他笑道:“免礼平身,过来坐,到朕身边来。”
周容走到林渊身边。
林渊拉住他的手:“朕有一事要你去办。”
周容连忙说:“陛下但说无妨,草民绝不推辞。”
林渊笑道:“世家的事先不必急,然而学府之事,朕想叫你做府治,这是个新官,从六品,你若是嫌官小,此时说了最好。”
周容急切道:“陛下笑言,从无臣子嫌官小。”
林渊饮了口茶:“这样最好,我要你推行官学,让百姓稚童读书识字。”
周容看着茶杯,他问道:“陛下……草民愚钝。”
林渊看向周容:“何处愚钝?”
周容:“陛下若是推行官学,必然不会找草民,草民无名,无论是郑大人还是吴大人,甚至是宋相,都比臣更适合,陛下找草民,必然有非草民不可的原因。”
“推行府学,必招骂名。”林渊目光如炬地看着他,“一直以来,文字知识都被上层垄断,哪怕是寒门,也不过是三代无官而已。”
“如今推行府学,无异于与世家争食,你若应承,必然身处危境。”
林渊又说:“况且,不仅仅是府学,还有一要事。”
“造字。”林渊看着周容。
这两字一出,周容惊得肝胆俱裂。
林渊微笑:“你可能干?你可敢干?”
周容抿唇道:“草民若从,天下士子皆与我为敌,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
林渊:“可敢?”
周容抬头,直视林渊双眼,一字一句,落地有声:“周容敢!”
“好!”林渊吩咐道,“上酒来!朕要与周卿共醉!”
“此等胆识,此等魄力,周容,你若能成事,朕必将你奉为上卿!”
两人喝得半醉不醉,周容借着酒劲问:“陛下,陛下为何选草民?”
林渊脸色通红,他很久不喝酒,现在沾上一点就不行了:“不怕死的,敢为名放弃一切的,周容,你这样的人,难得。”
周容苦笑:“陛下置臣于绝境。”
林渊:“你可有信心绝境求生?”
周容趴在桌上:“微臣等待此时,等了足有十年,前方哪怕是龙潭虎穴,臣都愿意去闯,只求陛下仁爱,不要……不要在臣成事之后,为平世家之怨,取臣项上人头。”
林渊哈哈大笑:“外头如何说朕的?说朕是暴君,暴君者,何惧庸人口舌?!”
周容:“悠悠之口,可比刀剑啊……”
林渊:“你若成事,世家便不足为惧,周容,你要做的事,是开辟一条新的道路,你若做成,将名留青史,万古流芳!”
周容高声道:“臣,遵旨!”
待周容被内侍带去寝宫后,林渊才用冷水洗了把脸。
这事他不能让宋石昭或吴长青他们去做,他们这些人都是上层阶级出身,哪怕是出身最不堪的宋石昭,也是世家出身,他们认为庶民不配读圣贤书。
当年林渊在高邮等地推行小学,宋石昭他们没有反对,是因为那些老师教的不是治国之道,只是小民生计。
林渊让周容造字,是按照现在的世情把文字重新简化。
这就是在冲击整个封建社会的文化基础。
他可以想到,天下学士要怎么说他,怎么说周容。
周容敢答应他,就是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
林渊对二两说:“这人是个狂人。”
二两没听懂,但还是顺着说:“是啊,敢叫您喝那么多,他是挺狂的。”
林渊笑起来。
二两又说:“陈将军早就在外面等着了,您今晚还见不见他?”
林渊站起来:“见,怎么不见?我此时精神正好呢!”
二两小声提醒:“陛下,该自称朕。”
林渊:“不要计较这些,快请他进来。”
陈柏松进去的时候,就看见林渊在对着他笑,林渊双颊绯红,双眼湿润,不笑也含情,更何况他此时正笑着,陈柏松脚步顿了顿,他已经很久没有打量过林渊了。
林渊长变了,气势变了,脸没变,上苍待他宽厚,如今依旧像少年。
“陛下。”陈柏松正要行礼,林渊摆手,“别行礼了,过来。”
陈柏松走过去,他还穿着盔甲,行走如风,高大强悍,他从血中拼杀出来,在战场上成长,已经有了悍将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