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大宋 第174章

作者:捂脸大笑 标签: 欢喜冤家 爽文 穿越重生

“没有啊。”甄琼答的干脆,“只要铁球密封的好,抽水抽的干净。多大的球,谁来验证,效果都是一样的。”

赵顼更惊了,这说法,当真没有任何私藏的意思,更不像其他看重术法的道人。可越是如此,他心底越觉得古怪,不由问道:“那马拉不开球,又是何道理呢?”

甄琼同样困惑的看向他:“官家莫不是忘了这演法的目的?当然是因为大气压力啊。球中无水无气,大气巨力就作用在球上,才使得马拉不开。”

赵顼:“……”

他真把甄琼之前说过的忘了个一干二净,然而让他相信这“大气压力”无处不在兴许不难,但是今日所见的可怕力道,当真是违背了他平日所知。憋了半晌,赵顼才道:“那朕为何感受不到这大气压力呢?”

“因为人人都要呼吸啊。内外连通,自然就没有压力差别了。唯有抽空了大气,那伟力才会显出迹象。”甄琼也算明白过来了,天子的理解能力实在堪忧,须得一点点详细解释。

这似乎也有些道理?赵顼又看了一眼那球,想起了之前的操作,确实是灌水后又抽水,球中空无一物,才生出这等变化的。然而想到此处,他又忍不住困惑了起来:“可是既然平素觉不出大气压力,又何必要抽空大气,做这等演法呢?”

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况且知道了大气有压力又如何,平日不还是毫无所察吗?这般费时费力,又叫来如此多人观瞧,为的是什么呢?

听到这话,甄琼就不乐意了:“怎么没有用处,这不也是体察大道的根本吗?若是连大道都不明,如何能以造化改天地?格物亦是探寻大道的法子。”

他虽然不太喜欢格物,但是也得承认格物还是有用处的。这大气压力不就对炼气有所裨益吗?再说了,格物派不似造化派,虽然也以宫观为名,但是学儒的向来比学道的多。就连沈括、苏颂这等精通格物的,也是学儒出身嘛。大宋这么多学儒的,也该多了解一下格物嘛。

听闻这话,赵顼不由一呆。是啊,“格物”可不就是求知之本。《礼记·大学》有言:“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虽说历代大儒对于“格物”的解释不一,但是全都没有这等演法来的震撼深刻。连世间的道理都不能一一探明,又要如何平天下呢?他身为天子,虽说无需学究天人,但若能修身明德,对于治理天下,肯定也是有好处的。怎能因想不出用途,就对大道有所排斥呢?

一想到这里,赵顼不由肃然起敬:“先生所言,令朕茅塞顿开!欲明明德于天下者,确需格物!”

甄琼:“???”

等等,你又明白啥了?这跟明德又有啥关系?

好在赵顼没有给他发问的时间,又看了场中那半球一眼,他面上也露出了些笑:“能让朕见识到大道,也该重赏才是。”

这可是在上千人面前的赏赐啊,说不出有多荣光。然而甄琼一个激灵,立刻道:“赏赐就不必了,反正我炼气也要用到大气压力,也是炼气所需。”

没想到他拒绝的这么干脆,赵顼目中更露出了钦佩神色:“先生只说炼气,谁料频频有惊人之举。这样吧,朕再给宝应观批五万贯,只盼先生能再有所得。”

嘿呀,这么大方啊!这样算来,光是炼气就给他批了十万贯了!甄琼顿时也不觉得这演示人多麻烦了,笑成了一朵花,连连谢恩。两人在那边相谈甚欢,一圈围观的,却仍未反应过来。

米芾都顾不得画画了,紧紧抓着李公麟的手,激动地抖个不停。李公麟却也没甩开,双目瞪得浑圆,迸出异彩,似乎在回味方才景象。苏轼的嘴巴还张得老大,半晌才喃喃道:“大气真有如此伟力?”

站在他身边的苏辙也是一副茫然神情,答不出这问题。沈括倒是淡然的抚了抚须:“若子瞻不信,也可以回家自行试试。凌霄子不都说了,这不过是制个铁球的事儿。”

“当试试!”苏轼立刻点头,旋即又两眼放光的望向沈括,“以后我也当常常拜访凌霄子才是,还望存中兄引荐!”

“这个好说。”沈括一口答应下来。他也知道苏轼好奇心盛,又是个藏不住话的,以后若真渐渐推演到了真空、地球自转之类的事情上,由他这个下笔有神的写上一写,说不定也能传的更广呢。

苏辙则瞥了兄长一眼,有了这大气压力的推演,想来兄长最近也无心关注新法了吧?

这一群人都在天子跟前,也不好聊太多。倒是站在外围的人,动静渐渐大了起来。有人非说这是神术,是雷霆真君降罚。有人则还记得报上说的话,不住的搓搓手臂,深深吸气。生怕那大气压力突然降在自己身上,被压成肉泥。当然,还有一些看懂了,也听见了方才君臣的交谈。

程颐一脸的呆滞,死死盯着那铁球,说不出话来。方才他听到了什么,那小道说这也是“格物”?穷究物理是他和兄长共同的目标。只不过他兄长坚信只有穷究物理,才能让心不受外物所累,而他则坚信穷究物理,可使自心通晓天理。现在这一声巨响,简直把他对于“格物”的认知都砸了个稀巴烂。大气竟然有如此伟力,为何人身上分毫感觉不到?若是连自身感知都不能尽信,他要如何观察万物,明晓天理?

而这大气压力又跟纲常有何联系?他又要如何消化这“天理”,来推导知性,完善自己的理论呢?程颐一时间都觉得脑子发木,头晕目眩起来。

他身边的程颢神情则稍好些,弄懂大气压力肯定是要花费时间的。但是这等天翻地覆的认知,对于他坚定信念,也不无益处,只是阿弟要受到一番打击了。还有那气在先还是在后的问题,他们恐怕也辩不过张载了。谁能想到他所料不差,大气竟然真有如此造化天地的伟力呢?

程颢想到这里,不由转头,看向身边。谁料只是一眼,他就呆住了。只见张载立在原地,已经浑身发颤,泪流满面。被吓了一跳,程颢赶紧扶住了人:“叔父莫慌,可带了护心丹,要不先服一丸?”

这别是激动过分,犯了心疾吧?

张载却摇了摇头,举袖擦去了泪水:“能见大道,此生无憾了。”

十六匹马才能拉开的铁球,彻底让他坚定了信念。大气是有塑造天地的伟力,这世间万物,也是自“气”而来。然而那一声巨响,也让他心底的蔽障轰然崩裂。这就是他的道啊!唯有抵住这无时无刻无处不在的重压,万物才得以生衍,天地才得以轮回。既然世间万物皆如此,他又怎能退避怯懦,因为些许自保的心思,对于谬误视而不见?

他当上陈天子,直斥保甲法害处才是!自幼长在边郡,他见过无数战乱,见过疲兵恶敌,也见过革新之法的用处。那保甲法不该是现在的模样,也不该通行天下。他心中亦有韬略,亦有见识,岂能让天子被一人蒙蔽?!

反对王安石,必然会带来无穷的压力。然而那又如何?这世间万物,哪个不是在巨力中生,在巨力中亡。不只是这次为新法谏言,他的气学,也当更有建树才是!

第147章

宝应观演法的结果, 须臾就传遍了东京城的大街小巷。十六匹骏马才能拉开的铁球, 光天化日之下的惊雷, 还有天子亲临封赏,都是让人津津乐道的谈资。那些大着胆子亲眼去看的,更是恨不能把这场法事吹得神乎其神。

而《日新报》也紧跟时事, 推出了梦溪生的杂文。非但详细描述了演法的过程,阐明其中道理,还把重复实验的关键公诸于众。这下那些未曾亲眼瞧见的人也按捺不住了, 不少人都寻了铁匠来做这“大气球”, 甚至有商家成套出售,连抽吸的唧筒都准备妥了, 专供实验大气压力。虽说没几家能制出宝应观那般一尺半的大铁球,但是小些也不耽误演法嘛。只要抽干水, 封上气阀,寻常巴掌大的小球, 也要用力才能拉开。而重新开启气阀,孩童轻轻一拽就能把铁球分成两半。这等显而易见的差异,也渐渐让人对“大气有巨力”的说法生出了信服。

当然, 还有些精明的医者, 也开始把这道理运用在了医理中。一时间,东京城里用吸筒治病的都多了起来。浸过药的竹筒用沸水一泡,趁热吸在人身上,祛除病气。原本用于治疗痈种疮毒的“吸筒法”,现在反倒要用于治那些头痛脑热, 风寒侵体的毛病了,也是许多人都始料未及的。

民间尚且如此,更不用提士林了。之前覆杯实验,就让不少人津津乐道,生出了许多想法,现在骤然听闻大气竟然有此巨力,又有几个能坐得住?只是此事来的突兀,保甲法又横亘在前,让人无法集中精力。就算心底想的再多,也没有多少人在此事上畅言,生怕有人误解自己不关心朝政,只一心俗物呢。没见那紧跟风气的《明德报》,这次都沉默了下来吗?还有谁肯冒然出头。

身为学识广博的大儒,王安石对于此事也有听闻。他正在筹备自己的《三经新义》,原本想要趁着为相主政的大好时机,传扬自家学说。对于这新冒出来的大气压力,自也十分重视。然而此刻,他却无心钻研此道,只因他辛辛苦苦准备的保甲法,遭到了另一轮猛烈攻击。那攻击者,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他还看好,推荐给天子的张载张子厚!

这也是王安石万万没有想到的,毕竟保甲法跟张载自己提议的兵将法有颇多相似之处。现在突然跟他唱反调,且不是陷自己的恩主,帮他在陕西推行此法的蔡挺于不义?况且张载虽有名声,官职却并不很高。如此冒然行事,不怕被挤出朝堂,再也无法立足吗?

然而也正因那兵将法,他的攻击,才比旁人更难招架。

在张载连上两道奏折之后,连王安石也被唤到天子面前,与他对辩。

“张校书曾撰《泾原路经略司论边事状》和《经略司边事划一》,连环庆经略使蔡挺都用了汝之兵将法,如今却说保甲法不合时宜,岂不荒唐?”一上来,王安石就直刺张载痛脚。

这一句话里,暗指他背主,言行不一,不可谓不毒辣。谁料张载面色不改,坦然道:“下官在陕西时,是曾言兵事,助蔡经略理军。然而这些见识,都自边郡而来,亦只能用于边郡。若是天下皆用,反倒成害。”

这答案颇有些狡猾,王安石冷冷一笑:“法度有缺漏,故而无法推行。如今保甲法旨在查漏补缺,以大不同于你那兵将法。况且也非即刻推行全国,只是先在京畿施行,已安民心。”

这回答也算滴水不漏,张载闻言却轻叹一声,突然道:“敢问相公,可曾领过兵,治过军?”

这话王安石可全然不惧:“三司条例司协理军、政、财事宜,本官也翻阅过诸多文书,询问了不少官将,才做此法。养兵需用钱粮,军中狡顽怯战者却不胜数。募兵终归虚耗财帛,不如练兵于民。”

这才是他对保甲法的最终期盼。能以征兵替代募兵,节省大量军费,同时增强军力,安定民间。如此一举三得的法子,竟还有人说不妥,真是一叶障目!

张载岂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目视他良久,终是摇了摇头:“相公谬矣。花钱养兵,尚不能战,如何能盼毫无所得的百姓悍不畏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