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柔の千舞
走在街道上,他几乎都回忆起以前的那些点点滴滴。在今天之前,他以为那些事情不再重要,可以不再清晰,可是当他现在回忆起来的时候,那些事情鲜明到每一个细节和对白,那些感受和以前一样没有区别。
他沿着步行街和一个个路人擦肩而过,忽然在一条马路前站住了,心开始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那是出事的地方,他被杀死的地方。
这条马路很宽,人并不是很多,位于立交桥下面,常有些人会贪图方便穿过马路。
那天……是有些急事,但是这里肯定也不是飙车的地方。
马上上早就没有了血迹,在整一个冬天,这个城市雨水不断,早将路面冲刷得干干净净,可是顾小夕觉得血腥气充斥了他的整个感官。
他站在那里,几乎动弹不了。他明明已经接受了那些死亡和分别,接受了那些不公平和无奈,可是面对的时候,依然让他不可抑制地感到愤怒和痛苦。
“小夕?”
顾小夕忽然感到自己的身体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他有些僵硬得转过头,看到熟悉的脸。
“小夕,你怎么在这里?”那个男人关切地问,顾小夕看得出,在他眼里自己的脸色肯定不好,“我带你去休息一下。”
不由分说,顾小夕被男人拉上了车。
坐在副驾驶座上,顾小夕才缓过一点劲,他深深吸了口气,转头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我怎么老是能碰到你。”
那个男人笑了笑:“我们以前就经常碰见……你不觉得是缘分吗?”
顾小夕没说话,靠在车窗上看着人来人往,车子忽然发动了起来,顾小夕转过头:“去哪里?”
“这里除了你的母亲,还有什么值得你留念?”男人柔声说。
顾小夕靠在车座上放松身体:“……你也算的,尚岚。”
司徒尚岚笑了笑,探过身吻了吻顾小夕的额头:“我送你去医院。”
顾小夕点点头,有些疲倦地闭上眼睛,死亡——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在更早的时候,他以为死亡并不是一件特别痛苦的事情,这个世界上应该有比死亡更痛苦的事情。甚至有人说,选择死亡是一种消极的做法,没有勇气挑战挫折的人才会选择这条路。
可是他一定不知道,死亡是一个绵长而痛苦的过程,他一定不知道短短的一秒钟被痛苦拉长到仿佛一年那么难以忍受,他也不知道人类身体上纤细复杂的神经血管是如何将痛苦忠实地传递给大脑,他更不会知道,死亡的气息攀上自己的身体的时候,那种气息多么难以忍受!
所以顾小夕才会那么心疼魏又雪。他知道她这样做的勇气,相信她也知道魏家会让她生不如死——直到承认自己的错误为止。
她是柔弱的女孩,可以晚上在天台对着哥哥哭诉,也可以用自己的行为对古老魏家的制度挑战。
她是那么自由,那么渴望自由,想做自己做的事。她做了大多数人无法做的事。虽然会被指责自私、任性、完全没有孝心之类的,但是她就可可以站出来,公开自己的选择和追求。
如果叶秋生还活着一定会很羡慕她——不,顾小夕还是非常羡慕她,那个能一口气喝完一杯朗姆酒的女孩。
“怎么笑了?”旁边的男人忽然问。
“噢,没什么,”顾小夕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只是想起些事情。”
“唔,看起来是不错的事情呢?”司徒尚岚柔声说。
顾小夕看着窗外点点头:“嗯,很棒的事情。”
第72章
顾小夕坐在车里,司徒尚岚忽然问:“要不要去以前的公寓看一下?”
“我没钥匙。”顾小夕看着窗外的景色,注意到司徒尚岚正在开往自己以前公寓的路上。
“……我有。”司徒尚岚轻声说,车子在红绿灯的指示下缓缓转弯。
顾小夕的嘴角轻轻上翘,以一副开玩笑的语气说:“噢,我记得有些东西放在家里,后来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司徒尚岚笑起来:“噢,是些什么东西?”
顾小夕侧过身靠近司徒尚岚:“什么钻石啊,金块啊,手表啊,法拉利的钥匙什么的。”
“唔,都是值钱的东西呀,”司徒尚岚挑了挑眉。
顾小夕点点头:“原来家里那么不安全,因为除了我以外还有人有家里的钥匙。”
司徒尚岚笑起来:“你的语气听起来像敲诈。”
顾小夕也笑起来,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没有给过司徒尚岚钥匙,但是现在他也不会去问他的钥匙从哪里来。
走进熟悉的大楼,司徒尚岚在前面用钥匙打开密码盖,熟练地按下密码,转动门把把门轻轻地推开,顾小夕跟在司徒尚岚后面进了家。
顾小夕曾经把这个称做家,可是这里似乎除了奢侈的气息没有别的什么东西值得留念。
一百五十平米的公寓,充沛的阳光,每天都会有人来打扫,租金已经预付了两年。
也就是说这个房子还会空着两年。
房间里干干净净,东西摆放着整整齐齐,只是没有一点儿生活气息。
酒柜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酒,吧台下面摆放着整齐的调酒用具。以前这里是他无聊的时候用作消遣的地方,现在他却把这个做成了工作。
墙上挂着他的一幅画,是一个人为他画的,他把它挂在大厅的墙上,顾小夕站在沙发前抬头看那幅画。
一副惟妙惟肖的西洋画,明暗如此鲜明。
画上的人有一双寂静的黑色眼睛,微长的头发有些凌乱,皮肤白皙,嘴角噙着冷笑。
顾小夕站在那里,觉得画上的人是那么陌生。他知道他们曾经是一个人,那副样子曾经是他自己,可是在这瞬间觉得那么遥远。
不想笑的时候要笑,不想哭的时候要哭,看到好的东西想要,别人好的东西想抢过来。喜欢享受,喜欢奢侈,一生都在追逐那种虚渺的虚荣感。
现在的顾小夕就像叶秋生的一个反面,他们明明是一个灵魂,却有那么鲜明的差别。
顾小夕有时候想,如果那时候没有死,那么现在的生活会不会有不同。
“如果我那时候没有死,现在的生活会有什么区别吗?”顾小夕的视线依然停在那副油画上,却在问着司徒尚岚。
司徒尚岚沉默了许久:“也许按照你的性格,最迟也还得过七八年。”
“等我不适合那个行业了?”顾小夕的语调有些讽刺。
司徒尚岚柔声说:“你那时候太骄傲,不是说退出来就能退出来的。”
顾小夕转头看他:“说的你好像很了解我一样。”
司徒尚岚忽然伸手抓住顾小夕的手臂:“也许以前你可以这样说,但是现在……最了解你的人只有我。”
顾小夕张了张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毫无疑问,虽然现在自己和魏笑语在一起,但是最了解自己的人大概真的是司徒尚岚。因为他有一个秘密,他压根不是什么顾小夕,他是叶秋生,现在在油画上的那个人——这只有司徒尚岚知道。
顾小夕想甩开司徒尚岚的手却没能做到:“……干嘛抓着我?”
司徒尚岚慢慢地放开他,转身坐到沙发上去。
顾小夕转身去墙后面的卧室。
阳光落在柔软的大SIZE的床上,旁边的床头柜上还放着手机。那里有电话机,顾小夕伸手去听留言。
各种各样的留言,顾小夕不禁想,自己那时候到底生活在怎么样的一个圈子里啊……
顾小夕揉了揉眼睛,司徒尚岚在门口探出头:“我说,这房子你准备怎么办?”
“我付了两年的租金,九月付的。”
“可是你死了。”司徒尚岚说。
顾小夕瞪了他一眼,的确如此,九月付的租金,十月他就死了。
“你想怎么样?”顾小夕没安好气的问。
司徒尚岚耸耸肩膀:“没想怎么样,你在付租金的时候忘记请阿姨来打扫了,我已经帮你叫了一个冬天。”说到这里,他忽然一甩手把钥匙丢了过来。
银色的钥匙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抛物线,顾小夕一伸手把它抓在手里。
“我不会再住在这里了。”顾小夕拿着钥匙说。
“我可不会再帮你交清洁费了。”司徒尚岚转身出去。
“我说我不需要了,我不是叶秋生了!”顾小夕叫起来,“你总是用以前的东西来打动我,可这是为什么,你觉得以前比较好吗?”
“你觉得现在比较好吗?”司徒尚岚停下来转过身问。
“我不想听你心理医生那一套,”顾小夕有些烦躁地把钥匙丢在床头柜上,然后坐在床沿上。
司徒尚岚走过来站在他面前,过了好一会儿这个男人没有任何行动,顾小夕都几乎以为他石化了,忽然他在他面前半跪下来,这让顾小夕惊讶地抬起头。
“如果你觉得你自己失言了,可以不用这样。”顾小夕皱起眉头。
司徒尚岚抬头看着他:“我让你感到苦恼了吗?”
“有一点。”顾小夕避开他的视线,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觉得他的视线如此霸道。他一直觉得他的视线很温和,就像透过水找到溪底的阳光,柔软而轻盈,“你总是在提醒我以前的事情……我不喜欢。”
“看起来你真的很讨厌以前的样子啊。”司徒尚岚轻轻地叹了口气。
顾小夕沉默了一会说:“有些东西对我现在来说毫无意义,虽然我和以前一样,对奋斗目标之类的东西完全没有概念——我猜,也许是因为我的灵魂其实没有改变。但是我一点也不想过以前的生活,对以前喜欢的东西也不太有兴趣……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司徒尚岚轻轻地点点头:“我明白。”
顾小夕扁扁嘴,气氛缓和了不少。
他们间又沉默了好一会儿,但是气氛一点也不显得尴尬。
最后顾小夕还是忍不住问:“……那么,你为什么把钥匙给我。”
司徒尚岚站起来,把钥匙拿起来放到顾小夕的手里:“至少你还有个地方可以休息。”
“因为这里以前是我的家?”顾小夕皱着眉头问。
“因为这里只有我知道。”司徒尚岚柔声回答,低头吻了一下他的额头,语气里有淡淡的宠溺,一如那个时候。
顾小夕犹豫了一下把钥匙收起来,然后仰脸问:“……那么这里请阿姨的钱还和以前一样吗?”
司徒尚岚点点头。
顾小夕转了转眼珠:“……你看,我总是忘记要打扫这里,你能不能帮我记一下?”
司徒尚岚笑起来,轻轻的点点头。
顾小夕把钥匙放到口袋里:“好吧,那就拜托你了……你另外还有钥匙吗?”
司徒尚岚点点头。
虽然公寓里摆放着许多昂贵的东西,但是却没有现金,这让顾小夕有些失望。
他翻来翻去,最后在柜子里找到一条项链,项链的旁边摆着一个小盒子,里面有二十六个英文字母。